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宗弟子,总数不下三万。

赤髯真人一声令下,早有核心弟子飞速通传,又有其余四宗弟子各持宗主令,前往山门之外,分别传讯宗门所属弟子,前往五行峰后,祭拜历代先祖祠堂。

许多年前,五行剑宗尚未分裂,先祖祠堂位于当年旧址宗主峰后山。如今世事更替,此处山门却是土剑宗迁移之后,在龙图皇朝境内重新开辟,既无后山,也无祠堂,唯有五座五行峰,正是土剑宗特意准备。

“修建五座峰主殿,对我等修士而言轻而易举。”火行峰顶,方中平立于赤髯真人身侧,轻声道:“师父,那座擂台峰,倒可以稍作修缮,供奉历代先祖牌位,供弟子参拜瞻仰。”

赤髯真人缓缓点头,又转头看向罗天生与奚青青二人,微笑道:“两位小友,老夫忝为五行剑宗新任代掌门之职,幸得二位鼎力相助。如今五行剑宗并派在即,两位有何建议?”

登峰打擂之战,奚青青并未参与,然而两人两情相悦,虽未当真成亲,却早已视对方为道侣。所谓夫唱妇随,此时赤髯真人询问,奚青青正如大衍皇朝女子一般,并不主动回话,一双妙目轻轻落在罗天生身上,柔声道:“天生,你觉得如何?”

“我二人虽有客卿名分,于五宗合并大事,却不便多言。”罗天生拱手,思索片刻,认真道:“赤髯前辈,其余三位峰主都还好说,唯独滕峰主野心勃勃,一身修为已至九境巅峰,倘若被他以身合剑,步入十境,赤髯前辈只怕压不住他。”

赤髯真人微微摇头:“滕北斗虽有野心,却也知大势所趋,你二人出身罗刹岭,灵树观,这是何等的震慑?他纵有野心,如今大事已定,谅他也不敢胡作非为。”

罗天生明白赤髯真人所言有理,但心头仍有几分阴霾挥散不去;令狐少延陪同在侧,此时放眼火行峰下,只见天色渐黑,五行剑宗无数弟子张灯结彩,又有许多弟子络绎不绝,或是怀抱酒坛,或是手托瓜果菜肴,早已布置起十里长席,显然是为今日五派合并一事大肆庆贺。

“师兄,还是你想的周全。”令狐少延解下腰间酒葫芦,狂饮几口,惬意无比,大笑道:“师父做了总掌门,咱们火行峰主之位可就空出来了,以后你做峰主,我做二峰主,和另外四位峰主平起平坐!”

方中平正要推脱,却见赤髯真人抚须而笑:“为师也有此意。少延生性洒脱,而中平性格沉稳,做峰主最是合适不过,等庆典过后,重建宗主峰,为师对五峰便要一视同仁,不能再于此峰居住,到那时候,为师便亲自下令,把火行峰主之位交托于你。”

令狐少延饮酒大笑,而方中平不敢违逆师命,当即躬身行礼:“多谢师父厚爱。”

罗天生深知令狐少延性情,平日固然有些放浪形骸,但大事绝不糊涂;便是今日擂台一战,也是由他从中搅局,这才力挽狂澜,最终让赤髯真人坐定总掌门之位,于此事当居首功。

这背棺青年有心说些什么,令狐少延却突然笑道:“罗兄弟,今日一战,你连败四位峰主,早已在五宗弟子之间传遍。许多弟子都道,当今北陆洲年轻一辈,你已再无敌手,日后声名必然传遍天下。如此想来,让你上台打擂,倒是一桩美事。”

罗天生摇头笑笑,并不多说。

“师弟,罗兄弟,青青姑娘。”方中平走到三人身旁,面带笑意:“山下弟子早已准备妥当,今夜正该畅饮欢庆,自明日开始,五宗弟子亲如一家,各司其职,再建五行山门,必能重现五行剑宗昔日荣光。”

此时火行峰顶,尚有核心弟子一百七十余人。赤髯真人袍袖一卷,一道火色气劲贴地而起,携周围弟子落下山头。

五峰脚下,无数灯笼高挂,又有火树银花,灿若流火,把五峰之间的大片夜空映照的一片光明;而那长逾十里的灯火宴席两侧,不知有多少弟子同时离席躬身,齐声拜贺:“参见宗主真人!”

赤髯真人微微一笑,挥手示意众弟子无需多礼,而那四位峰主,此刻联袂而来,各自站在宴席两侧。三位峰主并未多说,唯独滕北斗走上前来,轻轻拱手,低声道:“掌门师兄,我请四位贵客前来观礼,如今贵客各返山门,我五行剑宗不可失了礼数;即是我亲自请来,仍需我亲自恭送,去去就来。”

“腾师弟所言不错。”赤髯真人意味深长,轻轻笑道:“罗小友和奚姑娘也是贵客,腾师弟早去早回,还需与两位小友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滕北斗脸色不变,转身便走,身上土剑宗主也未更换,把袍袖随手一甩,喝一声道:“王,林,彭,冯四位长老,随本峰主恭送贵客!”

夜色深处,各有一道苍老声音响起:“遵命!”

茫茫夜幕笼罩之下,四道身影踏空而去,又有一片土黄色光晕跟随在侧,火剑宗四位长老相陪,只是瞬息之间,已然消失在天际尽头。

“师父。”令狐少延眼见九人远去,眉头紧皱:“滕北斗狼子野心,不可不防,有那四位宗师助阵,如虎添翼。弟子不相信他会如此轻易放弃掌门之位,只怕他再生异心,横生祸端。”

赤髯真人往罗奚二人看了一眼,微笑摇头:“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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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剑宗庆贺宴席已开,然而天空极高处,那九道身影足足飞出千里之外,缓缓落地,正是一片山林深处。周围无数野兽飞禽感受宗师气息,纷纷惊恐至极,野兽难逃,恶禽难飞,各自匍匐在地,口中呜咽声声。

“混蛋!”滕北斗一声怒喝,方圆百里之内,不知有多少野兽飞禽,体内脏腑瞬间糜烂,顷刻死绝;而这位曾经的土剑宗主,如今的土行峰主,目光含恨,右拳紧握,双眼隐隐泛红。

滕北斗身旁,四大长老面色沉重,而那四位九境宗师,烟霞谷谷主周白羽,震剑阁九境长老吴玄子,铁甲宗宗主涂振威,落石宗九境长老庞石姝,此刻脸上皆有笑意,却都不吭声,只等滕北斗决断。

“只为五宗合并,我谋划多年,想出公平切磋的法子,更不惜代价,培养未入境的先天厚土体魄弟子,只为今日一举夺魁!”滕北斗气息如牛,隐含暴怒:“谁知那赤髯老贼,居然把罗天生奚青青请来,若无他二人在场,本宗早已翻脸,何必在他身前卑躬屈膝!”

周白羽身为男子,却柔声细气,轻声笑道:“灵树观于此相距四十余万里,罗刹岭更在百万里外,两个小辈再次,怕他怎的?便是死在此地,只消毁尸灭迹,封了弟子之口,又有何人知道是我们所为?”

“本宗所虑,正是这两个小辈!”滕北斗怒火中烧,浑身土黄色光芒闪烁不休:“这两人身世不凡,胆敢孤身行走天下,谁知他们的行踪,是否尽在那太岁六煞和灵树观的掌控之中?倘若稍有不慎,太岁六煞一怒,灵树观震动,我五行剑宗只怕顷刻覆灭,哪有半点反抗之能!”

铁甲宗宗主涂振威脸上笑容慢慢收敛,沉声道:“滕兄,老夫只说一句,富贵,险中求!”

滕北斗身躯陡然一震。

“夜长梦多。”庞石姝声音低哑,喉咙深处“沙沙”直响:“现在举宗庆贺,五宗上下俱在,倘若滕兄再不动手,一旦消息当真走漏,那才是真的悔之晚矣!”

滕北斗面容扭曲,气息越发混乱;旁边四大长老对视一眼,齐齐躬身:“宗主!”

“五行剑宗,掌门之位……”滕北斗闭上眼睛,良久之后慢慢睁开,一身气息缓缓平复,声音陡然阴狠:“挡我路者,不论何人,杀无赦!”

震剑阁九境长老吴玄子微微一笑,道:“滕兄,似此杀伐果断,才是一派之主风范。这四位长老可各持信物,前往我四人宗门传讯;而我四人便与滕兄联手,把那千里之地尽数封锁,滕兄意下如何?”

“我带四位长老前来,早有此意。”滕北斗躬身拱手:“王川,林通海,彭连峰,冯厚德,你四位虽为八境,与本我滕北斗相交多年,与手足无疑。只待今日事成,那五尊峰主位,你四人各占其一。”

四大长老单膝跪地:“宗主大业,属下必尽全力!”

“好!”滕北斗手臂一摆,示意四位宗师:“请赐信物!”

周白羽解下腰间玉佩,涂振威取出一枚精铁甲片,吴玄子从本命剑柄摘下一缕缨穗,庞石姝随手凝聚一颗碎石子,各交在四大长老手中。

“四位长老。”滕北斗沉声道:“不惜一切代价,前往四大宗门传讯,今夜一战,许胜不许败,绝不能让风声走露半点,更不能有任何变故!”

四大长老再不多言,脚下各有一道土黄真气生出,分往四方而行,刹那间没入远方黑暗,再也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