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玛在藏语里就是太阳的意思,之前姜葳蕤让拉姆也给她起一个藏语名字,拉姆一下子就想到了尼玛。
尼玛听起来就是“你妈”。
姜葳蕤当然拒绝。
虽然但是,作为汉族人这听起来真的有些不文雅,合着别人骂完她还可以甩甩袖子说:“我这是在叫你呢,尼玛。”
但拉姆不放弃,她追着姜葳蕤说:“我喜欢你,你看起来就是太阳呀,为什么你不喜欢尼玛?”
“你眼睛不好吧,我怎么会像太阳?”
“怎么会呢尼玛,我的视力当初可是全警校最好的,一直到现在也可以跟我们高原上的雄鹰媲美呀。”
姜葳蕤扶额苦笑,俩人最后各退一步,拉姆只能在没人的时候这么叫她,她自己再寻觅寻觅大众一点的藏语名字。
现在她怎么又忘了,大剌剌的在众人面前喊她尼玛。
算了。
姜葳蕤起身拦住刚要进门的拉姆:“走吧,你来了就吃饭,我肚子都饿扁了。”
拉姆也饿,拉着她招呼着江杉,江杉叫上方立和沈厉渊,一同去蚂蚁家吃饭了。
拉巴跟他们挥手,明煦站起身,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出去,沈厉渊走过时,脚轻轻勾开他的小板凳,无声无息,没人发现。
人走远了,明煦颓丧着准备坐下。
这下可好!屁下一空!
摔了个大屁股墩!
凳子什么时候移位了?许是自己刚才站起来不小心踢到了?明煦心里更是伤心。
暴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巷子里留下了一洼洼水坑,姜葳蕤却仿佛没看见一样踩过。
拉姆拉过她的手说:“尼玛,你之前不是说想开分店?我碰巧听到了一家。”
姜葳蕤挑眉:“什么样?”
拉姆眼睛澄澈,看着姜葳蕤:“就在大昭寺那边,客流肯定不用说,老板之前也是开客栈的,急出。”
“为啥急出?”
一般这种地段好的,要急出会有些奇怪。
拉姆:“老板好像也是租来的,家里有急事就赶回去了,现在好多人争着要呢。”
姜葳蕤泄了口气:“那我不要了。”
她一般喜欢挑对手更弱的牌局,这样会赢得更轻松。
拉姆又扯扯她的袖子:“你一定会喜欢的,去看看吧。”
俩人走进蚂蚁饭店,姜葳蕤问:“为什么我一定会喜欢?费劲心思的抢地盘多累。”
“因为,它已经装修的很漂亮了,你可以直接拎包入住,你不是懒吗?”
忙的时候愿意直接关闭接单系统,店里现在还被那几个只有几面之缘来跑马的人看着,可不是懒吗?
后面的江杉大笑:“这话没错。”
姜葳蕤爱钱,但她更爱自由。
拉姆继续劝:“你就去看看嘛。”
姜葳蕤无奈,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就看一眼。
拉姆看她点头,高兴地跑进里屋去跟蚂蚁分享,丝毫没有孕妇稳重的样子。
蚂蚁他们刚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他们家也是三层藏式小楼,前厅是饭馆,后门进来的院子里种满植物,院子的尽头就是客厅,几人掀开帘子进来。
姜葳蕤边坐下边跟蚂蚁拉姆介绍沈厉渊,小八骄傲地介绍他的公鸡哥。两人均是双手合十,微微颔首,扎西德勒。
蚂蚁还戴着围裙,笑着给他们倒满酥油茶,沈厉渊双手接过,听到他问:“你是藏族?”
沈厉渊朝他微笑:“藏汉混血。”
蚂蚁:“我就说,虽然你的轮廓没有藏族人那么粗犷,但你的眼睛像藏族人那般清澈。”
沈厉渊:“谢谢。”
可能是,像母亲吧。
母亲的眼睛生的好看,眼尾细长,瞳孔微深,总是泛着光。很久没见到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了。
就连西藏也没有吗?
一群人围坐一桌,终于开饭了,李轩茹刚才一直在厨房包饺子,现在看着这一桌菜,眼睛都直了。
青稞粥、糌粑、馍馍饺子、牦牛肉汤、酱牦牛肉、酥油饼、酥油茶、酸奶、香酥羊排、牛肉包子,中间还有个正在沸腾的牦牛肉火锅……
不止藏餐,还有蚂蚁拿手的川菜:辣子鸡、蒜泥白肉、水煮肉片、鱼香肉丝、蚂蚁上树、粉蒸排骨、麻婆豆腐……
几乎全是硬菜。
别说李轩茹和姜葳蕤,方立和沈厉渊看着第一反应都是吓到了。一米长宽的餐桌都摆满了,这一顿,就这么几个人,能吃得完?
蚂蚁乐呵呵地给除了拉姆和姜葳蕤外的人都斟上青稞酒,又给姜葳蕤拿上她的专属奶啤后,才举起酒杯:“这次聚餐就是为了庆祝拉姆怀二宝了,你们是姜姜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欢迎你们来到西藏,欢迎你们来到我的家,随便吃!随便喝!”
就连小八都能勉强喝上一杯,拉姆委屈,她也想喝,但她为了小宝宝还是忍下来。
沈厉渊率先站起身:“能来到您的家也是我们的荣幸,祝福拉姆,扎西德勒。”
说完就仰头一口干了那杯酒。
方立和姜葳蕤附和:“扎西德勒。”
蚂蚁大笑:“爽快!”
姜葳蕤心里有一丝暖,亏的蚂蚁还记得她喜欢这款奶啤。这种拉萨奶啤只有西藏,只有拉萨,只有巷子外那家小卖部有卖,再换条街都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牦牛风味酸奶微微兑点啤酒,正适合她这种人菜瘾又大的人。
姜葳蕤拉开拉环,轻轻嘬了一口,还是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
“呷布答!(干杯!)”
众人举杯,杯壁撞在一起,是喜乐欢快的音符。
李轩茹没喝青稞酒,酥油茶抿了一口也就放下了,实在太咸,她喝不惯。但听方立说可以减轻高反,又忍着咕嘟咕嘟下肚两杯。
蚂蚁动筷,客人们也不再客气,吭哧吭哧大快朵颐起来。
姜葳蕤拿了个羊排啃,听到拉姆问小八,刚开学感觉怎么样。
小八吞下嘴里的豆腐,说:“次仁老师说三年级是关键时期,是分水岭,让我们好好努力,我也准备再冲一把。”
姜葳蕤听着就想笑,三年级是分水岭,五年级是拔高期,初中是黄金期,高中是冲刺期,大学要要好好把握,工作要努力上进,结婚生孩要趁早。
一辈子都在关键期的中国人啊,累不累。
不过她记得小八成绩挺好的,可能正是因为阿爸阿妈开明尊重,小八没有抵触心态,反而自己发现了学习的乐趣,拉姆和蚂蚁不是传统的虎爸熊妈,对他的要求就是快乐健康,能养活自己,别给国家添乱就行。
果不其然,拉姆吐掉嘴里的骨头,给他夹了一块牦牛肉:“按你喜欢的去做,别给自己压力。读得书就读,读不得就学个喜欢的技术,当兵也好哇。我和你阿爸都是军人出生,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去感受一下。”
小八无奈:“阿妈,我上学期期末年级第九。”
意思就是,我读得书。
拉姆好像总是记不住小八成绩很好,这话她每次都说,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好好好,好好好,那就好好读书,反正选你喜欢的。”
“嗯。”
沈厉渊想起姜葳蕤说拉姆现在是民警,随口一问:“拉姆姐以前是陆军吗?”
拉姆对他笑:“是的,我和蚂蚁都在新疆待过,你也是吧?”
沈厉渊点头:“你们是部队认识的吗?”
方立一听有八卦,也来了劲。
江杉坐他旁边,笑:“不是,是布达拉宫前一见钟情的。”
“哦?”李轩茹也来了兴致,她还没去布达拉宫呢。
“我来说我来说。”拉姆显得有些着急,自己的爱情故事讲一万次她都愿意,她可得亲口说出来,不能让别人抢在前面。
蚂蚁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温柔地看着拉姆,拉姆笑着说:“那时候我才17岁哦,他在布宫广场站岗,好晒的太阳,纹丝不动,身姿挺拔,我一眼就看中他了哈哈。然后有人来换班,那人站好了但衣领没理好,不舒服却不敢动,他还帮那人整理帽子和袖子,好温柔的嘞,我更喜欢他了。”
方立:“后来呢?”
“后来我就跑上去跟他说话,死缠烂打加了微信,发现他是川西的康巴汉子。没几天他回新疆了,不知怎么就断联了,一年后我努力考国防大学,然后报名去当兵,很幸运的被分到乌鲁木齐了。”拉姆激动,两手一拍再摊开:“但是没和他一个部队。”
沈厉渊印象里,确实女兵好像都集中在一个区,男兵比较分散。
“后来呢后来呢?”李轩茹也着急起来,饭都不吃了,手里拿着筷子,眼睛紧盯着拉姆。
“我中间两年都再没见到他,也联系不上,要退役了才托人打听到他在天山区的部队做炊事兵。我追过去他都不见我,我才发现他手断了。然后在我的坚持不懈下,一天天走进他心里,终于把他这个大冰山融化啦哈哈哈。等我从长沙毕业回拉萨,我们就结婚开了饭店,一直到现在,幸福的嘞。”
蚂蚁眼眶湿润:“我一个残疾人,怎么能耽误…….”
“哎呀又说这样的话。”拉姆皱着眉打断他:“没意思。”
回新疆后不久,东市洪水泛滥,蚂蚁又义不容辞跟着大部队去抗洪救灾,从早到晚。双手累得麻木无力,左臂被冲下来的锋利大铁片划开,从肩膀到手腕,手筋都断了,严重创伤和感染下,不得不截肢。
他那个时候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这样明媚和阳光的拉姆,他一个残废!如何敢沾染!?
但拉姆完全不在意,她只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不就好了?想那么多干嘛?”
方立又拿起酒杯敬他:“蚂蚁哥,你是榜样,真真正正的人民子弟兵。”
蚂蚁摇头,回敬:“现在就是个普通厨子咯。”
李轩茹长吁了口气,幸好他们在一起了,幸好他们有了小八,现在还有了二宝。
……
夜幕降临,吃饱喝足。
重重打了个饱嗝儿,众人一道把剩菜剩饭收到厨房,又在客厅放起了藏歌。
蚂蚁给沈厉渊、方立、江杉穿上自己年轻时候的藏袍、檐帽,拉姆给姜葳蕤和李轩茹也找来女士的藏裙,头饰。
大家组合表演,李轩茹和姜葳蕤打头阵,观众们坐在沙发上。
第一次穿藏装的李轩茹跳起来非常滑稽,袖子太长她使不惯,老怕拖在地上,一来二去的跟姜葳蕤扭打在一起。
那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方立嘲笑她们:“你们跳的明明就是蒙古舞!”
李轩茹不服:“哟,有本事你上。”
“我上就我上!”方立说着就拉着小八去厨房:“我们得隆重出场。”
李轩茹哂笑:“还隆重出场,装什么装。”
话音刚落,小八拿着个萝卜假装的“话筒”出来,后面跟着表情严肃的方立。
音乐渐起,是韩红的《青藏高原》。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
是谁留下千年的期盼
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
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眷恋
…….”
小八声音空灵高远又气势磅礴,第一局刚唱完,李轩茹眼睛都瞪大了,她羡慕的拉着姜葳蕤:“少数民族能歌善舞真是名不虚传,我们汉族人到底能干啥呀呜呜呜。”
方立也不拖后腿,藏舞的五大元素“颤、开、顺、左、绕”,他都演绎得很到位,步伐丰富,手势变幻多样,配上小八,锦上添花。
到副歌部分,小八高音一出,李轩茹只觉头皮发麻,江杉笑:“咱们小八厉害吧。”
李轩茹点头如捣蒜:“厉害厉害!”
一曲终了,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小八害羞地扑倒蚂蚁怀里,蚂蚁宠溺地摸着他的脸。
李轩茹看着走过来的方立,不甘心:“你们什么时候提前排练了?”
方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切,这叫天赋,这叫默契,懂吗?”
接下来是江杉和沈厉渊。
蚂蚁声音洪亮:“下面有请江杉和诺悟嘉措带来藏吉他的演奏。”
姜葳蕤疑惑:“诺悟嘉措什么意思?”
“是厉渊的藏语名字。”蚂蚁耐心解释:“他说是他妈妈起的,没有请活佛,意味光明磊落的大海。”
姜葳蕤点点头,那她呢?她要不要叫美丽有钱的小草?
正想着,沈厉渊抱着把藏吉他缓缓走到她面前,俩人虽然隔着一个茶几,姜葳蕤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直直看向她的目光。
他不像往日穿着骑行服或冲锋衣那样成熟锋利,穿起藏装的他,像藏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她不由自主地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和他的关系。
她喜欢和沈厉渊在一起的感觉。
那种灵魂共振的感觉。
那种,暧昧的感觉。
她还可以再走进一段亲密关系吗?抛开暧昧、性。
只是简单地和一个人谈恋爱。
脑子晕乎乎的。
是醉了吗?
可她记得自己今天没喝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