这会儿天灰蒙蒙的,云水县下了一场大雾,白茫茫看不清人。
吴盼娣裹着个薄棉袄,在心里咒骂,昨晚上她和马仁义想趁着夜色昏暗,爬墙到顾家打探下情况。
没想到,马仁义刚站在墙头上,顾家养的两只狗崽子就如闪电般窜出来,龇牙咧嘴的朝他狂吠。
军中养的狗个个凶悍异常,院子里还有只橘白色肥猫跳起来挠他,吓的马仁义一个哆嗦从墙头掉下来,连带着吴盼娣摔了个滚葫芦,摔的腰酸背疼,到现在脚还生疼。
吴仁义跟着武装部去乡下䧇璍训练,吴盼娣只能一个人偷偷摸摸躲在门口,看看能不能偷听些有用的消息。
她在冷风里冻了大半天,什么也没听到,气的骂咧咧回屋去了。
胡同口,张翠兰老两口目送着那抹军绿色的高大挺拔身影儿消失在白雾中,一家三口也赶紧回家了。
昨晚上收音机预报今天有雪,果不其然,早上六点多外头就飘起了雪花,林瑶看着外头密密匝匝的雪花,仰头深吸口清冽的新鲜空气,只觉得心旷神怡。
兜兜跟圆圆俩小裹成小胖球儿,一如既往跟在妈妈身边,也学着林瑶的样子,抬起胖乎乎的小脸儿,往天上瞅啊瞅。
关键是俩小看了半天都给看成斗鸡眼了,也没瞧见天上有什么好东西,不就是下雪嘛,有什么好看的呀。
兄妹俩干脆也不看了,直接伸着小舌头去舔外头的雪花,嘻嘻,凉凉的,真舒服。
顾满仓提着一筐蜂窝煤从窝棚里进屋,看见一大两小在厅堂下站着,还以为是在看雪景呢,过来一瞅,嘿,两个小东西在那吃雪呢!@无限好文,尽在
顾满仓好脾气笑笑,张翠兰过去毫不客气一人赏了个糖炒栗子,“俩倒霉孩子干啥呢,晚上拉肚子可别哭,去,屋里待着去!”
俩小捂着脑袋瓜赶紧跑了。
翠兰同志转头想收拾大的呢,林瑶立马笑眯眯给板脸的老太太顺毛,一会儿说娘真是辛苦了,一大早就起来烧炉子,一会儿殷勤给老太太垂肩揉腰,连带着跑掉的兜兜和圆圆也过来小狗腿似的帮忙。
张翠兰哪还生气啊,撑不住就给笑开了,“行了,别闹腾了,外头怪冷的,来屋里暖和暖和。”
当妈就乖顺地牵着俩小往屋里走,屋里的炉子烧的旺旺的,林瑶拍手打算去厨房拿几个冻梨出来,放在盆里化化冻,过会儿躺在炕上看外头下雪,再啃个冻梨,这大冷天的简直不要太悠闲。
云水县这几年冬天出奇的冷,大冬天的乡下本来就没啥水果吃,这下子更没什么吃的了。
是以北方的冻梨啊,冻柿子、海棠果啊,在县里就流行开来。
云水县的冻梨,虽然没有东北的冻梨地道吧,但吃起来也是脆脆甜甜,用嘴嘬上一口冰甜的汁水,酸中带甜,在飘雪的冬天真是一种享受。
这种冻梨也不算贵,一斤五分钱,乡下生产大队就有老果农卖,县里只要是家里富裕些的就会趁着天黑偷偷买上几斤回来。
前头顾春梅怀二胎大没胃口,在县城想吃口新鲜瓜果都吃不上,徐向前急的抓耳挠腮,还是徐母神通广大,说这年头大冬天的你就白费力气给你媳妇儿找什么新鲜瓜果了,不如去大队下头买上几斤冻梨、冻柿子回来给你媳妇吃呢。
徐向前豁然开朗,骑上自行车撒丫子往乡下赶。
再往后过冬天,顾家徐家就在家里准备些冻梨、冻柿子,放在厨房角落的小缸里放着,家里谁想吃就去捞。@无限好文,尽在
这场雪洋洋洒洒一下就是一天,临到傍晚,兜兜嘬着冻梨跟圆圆在屋子里烤火。
林瑶去廊檐下看大黑小黑,洗了手进厨房,从空间里拿了一刀肉,烧了一锅酸甜可口、金黄酥脆的锅包肉,另外用张大舅给的梅干菜,蒸了一锅肉烧饼。
梅干菜就是夏天采摘下来的青菜、荠菜、雪里蕻,焯水晒干留下来的干菜,这种干菜就是乡下留着过冬吃的。可以当拌饭小菜,也能拿来蒸烧饼花卷,尤其是加上猪肉馅儿做成烧饼吃更是美味,再说林蔓手艺本就好,里头还加了猪油呢,那满院的香味能香掉舌头。
这香味儿把隔壁吴盼娣都勾的爬上墙头。
圆圆被墙头外模糊的人头吓了个激灵,吴盼娣那双眼睛在自家院子里四处乱飘。
林瑶安抚地抱着闺女,摸摸闺女的脑袋,眯了眯眼,冲着廊檐下趴着的狗狗喊了声。
“大黑!小黑!”
大黑小黑一听见这话,“汪汪”一跃而起扑向吴盼娣。
吴盼娣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回了屋。
大黑二黑扑在半空,咬了个空,冲着隔壁院子汪汪叫。
“瑶瑶咋啦?”
顾满仓还屋里打扫,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拎着手腕粗的扫帚就出来了。
张翠兰更牛,进了厨房拿了把蹭亮的菜刀就蹿了出去。
老两口当是县里的gm小将来家里闹腾。
“妈,没事,隔壁有只花猫跑过来,给大橘撵跑了。”
林瑶没把实话说出来,怕二老担心。
张翠兰老两口放下心来,护着圆圆进屋了。
“……”
一场大雪之后,镇上天寒地冻,孙母从公共厕所里出来,拎着一桶水,耷拉着一张黄瓜脸进了家门。
孙家大闺女孙家玉在家里摔摔打打。
“家玉,一大早的你这是干啥?”
“干啥?妈,我爸给我找的那是个什么破工作,整天坐在车上卖票能有什么出息,还有林红娜,她不是街道主任?怎么就不能给我再找个好婆家?你看看介绍的个没用的工人,一家子住二十来平的筒子楼就够挤的了,我要是真嫁进去,怎么过日子!”
孙家玉抱着胸,撇嘴接着说,“再说了,天宝兄弟俩眼看着就要上小学了,家里钱本来就不够花,林红娜还摔着腿伤回家养伤,还不知道啥时候好呢,家里得花多少钱,咋地,一大家子就她一个娇气,摔伤了在街道也能上班。还得回家里来折腾一家子,真够行的。”
说起这个,孙母也是弋㦊一脸的不乐意,谁说不是呢。
这个儿媳妇也真是的,都当了几年的街道主任了,街道主任的工作都做熟了,冬天出趟门动员镇上知识青年下乡,怎么还能摔下水沟受伤呢,受伤就受伤了,不就是伤了小腿骨不能走路了,一边上班一边养着不就了,非得回家里养伤,她养伤家里谁上班养家?
那个刚来的副镇长也是脑子有坑,说儿媳妇是啥先进分子,都好几年没在家休息了,让林红娜回家养伤吧,正好一家子团聚一下,这话说的,让孙母咋说啊,不让林红娜回来吧,街道上的邻居都看着,这话传出去,他们老冯家的面子还要不?
让林红娜回来吧,她得请大夫什么的看腿抓药,吃饭都要花钱,她一个五十岁的婆婆,还得伺候二十多岁的儿媳妇!
孙母没说话,在外头闲逛的孙家良慢悠悠回了家。
一推开门,一阵冷风席卷而来。
“家里咋这么冷,没点炉子咋地?家里饭做好了没?”
孙家良吆喝。@无限好文,尽在
孙母在厨房里做锅,听见儿子的话忙道。
“家良回来了,屋里有新买的鸡蛋糕,妈做锅呢,你先吃鸡蛋糕垫垫。”
“行啊。”
孙母忙着忙后,孙家良跟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咱晚上吃啥?”
“吃啥,吃窝窝头小米粥!家良啊,你那个媳妇真是过分!不上班家里哪有钱花,丫头片子就是麻烦,不能吃不能喝,还得我老婆子去照顾。”
孙母提起这个就有气。
孙家良却是一脸无所谓,在农场改造这几年,他吃的苦可比家里人多了去了。
这年头劳改犯们都在农场后面的大山下面,挖石头修路。
劳改犯本来就是哪里用重活就往哪里搬。
孙家良去的那个农场在大山里,出入只有一条陡峭的山路,村民们上山下乡的很不方便,也不知道农场领导从哪听说了,就把修路的活儿给揽了下来,反正农场里养了好几十号劳改犯。
劳改犯顾名思义就是来劳动改造的,不干重活哪里像是来劳动改造的!
于是农场领导心安理得的把劳改犯们送到大山下面开始挖石头修路。
那个农场的几个监察员看的格外紧,男人砸石头女人就用竹筐往路上背石头,这修桥铺路多累人啊。
短短几天功夫就有好几个劳改犯倒了下去,孙家良因为不听话,给监察员打了,脑袋上结了个大疤,也在人群里背着一大筐石头往路上走。
到了晌午下工的时候,劳改犯们也不能回农场休息,下午还要接着干活呢。
中午饭都是劳改农场的大妈做好了用扁担挑过来。
吃的还是跟以前一样,杂面窝窝头加咸菜疙瘩。
干这么重的活儿,整天吃没油水的菜,是个人就受不了。
有好几个劳改犯都偷偷拿钱塞给做饭的大妈,让她在分饭的时候多分一个窝头或者多一个煮鸡蛋给他们吃。
有些营养不良的干起活来身上没力气,手里也没钱就只能硬撑着。
孙家良手里是有钱的,前头孙母来农场看他的时候偷偷塞给五十块钱,这五十块钱救命钱,他一直藏在贴身的衣裳里没舍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