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聂鸿声和魏局带队冲进书房的时候,邹三儿已经点起了一盏充电的小台灯,整个人靠在茶台后面的太师椅上,光影昏暗,邹三儿的整张脸都隐没在了黑暗中,不辨形貌。
“哟,还挺爱学习!都这时候了,还不忘看书?”聂鸿声笑着揶揄了一句。
“你,就是潘先生?”魏局问道。
魏局的话还没说完,聂鸿声猛地一声大喊:“小心……”
“唰啦!”聂鸿声飞起一脚,狠狠地蹬在了魏局的大胯上,魏局的大腿本就受了枪伤,站得不甚稳当,此刻又遭重踹,整个人横着就飞了出去,栽到地上,还滑行了四五步远。
“砰”一颗子弹,贴着魏局刚才站立的地方飞了过去,打在了门框上,正是邹三儿用书挡住了手里的手枪,打出了刚才的那枚子弹。
“砰砰砰”邹三儿一击不中,众警员反应过来,连发多枪,将邹三儿直接击毙在了椅子上。
聂鸿声走过去,拿起了邹三儿手里的那本书,笑着说道:“哟呵,还看《史记》呢,翻遍上下五千年,不知正道是沧桑!书都白读了!”聂鸿声将书盖在了邹三儿的脑袋上,转身扶起了地上的魏局。
“老聂!你他娘的是不是故意的?”魏局抓着聂鸿声的肩膀站起身来。
“不可能啊!我能故意踹你吗?我不是记仇的人,前年咱在海上缉枪,好嘛,你一脚差点没给我蹬海里去,我都没记你仇,我能干这公报私仇的事儿吗?”
“好啊!你个老小子,还说你不是记仇……”
魏局狠狠地怼了聂鸿声一拳,指着邹三儿问道:“他就是潘先生?”
“他不是!”聂鸿声摇了摇头。
“那潘先生呢?”
“接下来就看郭聪的了!”聂鸿声转头看向了屋外,现在正是暴雨如注,天气预报说,下完了这一场,滨海的秋雨就该过去了……
大雨中,孙长青和潘先生钻出了地道,掀开了一块苫布,钻进了一台轿车,发动车子,向南驶去。
孙长青开车,潘先生坐在副驾驶上,手忙脚乱地换着衣服。
“潘叔!咱们现在去哪?”
“去渔村,去找冯胡子!”潘先生一声冷喝。
“冯……冯胡子是谁?”孙长青傻了眼。
“狡兔有三窟,冯胡子是我的后路,咱们坐他的船去日本,五年内都不能再回国了!”潘先生疲惫地向后靠倒,目光里满是疲惫和不舍,没过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孙长青开着车,在大雨里奔行了多久,等到潘先生幽幽转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了渔村。
潘先生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喂,冯胡子吗?我是潘叔!”潘先生的嗓音里压抑不住的沙哑。
“潘叔啊!你这声音……这是……”冯胡子问道。
“一言难尽,出事了!我得走!要快!”潘先生斩钉截铁地喝道。
“您现在在哪呢?”
“我在渔村外面的土路底下!”
“陌生的车进渔村,容易惹人注目,我这就去接您,您上我的车,我带您穿过村子上码头,登船进舱,咱今晚儿就出发!”
“好!”潘叔点了点头,挂断了电话。冯胡子是潘叔培养多年的暗线,潘叔很是信任。
十五分钟后,前方夜幕中闪起了车灯,孙长青打开了双闪,引着前面的来车靠近。
“潘叔!他来了!”孙长青指了指前面的一辆吉普车。
“下车!”潘先生一声令下,带着孙长青打开了车门,在泥地里一阵小跑,跑到了那辆吉普车前,孙长青拉开了后车门,轻声说道:“外面雨大,潘叔你先上!”
潘先生应了一声,刚爬上车,突然发现驾驶位上的司机不对!
这个人的身影他很陌生,而且头顶上的帽檐压得极低,虽然看不清眉眼,但他可以肯定,这个人不是冯胡子!
“你是谁?有诈!走!”潘先生在刹那间就发现了不对,转身向后,要退出去,却突然脑后一凉,潘先生一瞥眼,发现正是孙长青举着手枪,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同时另一只手摸上了潘先生的腰,抽走了他别在腰后的手枪。
“长青!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潘先生瞪着眼睛,喝问了一声。
“进去!”孙长青的脸冷得可怕。
“长青……你要造反吗?”潘先生又喊了一声。
“我让你进去……”孙长青抬起枪托“当”的一声,砸在了潘先生的额头上,鲜红的血霎时间流了出来。
潘先生抹了一把头上的血,钻进了车里,孙长青举着手枪顶着潘先生也钻进了车里。
前面的司机咧嘴一笑,从兜里拽出了一副手铐,扔到了后座上,孙长青接在手里,将潘先生铐了个结结实实。
“冯胡子在哪?”潘先生虽然知道自己落了坑,但是输人不输阵,仍旧是那幅枭雄模样。
“在后备厢里!好得很!”司机答了一句,扭过头来,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张潘先生无比熟悉的脸!
“郭聪!”潘先生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潘先生您好!终于见面了!我就是郭聪,滨海关旅检一科科长,陈三河的徒弟!”郭聪神色一冷,双目一凛,对上了潘先生的眼神。
“你没死?”潘先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兵不厌诈!此用长短之术罢了!”郭聪扭过头,发动了汽车,调转车头,向滨海市区驶去。
潘先生看了看郭聪,又看了看身旁的孙长青,长吁了一口气,幽幽笑道:“潘某就是死,也想死个明白,这个局布得太巧了,我到现在还有许多关窍没有想通,渔村到海关大楼,驾车至少两个小时,如果可以的话,给我讲讲吧。”
郭聪从倒视镜里瞥了一眼满是落寞的潘先生,心头不由得热血翻涌,整个人红着眼眶,暗自在心中呐喊道:“师父!师父!我抓到他了,你在天上看到没有,你布的局,活了!”
整个大局的运转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2016年3月,陈三河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陈三河撕开信封,里面掉出了一颗子弹和自己的一张照片。陈三河咧嘴一笑,他终于可以确认,自己追查的方向是正确的了。
陈三河自2014年开始,就敏锐地发现,滨海市的走私活动出现了异常,原本碎片化、零散化的走私犯罪开始变得有组织、有规划,且规模越来越大,陈三河通过追查,发现在滨海市出现了一个神秘的人物,凭着高超的手段,逐渐开始统一地下的走私系统。顺者昌,逆者亡。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就掌控了地下走私市场三分之二的份额,在滨海树起了一面代号为——史密斯·潘,也就是潘先生的大旗。
在潘先生的运作下,走私形势日益严峻,走私规模增大,品类增多,呈现高危态势。
故而,陈三河紧锣密鼓地开展了对潘先生的第一轮打击,查发了五起走私案,每起案件的末尾,矛头都指向共同的幕后……滨海盛达国际贸易有限公司,陈三河抓住机会,开展了对滨海盛达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总经理霍家灿的调查。就在调查的过程中,陈三河收到了那封恐吓信,陈三河知道,他已经快触碰到这个犯罪组织的核心了。
接下来,如果再查下去,走私分子随时可能来暗杀自己。自己一死不要紧,这条线一旦断了追查,这个潜藏在滨海地下的走私巨鳄肯定就是:鳌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不再来。
为此,陈三河找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叫孙长青,父母因为搞传销,判了25年,他从小跟奶奶长大。2012年的时候,陈三河和他有过一段过往。那个时候,孙长青不到三十岁,在社会上瞎混,跟人放过高利贷、偷过电瓶车、收过保护费、干过仙人跳,越学越下道,按理说孙长青这个人不应是个好坯子,但偏偏这孙长青对自小抚养自己长大的奶奶无比孝顺。这一年,老太太病重,孙长青四处借钱,但周围的人和他一样,都是些不着调的混混,都是要钱没有,要债一堆的主儿。这时候,有一伙儿走私的人找上了孙长青,说让孙长青帮他们从国外用夹带毒品入境,孙长青挣扎了几个晚上,终于还是答应了。可谁想到,这帮走私毒品的人早就被陈三河盯上了,故意放他们过了关,尾随在后面等着抓大鱼。眼看着运毒的十几个人都陆续进了关,这帮贩毒的一清点,发现唯独少了孙长青。原来孙长青嫌带毒给的佣金少,直接找了个买主,把带的毒直接给私自卖了。这做法,在走私行里可是大禁忌。这帮走私毒品的没费多大劲儿就找到了孙长青,把他按在地上,正要捅死他的时候,陈大队出现了,连着那伙儿找孙长青带毒的、私买孙长青毒品的,还有孙长青,凑成了一堆儿,一网成擒。
孙长青被陈大队救下,自知贩运毒品,难逃一死,故而苦求陈大队救他奶奶,陈大队心软,知道那瞎眼老太太和这事儿没有关系,听说老太太病重,赶紧联系了医院,自掏腰包给老太太垫了手术费。孙长青知道后,又悔又愧。
陈大队也发现孙长青这人本质不坏,只不过从小缺少管教,误入歧途,遂起了让他将功赎罪的机会,问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线人,戴罪立功。孙长青欣然应允。
还记得那是一个午后,陈大队带着孙长青在一家肯德基吃儿童套餐,吃完了这顿饭,孙长青就会重新回到那个见不得光的圈子里,从水客做起,再到艄公,一路向上爬,直到接近那个掌控整个滨海地下走私圈的人身边。
“咱们联络总得有个代号,你想想,给自己起个名!”陈三河拍了拍孙长青的肩膀。
孙长青拿起了桌上儿童套餐里送的熊猫玩具,咧嘴一笑:“就叫……熊猫大侠吧!”
“好!那就叫熊猫大侠!”陈三河一点头。
就这样,代号“熊猫大侠”的孙长青从最底层的水客做起,一步一步向上爬,而在这数年里,陈三河一直没有联络过他。直到2016年3月,陈三河收到了那封恐吓信,陈三河知道,孙长青这条线,该启动了。
陈三河用手机发送了一条用密码暗语编辑过的短信,告诉孙长青:如果我出了事,就去找一个叫郭聪的人,他是我的徒弟,你可以百分之百地信任他,除了他,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负责。
陈三河这条短信发出不久,就被潘先生雇佣的郑宏斌暗杀了。
陈三河死后,郭聪在他的遗物里找到了那个笔记本,上面记载了陈三河对这个神秘的潘先生的一系列调查,郭聪正式接手了陈三河的事业,开始了对潘先生的追寻。
然而,暗杀陈三河的动静太大,潘先生为了自保,收缩起了自己的全部力量,断开了一切可能引起怀疑的联系,宛若一只捕食的巨兽,默默地潜入了水下,不见踪影。
这一潜,就是三年。在这三年里,郭聪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挖出这个深藏不露的潘先生。
然而,这三年里,滨海市的走私市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初凭着铁腕横扫整个地下江湖的潘先生已经三年没有露头了。整个滨海的走私行当在潘先生的禁令下,三年没有开张,简直都要揭不开锅了,迫于周边地区其他走私分子对地盘的抢占、手下人马的人心惶惶以及国内毒贩从在国外设厂运毒进境这种百年不遇的大买卖上门等多重**,再加上陈三河一死,潘先生认为滨海关已经再无人能对他构成威胁,就这样,潘先生出山,已然迫在眉睫。
然而,潘先生这种走私大鳄,出山前必定极为小心,在计划运毒的大买卖之前,潘先生先投石问路地抛出了两个试探的棋子,想试试滨海的水!
第一枚棋子,就是基因样本出境案。潘先生轻敌之下,折了干将杨冲。
第二枚棋子,就是国宝级文物《层峦萧山图》,这一案,让郭聪抓住了把柄,险些被他追查到自己的踪迹。
而郭聪的干练果决,也进入到了潘先生的视线。潘先生知道不除郭聪,“大买卖”断然做不成。
然而,经过多年的打拼,孙长青一路上位,做到了杨冲的副手,杨冲一死,孙长青补位扶正,也走到了潘先生的身边。
历经多年的曲折,孙长青终于见到了这个神秘的男人……
孙长青在第一时间联系到了郭聪,告诉他:“我,就是你师父留下的那条密线,我是熊猫大侠。”
可是,郭聪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和孙长青搭上线,就一不小心栽进了潘先生挖的坑里,在海洋之星号上,葛大爷被杀,郭聪在船舷上中枪,栽落海中。
也是郭聪命大,枪伤未及要害,又被巡逻的海事部门同志及时救起,才保住了自己一条小命。在救护车上,郭聪定下了假死的计策,和聂鸿声通了电话,一方面放出假消息,说自己中枪身亡,并且开了追悼会;另一方面,聂鸿声在是否给张瑜留下线索的事情上起了争执。聂鸿声认为,应该给张瑜留下一条线索,让张瑜参与进这次行动中来,算是对新人的一个锻炼。郭聪则认为张瑜刚入关,还是一个新人,不适合参加这种大型的行动。聂鸿声否定了郭聪的观点,一脸严肃地表示:百学不如一练,张瑜不可能一辈子都是一个新人,她需要成长,而参与打私实战,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在这个行动中,张瑜不需要参与,只需要紧跟步伐即可。最后,在郭聪的反复争取下,聂鸿声答应派一个人暗中保护张瑜,直到这个人选定为沈学军,郭聪才勉强答应留下线索提示给张瑜,让她找到自己和陈三河的那本笔记,哪怕安保措施已经做到了这样,郭聪还不放心,主动向聂鸿声申请,让缉私局有名的神枪手蒋焕良到旅检一科任科长,并给蒋焕良设计了一个草包的形象,让他扮猪吃老虎,保护张瑜和旅检一科的其他人。
就这样,郭聪在医院草草地处理了一下伤势,带着伤就离开了,在离开的时候,还险些被张瑜看破行藏,幸好有聂鸿声帮着遮掩。从这时开始,郭聪正式转入地下。
潘先生为杀郭聪的事,谨小慎微,始终不肯和国内的毒贩接洽,策划运毒的事,郭聪和聂鸿声知道了有这么一帮毒贩要搞这么大的案子,急得不得了,但偏偏潘先生迟迟不动手,海关也没法顺着线往后挖。
孙长青想了个主意,那就是自己出去接私活运毒,倒逼潘先生下决心。就这样孙长青和一伙儿毒贩对接,接了一单二十公斤的海洛因生意,分三批夹带入境。这三批,就是顾垚、东叔和张瑜发现的三批,蒋焕良作为知情的做局人之一,生拉硬挡,在不让潘先生起疑的情况下,放走了这三批毒品。
果然,一切正如孙长青所料,潘先生知道了孙长青运毒的事,大发雷霆,要杀孙长青,孙长青冒死劝潘先生早下决心,这笔买卖不接,就会被别人吃掉。潘先生被利益所**,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始运毒。
郭聪知道,只要笔记本的事一露,旅检一科的老班底必定咬死了追查,而这个时候蒋焕良以一个草包形象胡乱指挥,弹压众人,势必导致旅检一科打得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而这,也正是郭聪所希望看到的,然而,郭聪没有料到,张瑜的能力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张瑜不但按着笔记本的线追了下去,还真的做到了百步识人,抓到了谭静,这逼得蒋焕良不得不大费周章,才放走了谭静。旅检一科众人开始了对蒋焕良的怀疑,科室内互相不信任的情况,不胫而走,这出戏超出了戏的范畴,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旅检一科的每个人表现得都是那么真实,死死盯着旅检一科的潘先生接到眼线的密报,渐渐放松了警惕。郭聪麻痹潘先生的计划成功了!
当然,在这当中也出现了岔头,那就是张瑜和顾垚私自跟踪谭静,藏在暗处的郭聪不得不亲自出手,在商场的楼梯间麻翻了顾垚,好让谭静顺利脱身。
孙长青这次运毒,在潘先生面前呈现出了一个漏洞百出、一团糟的滨海关,潘先生渐渐放下戒心,开始安排运毒。孙长青将潘先生的布置实时传送给了郭聪,郭聪开始安排一切计划。
首先,郭聪准确地掌握了换货的地点……废弃的木材仓库。张瑜等人赶到,差点儿遇到危险,多亏了早就守在木材仓库里的沈学军从中周旋,才化险为夷。
第二步,郭聪利用运输途中的时间差,让岳大鹰和魏局抢先一步扮作走私分子,伏击了毒贩,而后又假扮毒贩和走私分子高强交易,交易成功后,高强放松警惕,前往潘先生处报告,岳大鹰和魏局顺利地缴获了所有的交易毒品和幕后的国内毒贩手下,并顺藤摸瓜,开始了追踪行动。张瑜和邓姐来晚一步,顺着车印,追到了岳大鹰和魏局,一起来到了潘先生藏身的四合院外。
第三步,早就埋伏在四合院外的聂鸿声带着缉私局的同志和魏局长兵合一处,将打一家,直捣黄龙,攻破了四合院,开始了最终的收网。将潘先生的手下和还未离开的马来西亚毒贩加西亚一网成擒。
潘先生带着孙长青跑路,前往渔村寻找蛇头冯胡子,企图偷渡外逃。半路上,趁着潘先生不注意,孙长青将这一情况告知了郭聪,郭聪先一步赶到渔村,控制住了冯胡子,将潘先生骗上了车,联合孙长青将潘先生制住,赶往滨海复命。
暴雨如注,郭聪小心地驾驶着汽车,上了高架桥,在即将到滨海市北收费口的时候,孙长青探身拍了拍郭聪,笑着说道:“我就从这儿下车吧!”
郭聪缓缓地将车刹住,靠在了紧急停车道,打开了双闪,回过头,看了一眼孙长青:“你的任务结束了……”
孙长青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陈大队说过,有国就有关,有把关的你们,就有走私的罪犯,我奶奶已经死了,我没什么牵挂,我答应过陈大队,这辈子要走正道,做对的事儿!”
郭聪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被孙长青摆手打断,只见孙长青拿起了郭聪的帽子,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下了车,站在雨中,用那只仅剩四根手指的手冲着郭聪挥了挥,笑着说道:“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是熊猫大侠!”
郭聪眼眶微红,摇下车窗,向孙长青敬了一个礼。孙长青压低了帽檐,一个翻身,下了高速边上的栏杆,钻进了树林,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郭聪长吁了一口气,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远望天外,一脸萧瑟的潘先生,潘先生许是察觉到了郭聪的目光,一声轻叹,幽幽地说道:“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啊!”
这段话,郭聪是听过的,出自《史记·项羽本纪》,说的是楚汉相争,项羽败亡,只余二十八骑,项王自度不得脱,乃谓左右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意思就是说:老子我英雄一生,战必胜,攻必克,这回折戟沉沙,不是因为我的智谋勇武不行,而是时运不济,天亡我也。
郭聪一声冷笑,瞥了潘先生一眼,冷冷说道:“枉你也读《史记》,却不知多行不义必自毙,人间正道是沧桑的道理!”
“哈哈哈!道理都是人编的,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在变的,哪有什么是上下五千年都始终如一的!”
彼时,正赶上郭聪驾车穿过高架路的跨海大桥,只见郭聪伸手一指云天大海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若问我有什么是上下五千年都不变的,我当指给你看这座立在巍巍华夏的国门!上下五千年,这座关就在那里,始终如一!”
潘先生闻言,沉默良久,不再言语。
郭聪驾车进了滨海市,直奔海关大楼,停在了门前,缉私的同事围上前来,将潘先生带走。
郭聪下了车,一抬头,正看到旅检一科的众人站成了一圈儿,个个红着眼睛看着他。
郭聪有些动容,强忍眼眶里的泪水,迎了上去。
“为了办案,骗了大家,实在……实在对不住!”郭聪朝众人鞠了一躬。
东叔挪了两步,抢先抱住了郭聪,老泪纵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住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回来就好!”
邓姐揉了揉眼睛,使劲地拧了一把郭聪,狠声说道:“你吓死我们了……你知不知道?”
顾垚和魏大夫一个箭步冲上来,两人一左一右,将郭聪按倒,加上后面追上来的老吕,三个人照着郭聪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了没几下,又抱在一起哈哈笑,可乐和芒果瞪着大眼睛,竖起的耳朵左右乱晃,不知道这些人在干些什么。
郭聪从地上刚爬起来,张瑜就走过来,两个人一对视,霎时间全世界都安静了。张瑜从没想过,会再次看到郭聪,她的心里一瞬间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全都涌上了心头。酸的是郭聪怎么会假死捉弄自己,害得自己为他留了许多眼泪;甜的是和他劫后重逢,忍不住地欣喜;苦的是万万没想到郭聪会在无声无息中在自己心里占据了如此大的位置,和他的点点滴滴,公交车相遇、郭聪第一次给她讲百步识人、郭聪和她的第一次相亲、郭聪为了帮她撑场面而酒醉、郭聪因为画架子的事第一次吵她、郭聪为了帮她孤身去见催债的虎哥……这都犹如一颗种子,在时间的浇灌下,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而辣!辣的是什么呢?
张瑜一皱眉,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扇在了郭聪的脸颊上,郭聪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半张脸火辣辣地生疼。
郭聪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不住地搓着脸。张瑜瞧见郭聪的窘态,破涕为笑,张开双手,不顾众人惊诧的眼光,和郭聪抱在了一起。
郭聪傻了眼,两手在半空中乱比画,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
旅检一科的众人,瞧见这一场面,纷纷起哄,大声地吹着口哨,张瑜满脸羞红,把头埋在了郭聪的肩膀里,两手抓住了郭聪的手腕,把郭聪的手腕放在了自己的腰上,一时间,周围的起哄声更加热烈了。
张瑜顾不得别人的眼光,张瑜只知道,自己现在怀里抱着的是真实的郭聪,她再也不允许他凭空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郭聪的手,在搭到张瑜腰上的一瞬间,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心脏咚咚地乱跳,脑子嗡嗡地乱响。
这时,只见张瑜从郭聪怀里挣脱出来,拉着脸说道:“别以为你这就是把我搞定了,知不知道?”
“知道……知……知道!”郭聪木讷地点了点头。
“怎么磕磕巴巴的啊,你是不是有为难情绪啊?”张瑜咄咄逼人地问道。
“没……没有!不……不为难啊!”
“那好!我问你,咱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咱们是……同一战线的工作……工作同志……友谊……”
“嗯?”张瑜皱了一下眉头,郭聪赶紧改了口风,吞吞吐吐地拔高了一个音调:“当然……我……我正准备把咱们……咱们的友谊做个……升华……升华一下……”
张瑜满意地一笑,轻声说道:“这还差不多。你打算怎么升华啊?”
“我……我周末约你……约你……约你看电影……”
“好啊!不过你记住了,我很难约的,你要带着花!”
“好!”
“我小姨很难搞定的,她对你印象不错,打算约你来家里吃饭。”
“好!”
“不能空手,要带礼物,不要贵,要用心!”
“好!”
“把咱俩的事儿告诉沈处,不许他再给你介绍对象!还有……还有……我一时想不起来那么多了,等想好了,我会告诉你!”
“好好好!都好!”郭聪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