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再次沸腾,香味四溢,辣得苏爽。

众人边吃边聊,手不停挑着串,嘴不停聊着闲。

绕了一圈,饭桌上有大学生、女记者、开公司的,坐柜台的,当兵的,被催婚的,考不上公务的,闹离婚的,破产的……还真是众生百态。

聊着聊着,从五湖四海聊到家长里短聊,聊到人生理想。

有的人要纵情山海,遨游四方,有的人要努力保研,提升学历,有的人又要努力晋升,爬进投行。

还有的大哭一场:“凭什么我爸只喜欢我哥!”

到了姜葳蕤这儿,她已经有点迷糊了,大手一挥:“我既要山川湖海,又要称王称霸。”

沈厉渊撇过头看姜葳蕤,虽说她可能是醉了,眉头紧锁,眼睛却还是亮亮的,仿佛马上就要上阵杀敌。

有人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妹子。”

姜葳蕤双眼迷离,摇摇头:“我,是你爹。”

其他人笑开了花,那人也笑,没有觉得冒犯,也没有觉得天真。

姜葳蕤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她往锅里猛瞧,她好想吃火腿肠!

左扒扒,右扒扒,姜葳蕤终于找到一根!

兴奋的从锅里提出来,还没上嘴,定睛一看,一脸嫌弃,小声嘟囔:“怎么还有包装袋啊,算了,不吃!”

那火腿肠竟是连着包装一起煮下去的,“美好”两个字赫然在目,要吃的话,必须得用手撕开,好脏好脏!

姜葳蕤心底来气,又把那好不容易揪出来的火腿肠串丢进了锅。

李轩茹见状,赶紧捞起来,凑到她身边嘻嘻一笑:“我给你剥!”

姜葳蕤的心情阵雨转晴,心想,这个姑娘真可爱啊!

……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酒酣耳热之际,这顿餐终究是到了尾声,大家还能嗨的,已经在打车去KTV赶下一场了。

但有些发着酒疯,其中就有姜葳蕤。

不过还算好的,她没有大吵大闹,就是脾气有些大。

姜葳蕤红着脸指着江杉:“你,背我回去。”

江杉冷哼一声,却还是走过来乖乖蹲下,姜葳蕤一下扑上去,江杉没站稳,一个踉跄往前栽去,手刚刚撑住,姜葳蕤又起来了,举着一根食指摇:“你不行,你不稳。”

说完头还一直摇着,那样子是有多看不起江杉。

江杉气急,回头:“你咋不说你胖了?老子就是那下没准备好!”

姜葳蕤已经听不见了,又指着沈厉渊:“你来试试!”

大家陆陆续续走出去了,沈厉渊还坐在位置上,无奈劝道:“这儿回酒店就两步路,没多……”

方立赶紧拉他站起来,推到姜葳蕤跟前:“两步路怎么了?女孩子累了。一步路也得背!”

李轩茹应和道:“没错没错!”

几秒之间,姜葳蕤已经站到沈厉渊背后了,沈厉渊微微蹲下,两手握拳,向后一抄,把人稳稳托起来了。

姜葳蕤感觉到自己的海拔瞬间升高,激动地“耶”了一声后,彻底把小脸埋进沈厉渊的脖子,没了声音。

几人一同走出了串串香店,转眼之间江杉他们就不见了踪影。

夜色降临,街上却灯火通明。

沈厉渊刚走没两步,忽然觉得脚下被拖住了,扭头看去,吓了一大跳。

刚才吃串的时候,那个控诉只喜欢哥哥的人,现在正趴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

“爸!”那人涕泗横流,表情委屈:“你别走!”

路人传来一些奇奇怪怪的目光,沈厉渊此刻特别想笑,要不是双手不得空,他非得拍下来。

正这么想着,串串香店里跑出来个人,涂一乐正拿着手机乐哈哈地拍:“笑吐了,明天等他酒醒了再给他看!波儿,再叫一声爹来听听!”

那个叫波儿的没听,放掉沈厉渊的裤脚,开始起身,沈厉渊以为他闹完了,没想到这人起身到一半竟直接跪下了:

“爸!我错了!你看看我行吗?”说完又俯身去捏他裤脚。

涂一乐笑疯了:“哈哈哈哈,没想到等出租车的间隙还有这好戏看。”

沈厉渊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说。周围的路人越来越多,但凑近一看,脸红成这样,浑身酒气,这不妥妥喝断片发酒疯的。

店里的服务员一看外面围了些人,赶忙跑出来把丢脸的他拉走了。

沈厉渊这才转身往不远处的酒店走。

这一路可不安稳。

姜葳蕤的头耷拉着,温热的带着她独有清新味道的气息混着淡淡酒气喷洒在他脖颈处,萦绕在他鼻尖,偶尔随着步子的颠簸,除了那发丝时不时勾着他的脸,更要命的是那两瓣若有似无的柔软还会贴着他,弄得他心痒痒。

沈厉渊加快了步伐,只想早点把这妖精送回房间,没想到动作幅度太大,走到酒店五楼时,这人竟幽幽地醒了过来,皱着眉,娇声娇气:“轻点儿!磕着我了。”

沈厉渊顶了顶腮,忍着一股火,脚步还是慢下来了,却又没想到,那人的手不老实,竟开始慢慢摩挲他的脸。

沈厉渊手一松,把人放下来了,转过身,摆正她那摇摇晃晃的身体:“没几步路了,自己走。”

姜葳蕤眼里还漫着水汽:“还有好几步呢。”说完又扑到他怀里,熊抱着他的腰,温暖的气息让她眉间舒展。

沈厉渊心跳更快,正准备一把拉开她,却看她突然来了精神,眼睛滴溜溜地转,食指慢慢贴着嘴唇:

“嘘。”

沈厉渊鬼使神差般地安静了,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现在四下里静悄悄,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声,就是……

沈厉渊顿时血气上涌,脸唰地一下红了。

504的房间内正传来一声一声,极细微的,娇滴滴的呻吟……

房内衣物散落,气氛缠绵,何娇娇香汗淋漓,眼神失焦,正抠着苏放坚硬的臂膀。

情到深处,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外吼了一声:

“不怕高反啊?!要做……唔唔唔……”

剩下那句话没听见,何娇娇神经紧绷,被吓得一动不动。苏放忙手忙脚地从**滚下来,胡乱捡起底裤来穿上。压低声音问:“你不说是说他们去唱K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何娇娇拿被子捂住胸前:“那个李轩茹说的呀!这层又不止住他们,没准不是我们团的呢!慌什么!”

等外面彻底没声音了,苏放小心翼翼拉开房门,鬼鬼祟祟探出头去。

门外一阵凉风吹过,哪还有什么人。

姜葳蕤最后那句话确实是被沈厉渊捂住了,他真是跟打仗一样累,不拦着她不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狂言。现在他终于已经把姜葳蕤塞回了房间,自己瘫在**,一动不动。

手机嘟嘟两声,沈厉渊掀开眼皮,撇过头去,沈唤天发来消息。

他看了一眼,不回。

重新闭上眼,黑夜中其他感官好像更敏感了,脖颈处若有似无的触碰,以及刚才手掌真真切切触碰到的柔软和滑腻,姜葳蕤那张小脸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沈厉渊猛然睁开眼,不想了,去洗澡。

……

姜葳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酒店,更不知道李轩茹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觉到天亮,第二天醒来只觉得头疼,撑起身子一看,自己居然衣服、鞋都没脱就睡着了。

又喝断片了。

姜葳蕤气恼,自己真是又菜又爱玩!

快速洗了个澡,简单地和大部队吃下早餐,终于启程回拉萨了。

姜葳蕤听说是沈厉渊把她背回来了,一路上都很安静,一方面是脑子不舒服,一方面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必定又把那颐指气使的态度拿出来了,不好意思。所以一直闭眼休整。

回程途中还是很热闹,大家看见雅鲁藏布江就兴奋地冲下车“搔首弄姿”,看见笼子里的藏獒就躲在远处安安静静地拍,以至于远处的藏獒拍出来像普通小狗。

涂一乐打趣:“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车内又是一阵嬉笑。

下午的时候,车子终于驶进了拉萨城,姜葳蕤是被打在车窗上的雨滴声吵醒的,拉萨正在下小雨。

她醒来时,车上已经下了一半人,基本上都是前座的,所以车内看起来有些空。

徐司机单手握着方向盘,又问了已一句:“你们几个到小昭寺那边是吧?”

方立点点头:“是的老徐。”

四川大叔和明煦没说话。

姜葳蕤却出乎预料的说了个地址:“把我放天上邮局。”

徐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行嘞,两分钟。”

安静了两秒,李轩茹问;“天上邮局是啥地方?”

“邮局都不知道了?”姜葳蕤挑了挑眉:“寄信的地方。”

李轩茹凑过来:“姜姜姐?要不带上我?我也想给家人寄呢。”

“你可走的时候自己来,那样会有完整的感受。”

江杉看了眼姜葳蕤,没说话。一直没说话的四川大叔有些疑惑:“这年代还有人写信?”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分钟后,四川大叔和姜葳蕤在天上邮局下了车,一只狸花小野猫正从门口的台阶上跳下来。

四川大叔刚把伞掏出来打开,雨就停了,姜葳蕤定睛一看那伞,噗嗤一笑,那伞底纯白,上面印着一朵一朵粉色的小花。

一个糙汉用这么粉嫩?

四川大叔仿佛没看见,把伞放回包侧,大步往台阶上迈去,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等姜葳蕤:“快走啊。”

姜葳蕤纳闷:“咋滴,害怕啊?”

“我会怕?”

姜葳蕤想笑,他不知道这人在怕什么,但他的表情就在说四个字:

你走前面。

“你最好把墨镜拿出来戴上。”姜葳蕤走过去跟他并肩,指了指邮局正门口:“我没带纸,哭了不负责。”

里面有很多情真意切的信,都是“这个年代”的人写的。

这个年代,还信车马邮件慢的那群人,写的。

不知怎的,这个四川大叔居然打退堂鼓了,他一屁股坐在路边,扬了扬手:“我再想想,你先去吧。”

姜葳蕤没回他,径自走进了邮局。

邮局里的人不如往常多,有一面整面墙上挂满了边角已经飞起的各色明信片,有些上面还挂着彩色金刚结,再往里走,墙上还有几个可以寄往未来的绿色邮箱。

姜葳蕤随手抽了一张新的明信片,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写地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姜葳蕤终于站起身来,走过去结账:“寄到法国。”

收银台只有一位藏族老婆婆在,那老婆婆戴着老珊瑚的发饰,胸前隐约是一颗细腻自然的上等至纯天珠,正闭着眼一手摇着转经筒,一手拨着念珠,嘴里还在不停地念。

上年纪的藏族人大多都不会说汉话,果不其然,那老婆婆没什么反应,还是摇着手里的转经筒。

姜葳蕤看了一眼她胸前的名牌:达瓦梅朵。

以前那个会普通话的什么旺姆小姑娘呢?

正当她准备找个年轻藏族人来做翻译的时候,老婆婆睁开眼睛,放下念珠,严肃着用藏语问:“寄到哪里?”

“啊?”

姜葳蕤当然听不懂,她指着桌上的价目表:“这里,寄国际。”

达瓦梅朵皱着眉点点头,姜葳蕤掏出手机准备付钱,看到江杉催她回来的消息,加快了速度。

等她走出门的时候,四川大叔居然还坐在门口,面对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怀里抱着那只狸花猫。

姜葳蕤没打招呼,直接绕过了。

邮局内,上厕所回来的旺姆看见梅朵阿妈正在看一张明信片,阿妈什么时候看得懂汉语了?就算看得懂,她也不曾对明信片感兴趣过啊。

旺姆凑过去一看,原来没有字,是一幅画。

石堆满地,碑文清晰,圣山巍峨,银河满天。

旺姆笑:“画的真好。”

笔墨全黑,但一下能看出来是夜晚的珠穆朗玛峰。

梅朵没说话,放好姜葳蕤的明信片,这是今天最后一张,也是她唯一看懂的一张。

临近下班,旺姆开始打扫店内卫生,梅朵把今天要寄出去的信拿出来叠好。突然又走进来个提着小花伞的人,伞尖还在滴水,外面又下雨了。

旺姆朝他一笑:“您要快些哦,我们要下班啦,选好明信片先来结账。”

没想到那人脸一红,竟是扭扭捏捏的又出去了。旺姆一怔,笑着继续打扫。

时针指向六点半的时候,旺姆和梅朵准时走出邮局。

拉萨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余光内一抹粉色很是扎眼,梅朵看向台阶旁。

台阶旁有一只粉色小花伞撑在地上,伞下一只狸花猫正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