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锐,你来了。”
“徐游击,咱们又见面了!”
见到徐锐前来,等候在正堂门口的张诚和师爷柴进登时迎了上来,可谓礼遇至极。
此刻这位字为文优的师爷笑容满面热切到了极点,而张诚虽然只是微笑,却也是春风和蔼,竟还拱手朝徐锐行了个相见礼。
“卑职徐锐,参见郡爷还有师爷!”
瞧见两人如此姿态,徐锐虽感到了倍受重视,同时心中也暗暗打鼓,不由想到另一种可能。
尽管这种可能,放张诚身上来说概率不大。但只要有风险存在……就令徐锐警惕暴增,不敢不防!
毕竟他可没接到命令,就擅自冲击县衙,屠了包括县令县丞县尉在内的一众县官!虽说这群狗官都是一屁股污点活该被杀,但没命令就这样做,还言语是得了上官密令……倘若只就事论事,自己这做法肯定是大逆不道的。
只要定性的官员稍加迂腐,就定会判他个造反谋逆。
“前段时日,卑职走马上任,草创之初,苦于无人手可用……”
毫无半点倨傲,徐锐先是躬身抱拳参见两人,旋即便保持着参见的姿势,肃声开口:“恰时在清昌县城巧遇县军都头彭大宝,结识之后,此人便与我诉苦,言语其原为边军,本以军功可升任新缺屯将,奈何家父重病……”
“大宝纯孝,建功后知父病重,于是以军功相换,归老家清昌做了个县军都头。怎料归至本县,其父便逝,处理完后事,大宝有意再回边军,怎料屯将之空缺却已配与他人。”
徐锐一番话道出,张诚和柴进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如今他们很重视徐锐,对方刚刚率部来援,救了他们的命。这一见面无论说些什么,两人都没有半点不耐,只是站原地静静听着。
虽说话题来得突然奇怪,不过这县军都头彭大宝倒确实倒霉得紧。
在脑袋别裤腰带上的边关战场,好不容易立下军功可升屯将,却因心系父亲转至地方,可一到地方父亲又没了,大概都没能见到面……想再回军队,可屯将的职务又已经给别人了。
真是个可怜的孝子啊!
见两人认真听着,徐锐松了口气,继续道:“大宝无法归回军队,只得走马上任进入县军。”
“奈何县尉见他又臭又硬,不愿与众獠同流合污,还不愿为爪牙鹰犬搜刮于民,便厌其恶其,派他领近百个同样出自边军的县兵,整日干些捉猫逮犬连衙役都不干的破事。卑职缺人,也怜惜为国尽忠、为家尽孝之人才……”
“便收其部众,为麾下游击兵。”
“善!”
听闻此话,张诚及柴进都是微笑点头。通过徐锐一番叙述,彭大宝一副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形象,便已然在他们心中定了性。
又臭又硬?屁!这种人才是国家栋梁啊!倒是那狗屁县尉,竟不重用这等人才,放其去捉猫逮狗??
想到这张诚都气笑了,他摇头叹息道:“你一下拉去近百县军,正常来说县尉必然不干,不过这清昌县尉,应该是情愿的很吧!”
“上官英明,还确实如此。”
徐锐颔首,道:“卑职本来都做好受训的准备,谁曾想县尉知情后非但没有不满,还很高兴……”
“他次日就招满了空缺。”
“呸!”张诚就知如此,当即再度摇头叹息。
大乾,就是被这等狗官搞垮的!
明明各地都有人才,可只要这人才不愿为鹰犬爪牙,就必定不受重用!该死,只要做好本职不就行了?还要拿本职以外的东西去考量人,不愿跟着为非作歹,就被冷落疏远!?
一时张诚只暗道好死,这等狗官,被刨出来再砍几回都是合该!
“卑职得彭大宝及一众从边军退下的县兵,本部游击兵很快就搭起架子,初步具备作战能力。”
没盯着县官们的腐败一直去点,徐锐旁敲侧击后就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像汇报工作般开口:
“我知郡爷用我,就是要我剿匪,我也确实悲哀清昌民生之艰、知晓百姓苦匪患久矣!于是很快出军,剿灭了盘踞在清月河畔的王家匪帮,却挖掘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说到这徐锐眯起双眼,声音也变得冰冷。
“你说。”张诚面带笑意,非常满意徐锐的行动力。
算算时间,那时徐锐从北平郡城归回清昌县也不过半个月吧!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拉起队伍行使职能,实在不错!匪寇随时都在危害民间安全,剿匪刻不容缓啊!
他用徐锐,还真没用错。
然而下一刻徐锐开口,霎时就叫张诚怒发冲冠,身子都止不住颤抖!
“原来这不过百人的小匪帮,之所以能为恶多年不被剿灭,就是因每月都按时上供!匪徒每月会将部分赃款上供给清昌县尉,以此换取安全。”
“这些在后面也得到印证。县衙内有数位佐吏都参与其中,有佐吏甚至直接去为县尉接收赃款,他都记了账,一笔笔极其详实。”
“我想王家匪帮不是个例,而是清昌每一股贼匪,都是这样做的。”
“什么!?”
张诚柴进闻言都是怒目圆睁,前者更是气到胸口剧烈起伏。
狗官!安敢如此!?
“卑职知此隐秘,气愤不已,也心知匪寇的靠山既是县尉,再剿下去必然会受到县里的阻碍。于是率部归往驻地后即刻提笔书信,想将此事汇报于您,由大人来定夺我部该如何行事。”
“岂料卑职之信还未发出,就有您的亲卫信骑深夜来报。信骑持有周牙将之求援信,言曰大人深陷重围,被数千贼兵团团包围,危在旦夕。”
仍抱着拳,徐锐肃声道:
“我问信骑韩赤,县中可曾出兵?韩赤说没有,县中不愿出一人。县令县丞县尉等官沆瀣一气,就是希望您死,他们按住县军不愿派出一兵一卒。”
“卑职不愿见您这样的好官枉死,于是擅作主张假传上令,杀进那县衙斩了那一众狗官!强行控住县军!又聚民间勇士千余人,聚成大势浩**开来!卑职心知麾下军卒皆为临时拼凑,于是身先士卒激起全军死战之志。”
双眼明亮如炬,徐锐的声音铿锵有力,就见他挺直腰杆,大声道:
“我部上下皆是大好男儿,骗开城门后兵锋直指县衙,与敌酣战血战死战!我部先破叛变之县军,又溃亡命之悍匪,最后死战硬顶住胡骑冲势,终突破层层阻碍,使众贼仓惶退去!”
“此次卑职擅作主张,又擅杀朝廷命官,无论大人是杀是罚卑职都认!但还望大人怜惜我麾下兵卒……我们出征时足有两千多人,此战之后仅剩千人!折损过半且人人带伤,他们无罪,只有天大的功勋!!”
言至于此,徐锐深吸一口气,就是闭嘴噤声抱拳到底!
而张诚柴进已是听得攥紧双拳。
他们本以为徐锐只是虚张声势,以庞大军众吓退贼兵。又岂料徐锐竟是真刀真枪……
硬是玩命将敌军给杀退的!?
折损过半,折损过半!还是一帮临时拼凑出来的军队,甚至大部分主力还是民间青壮!
这两者都是难得之壮举,何况还一同做到!?伤亡过半而不溃或是临时需要可以强行凑出大军,都已是寻常校官难以做成的事。而要让一支赶时间东拼西凑拉出来的部队,鏖战到折损过半还不崩溃,更是难于上青天!
徐锐,真乃虎将也!
“将军何错之有?快快起身!!”
一时心绪激**,张诚双眼泛红,连忙就将徐锐扶起。
其身旁师爷也是大步上前,激动开口:“我要上表朝廷,为将军表功!此等壮举,当为天下武官之楷模!”
“朝廷若不封赏你,我就……我就写诗骂他们!!”
张诚闻言重重点头,他一边拍着徐锐的肩膀,一边感慨道:
“将军之忠贞悍勇,真有古将之风!杀那一衙狗官的破事切莫再提,这算什么事?若有人提……”
“你就说是我让你杀的!”
经屠户传递,张诚早看过韩赤的书信,也知晓了大概脉络。
当时他就觉得没啥,一帮狗官杀就杀了,反而徐锐能有这魄力非常不错,当委以重任才是。
至于罪?都莫说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就这对自己见死不救,徐锐作为自己亲手提拔的嫡系,无论是出于大义怒杀狗官,还是出于私情愤而为恩主出手,那砍了县令等人都是合情合理啊!这能有什么罪啊!
从始至终,张诚就没有愤恼,没有忌惮,只觉得徐锐知恩图报,只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用错人!
这会得知这么多曲折弯转,他更是震撼的无可复加!得此虎将,真是老天见他独木难支,天赐英杰也!
“……”
“多谢郡爷赏识!”
见张诚果然不在乎这事,徐锐心中也不由大松一口气。
虽说他一直觉得张诚并不迂腐,不过毕竟两人接触的太少,仅有短短一面他也无法确定对方的性格。
此次是赌,万幸,他赌赢了!
“游击太小,远远配不上你,若我为州牧,定任你为一州主将!”
叹息一声,张诚不禁愤恼自己怎么只是个郡守!
像徐锐这等人才在他眼里,就是任职一郡主将,都是埋没屈才了!
“郡爷!您……”
实在没想到张诚竟如此看重自己,徐锐也是心绪激**,刚刚放下的手又是抱了起来。
“郡尉虽才华浅薄,但任劳任怨也无过错,我不好为了抽你上来就莫名把他免职……也只能先苦了你。”
“不过你这边我记着,只要有合适的好差事,我会为你全力争取。”
“至于朝廷那边,我也会为你上奏表功,只是别抱太大希望就是……如今朝堂上党争不止,已是一片乌烟瘴气。宰相及诸位尚书各怀鬼胎,提拔的都是各党中人,我无派系,你是我的人,故此实在难得重用。”
张诚由衷而发的感到自责,就朝徐锐认真道:“你是想来郡里,任为一营校尉,还是继续留在清昌当个县尉?我由你自己选择。”
“你若留清昌,我就提升县军规格为2000人大营。你虽为县尉,但麾下兵马与郡里一营校尉没有区别。”
“不过一个县,配两千县军实在有些奢侈……你若选留在清昌,我就索性再给你些战马,组成半营步卒半营骑军,如此你的县军非但要保卫本县,时不时还要出来为本郡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