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万毒,其用各异。
有剧毒名为“三步人间”,七境以下修士,不论剑修法修又或是武夫,一旦入腹,三步之内必死无疑;有毒泉名为“刹那韶光”,只需沾上一滴,少年生华发,稚子白头,半柱香内衰老而死,天下无药可解。
像这般剧毒,罗天生一眼可断。
例如此时桌上的果蔬之内,并没有蕴含任何毒物,只是掺杂了一种奇株花粉,名为“暮香”;此花无色无味,只在傍晚绽放,本身不具毒性,对人无害,服用之后睡眠香甜,沉沉入梦,一觉醒来药力自消,而且对精气神大有益处。
而且在罗天生看来,用药之人绝对是此道高手,花粉用量恰到好处,恰好在两个时辰之后生效。按照现在的天色来看,雾气浓郁入暮,两个时辰之后天光晦暗,宛如深夜,厅内之人用宴结束,正该入睡。
如此用药,神不知鬼不觉,醒来之后更是再难发现。
“除了我,大家好像都没有发现啊。”罗天生环望四周,暗暗皱眉。
大厅之内,众人各有手段测毒,比如小四公子,指尖一缕紫火升腾,围绕桌面蔬果穿梭飞舞,片刻之后取果而食,并没有发现花粉存在;灵树观绝美少女只是拿起果子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看过之后放心服用。
又比如玉玲珑,手中拿着一片碎玉,割开一颗果子观看汁液,同样没有发现异样;韩涧双目紧闭,拿了一枚黄果在鼻尖轻嗅,确认无毒之后张口吃下,同样没有发觉暮香花粉。
“花粉虽然无害,但也不可不防。”罗天生不动声色,在肋下轻轻按压几次,低声道:“小黑小白,来。”
两只金头小蚕称心如意,身躯飞快缩小,如同牛毛针尖儿,沿着毛孔钻进体内;罗天生食用灵果,毫无忌惮,花粉药力刚刚散开,早被两只小蚕化解的一干二净。
宴席丰富,婢女流水添席,恰好两个时辰,酒肴俱尽,花粉药力逐渐生效。
“好饱好饱。”蛮山岳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揉搓眼睛:“这家主人真是热情,拿出这么多好东西招待咱们,连吃两顿宴席,我都吃撑了,有点儿犯困。”
班鲁目光迷离,揉揉额头,转头问身边婢女:“你们这儿有没有客房,我也困了,找地方睡会儿去。”
婢女笑而不语,此时厅门再开,公羊管家含笑走进,拱手道:“老朽早已备好客房,各位贵客一路劳顿,请随婢女前去休息。”
众人都无异议,各有婢女带领,分赴客房。
罗天生仔细留意,暗暗记牢,众人的房间相距不远,各在一院之内,而后一声不吭,跟随婢女走到一处檀木厢房;婢女推门进入,燃起安神香,并不多言,轻轻一福,而后掩上房门,步履轻盈,转身离去。
“我倒要看看,这个公羊管家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罗天生坐等片刻,确定周围无人,取出十三枚点星石,在胸前腰间各放四枚,又有一枚浮在顶上三分,身形顿时隐匿,就连脚步声都没有发出半点儿。
走出客房,房外大雾极浓,天光如夜。
罗天生小心翼翼,进了蛮山岳所在的小院,推开房门。只见这家伙的房间尤其宽敞,木床大逾三丈;蛮山岳衣不解带,身上遮了半条软被,呼噜声声,睡的沉重香甜,嘴角口水流出而不自觉,时而翻身再睡,脸上偶有笑意,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
“睡的这么死,真被人害了也不知道。”罗天生掩上房门,走进床榻,放出两只金头小蚕,刚要为其解除花粉药性,心头突然一颤,猛地转头。
门外不远,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往蛮山岳房间而来。
罗天生毫不迟疑,立刻收回小蚕,屏住气息,借点星石阵法隐匿,站立在床榻侧脚,一动不动。
“吱呀”一声,房门缓缓往两侧敞开,一道身影缓步前行,全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气息凝而不发,脸面观而不明,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只有两道目光如炬,在房中扫视一眼,最终落在蛮山岳身上。
罗天生汗落如雨。
这人扫视之时,目光经过罗天生所站之地并未停顿,然而这背棺少年心神震动,仿佛置身晴天烈日之下,自觉无所遁形,手掌猛地一翻,把剑煞所赠的黑木剑紧紧握手中,更是沟通丹田之内的火煞武夫真气,随时准备和这人拼命。
只是,这人毫无异动,只是观看蛮山岳几眼,而后走出房间,又把房门轻轻合上。
“呼!!”罗天生心神一松,再等片刻,悄悄走到房门前方,掀开一条细缝。
那道身影已然远去,看其方向,似乎是往韩涧的院落而去。
罗天生隐匿跟随,一路相距十丈开外,有阵法隐匿还嫌不够,脚步轻之又轻;而那身影似乎毫无所觉,只是自顾自行走,先看韩涧,又看班鲁,再看做卓玉川,都是在床榻前方停留片刻,既不开口说话,也不多做其他,看完就走,再不返回。
再跟片刻,罗天生瞳孔微缩,心脏顿时收紧。
看那道身影走向,正是往罗天生的小院而去!
“要去看我了!”罗天生二话不说,真气灌入脚下履云靴,身形拔起二十余丈,径直返回自己院落,开门关门一气呵成,随手收起点星石,脱靴跳上床榻,又拿被子遮住身形,手里仍然紧握剑煞黑木剑,装睡打鼾,鼾声时缓时急,响动如雷。
不足片刻,那道身影果然推门进来,走到床榻前方,目光在罗天生身上缓缓扫过,只是站的时间稍微久了些,反复打量几眼,仍不离开。
“这人发现什么了?”罗天生呼噜越响,手中黑木剑扣的更紧,心中紧张之意越来越浓。
好在这人并无异样,看完之后转身离去,仍然把房门轻轻掩上,脚步渐行渐远。
“吓死我了。”罗天生脑门流汗,翻身下床,再次跟了上去。
这人脚步不停,十三个小院各走一遍,包括绝美女子和玉玲珑两个女孩儿的小院也不曾遗漏,看过之后悄然离去,身形凭空消失,也不知去了何处。
“这人不忌男女,不声不响,只是看这一遍,到底有什么用意?”罗天生返回房间,沉思良久,始终想不出头绪;并不入睡,只是盘膝打坐,引动真气在体内游走,以此打发时间。
约有六个时辰过去,雾气渐淡,天光复明。
一名婢女轻叩房门,另一侍女备了清水牙具,服侍罗天生梳洗,而后在前引路,正是公羊管家的意思,又在客厅备了宴席。
走出院落,同样有婢女带领其他人赶来,个个神清气爽,对那道身影毫无所觉,其中又以蛮山岳睡的最酣,上前和罗天生等人打招呼,精神抖擞:“小罗,班鲁,老杜,这一觉睡的太舒坦了,自从进了古神战场,从来没这么爽过!”
班鲁背了大铁箱,边走边道:“我也是,估计是这两天累坏了,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足足睡满了六个时辰,以前从来没睡这么久过。”
小四公子走在最后,并没有和罗天生打招呼,只是微微皱眉。
入睡这么沉重,常人罕见,幸亏此间人没有歹意,否则入睡之中,再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只能任人宰割。
罗天生一路沉思,有心说一说那道黑暗中的身影,只在思索之间,众人已经跟在婢女身后走进客厅,桌上又有宴席布置,比前两次宴席更加丰盛。
众人纷纷落座,罗天生暗暗检查,无论蔬菜灵果,又或是坛中美酒,并没有花粉毒物,都是正常吃食。
“开动开动!”蛮山岳抓了两枚灵果,哈哈笑道:“大家不要辜负了庄主的盛情,酒也喝了,觉也睡了,还有机缘赠送,赶紧吃完了看看是什么考验!”
韩涧,小四公子,玉玲珑,绝美少女,几人会心一笑,各自用餐;张如圣和唐宏明等人吃的最快,桌上食物风卷残云,吃的一干二净,而后起身拱手,言谈之间隐有敬意:“公羊管家,请问先前所说的考验何时进行?”
众人无论是否吃完,全部停住,目光齐齐落在公羊管家身上。
“考验之事,老朽正要言明。”公羊管家满脸笑容,转头看向罗天生,赞道:“这位罗小哥卓尔不凡,已经通过考验,老朽佩服。”
满堂哗然。
“罗天生,你可以啊!”班鲁瞪大眼睛,大拇指翘到罗天生脸前,啧啧道:“我们睡的死猪一样,你倒好,偷偷摸摸把考验给通过了。是个什么考验,赶紧说说,我好奇着呢。”
蛮山岳一脸惊喜,连连问道:“小罗,公羊管家说的是真的?”
罗天生笑笑,并不吭声,只是暗暗心惊。
听公羊管家这说法儿,夜间装睡之事恐怕早已被那道黑暗身影识破,只是不知道,自己暗中跟踪黑影有没有被发觉,至于考验的具体内容,或许正是和之前宴席中的暮香花粉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