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程姓女修与齐卓二人深知此言其中意味,此时并未多做交谈,自然便是同一阵营,目光都落在前方那位背棺少年脸上,杀意凛然。
早在深渊峭壁,齐幼隗就已见识了罗天生飞行腾挪极为不凡;卓玉川曾被罗天生所伤,深知那两只千毒万绝蚕厉害无比,哪怕有齐幼隗在侧,仍对罗天生有所忌惮;唯独见过程姓女修以阵法凝聚的火鸟之后,这才信心十足,自认双方联手,必然能把罗天生毙于此地。
“两位朋友。”程姓女修示意六位同门师弟师妹保持阵法不散,沉声道:“我火莲赤炎阵,最强火鸟威力无双,只是速度不足,追不上这背棺的罗天生。你们可有办法?只需稍加限制,被我火鸟临身,罗天生必死无疑。”
齐幼隗手掌一翻,把人形傀儡放出,以二十余缕真气丝线操控,往罗天生脸上扫了一眼,低低笑道:“他身法再快,我的傀儡也能教他束手束脚;卓兄弟,你的洞穿剑气也不要保留,封他左右四方!”
“好!”卓玉川左手一翻,取出一柄黝黑细剑,只因殁兵谷不能动用金属兵刃,这细剑也是坚木制作,仅有拇指粗细,和去年古神战场使用的黑玉细剑颇有几分相似。
双方准备已毕,而对面罗天生好整以暇,听那程姓女修说到“火莲赤炎阵”,这才有些猜到她的身份,笑道:“真是巧的很,前几日遇到水剑宗弟子,今天遇到你们,都是去年太岁祭结下的旧仇。北陆洲这么大,我们偏偏又在这里碰上,想来冥冥注定,这桩仇怨是解不开了。”
“杀了你,仇怨自然结束。”齐幼隗目光阴冷,手指一挑一震,人形傀儡破空飞起,双掌并立如刀,往罗天生脖颈猛地切来;口中一声低喝:“你我本无怨,但你伤了卓兄弟,那就是誓不两立的死仇!”
齐幼隗出手同时,卓玉川木剑疾刺,仍是洞剑阁真传,一缕缕洞穿剑气如飞而至,在空中发出一道道急厉啸声,瞬间刺到罗天生身前。
程姓女修再催法阵,容貌固然美丽,心肠更是狠辣果决,仍然释放一只火焰凶禽,比先前那只火鸟略大三分,速度也要快上一些,口中嘶鸣不止,双翅极速展动,直直扑向罗天生。
“你们的本事,我不是很感兴趣,所以不想浪费时间。”罗天生揭开腰间葫芦嘴儿,取出一柄木剑,正是去年参加太岁祭时,剑煞所赠的那柄漆黑小剑。
这小剑内部,曾蕴含剑煞三道剑气,早已被这背棺少年用光,如今握在手中只当做平常木剑使用,材质自然不凡,同样使用洞穿剑气与卓远传对招,挥手便是二十余道剑气刺出,每道剑气又有五重劲力,并未动用剑意,剑招扔是基础剑势。
洞穿剑气刚刚释放,罗天生再出一剑斜撩,正是剑煞所传三式剑法之一,一剑映斜阳!
出剑在下,收剑在上,一身剑意凝聚,心中所思所想,便是远方天际也要被这一剑覆盖;而在程姓女修眼中,只见这背棺少年手中仿佛挥出一轮烈日,映照晚霞灿烂辉煌,浩浩****往天际飞去,也不知他剑意所指,究竟是孩童修士的傀儡还是自己的火鸟。
洞穿剑气,映斜阳。两般招式过后,罗天生动作更不稍停,左臂晃动半周,划过身旁无数天地灵气节点,借助此地火行之力,把拳头在腰间缓缓蓄势,陡然一拳轰出,正是火煞无名三拳之一,招式无名,一字记之曰“破”!
破字拳劲一出,不论齐幼隗三人,又或是周围观战修士,包括先前曾与罗天生有过短暂交流的老成修士与那赤膊大汉,都清清楚楚看到,一道火红拳劲从这背棺少年左拳表面呼啸而出,所过之处,残留一道模糊拳路,前方空气似乎被压缩到了极致,不知蓄起了多少劲力,耳中隐约听到布帛撕裂声,又有龙吟佛唱,在那背棺少年丹田小腹良久不消。
罗天生连用三招,一气呵成,剑意拳意转换随心所欲,动作更如行云流水,毫无迟滞;便是连自己也不曾想到,出手居然如此快,仅仅转念一想,便已明白,必然是背后铜棺吸收神骨之后,非但身法更强,便是施展招数也比以前更加迅捷,收获的好处不可谓不大。
就在这背棺少年思索之时,三招之威已然显露;卓玉川洞穿剑气犀利尖锐,却被这背棺少年的剑气轻易击溃,去势几乎毫无削弱。所幸卓玉川心中早有堤防,连忙纵身躲避,让开了周身要害,只是机括右臂和右腿躲闪不及,被两道剑气瞬间贯穿。
机括手臂损毁并无痛感,唯独右腿伤势严重,血肉穿透骨骼断裂,鲜血流淌不止,染红了腿上长裤。
几乎同一时间,斜阳剑意也已落下,正是迎上那只人形傀儡。只见那傀儡仿佛冰雪遇到烈日,表面铁水消融,滚滚青烟升腾不休,而齐幼隗操控傀儡所用的真气丝线,早被晚霞映照,一扫而空,和这傀儡断了联系,本体心神更是遭受重创,齐幼隗脸色瞬间苍白。
火莲赤炎阵释放的烈焰飞禽固然凶猛,罗天生轰出的破字拳意更是强悍,把这并无实体的火焰凶鸟一拳轰做漫天火雨;程姓女修与六名同门弟子心神遭受反噬,便如齐幼隗一般,脸上血色退尽,口中闷哼,嘴角已然溢出血丝。
许多观战修士资质不足,看不出三方出手奥妙;却也明白,那孩童修士和断臂少年,还有神火谷七名弟子倾力而为,仅在刹那之间,都被那背棺少年一举击破。
不知有多少人猜测,以这背棺少年年纪之小,实力之强,在这北陆洲年轻一辈必然不会籍籍无名,定然是某个绝强势力悉心栽培的宗门传人!
“接我一招不死,你们都算不错,今年灵树观召开的英才盛会,你们没去参加,真是可惜。”罗天生远远看着齐幼隗等人,缓缓摇头,道:“修道艰难,生存不易,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之事便是警告,以后须记得,寻仇一定要探明对方本身实力,若能知晓对方背后势力那是更好,免得无知上头,白白送了性命。”
说这番话时,罗天生早已把腰间葫芦嘴儿揭开,正是教给葫芦里的小荷姑娘,让她以后行走江湖时,凡事多做考量,不要热血上头,冲动行事。
只是,这番话落在齐幼隗等人耳中,只以为这背棺少年心慈手软,不会杀人,心头都是一松;齐幼隗与卓玉川对视一眼,眼底恨意未消,卓玉川更是吞服丹药,涂抹药膏,压住腿上伤势,一瘸一拐,由齐幼隗搀扶,准备就此离去。
而那程姓女修已然知道绝非这背棺少年对手,喝令六位同门师弟师妹解除阵法,拱一拱手,声音婉转好听,却也蕴含几分寒意:“罗天生,所谓山水有相逢,今日不能胜你,以后还有再见之期!”
说完,这美貌修士手掌一摆,带着六位同门转身,似乎也和齐卓二人抱了同样的想法,作势便要离开这处火潭。
然而身后远处,那背棺少年仍然低着头,又对腰间葫芦说道:“若是修为足够,遇敌不可留情,斩草务必除根,万万不能为自己留下后患,这也是身为修士必须学会的生存之道。”
齐幼隗等人已经走出数步,此刻听到罗天生所言,心神猛地一凛,陡然转身;只见两道淡金光线从那背棺少年肩头激射而出,更不知速度多快,目光刚刚看到,下一刻只觉得心口微微一疼,已被那两道光线贯穿而过。
卓玉川曾经见过这道光线,心中早已猜到必然是那两只剧毒小蚕,只是做不出任何躲闪动作,脏腑经络已然麻痹,识海神念无法调动,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眼前突然一黑,再也没有丝毫感知。
神火谷六位弟子和齐幼隗都是如此,身躯砰然倒地,仅仅片刻,化为一滩毒血,又被这处高温地面蒸干;而那程姓女修根基略强,死的稍慢一些,耳中隐隐听到那背棺少年还在说着:“小荷,你要记住,不论男女老幼,但凡有人对你动了杀念,都不要被他外貌迷惑,天下修士,无人不可杀,只有对手死了,你才能安安稳稳的活着。”
程姓女修临死之际,这才幡然明悟,原来那背棺少年看似自言自语,实则是在对一位名叫“小荷”的人,讲解如何做一名合格的修士;而自己等人,不过是他用以教学的反面教材,什么傀儡剑气,阵法火鸟,压根没有被这背棺少年放在眼中。
一声惨笑之后,这位美貌女性也和旁人一般无二,先是化为血水,又被高温地表蒸干,在这世间只留了一只储物口袋和一袭破烂衣衫;而她手中那朵赤金色火焰莲花,随着程姓女修死去,逐渐枯萎凋零,化作了一片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