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可以被许多不起眼的小玩意扭转,比如一张彩票,一个唱片demo,又或者于松露来讲,仅仅是一张船票。
七年前的这座海港小城,空运陆运远不如今天发达,所以大家都惯于坐船。船票好买,但舱位好贵,所以松露的妈妈只买了散票。
没有座位,一大一小两人只好尴尬地和其他人一起挤在大厅。大厅简陋,房间里十分湿热憋闷,松露有晕船的毛病,难免觉得恶心想吐,却因为害怕影响到身边的人,只好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直到脸色惨白得好似一张纸,才慌慌忙忙地拨开人群,冲去甲板。
迎面吹来的海风又咸又涩,吐过之后松露总算能够正常呼吸。从口袋里翻出用旧的手绢狼狈地擦擦嘴,一回头便看见那个衣着正式到略显违和的周逸然。
那几年小城很少有人出街着正装,成年人都罕见,何况他这样的小小少年。松露只记得他有一张看上去并不友好的面孔,挺拔的鼻梁,以及薄薄的嘴唇。站在呼啸的海风中,有一股萧瑟的高贵感。
松露被他打量得微微发窘,别扭地想要把脸转开,却忽然听见他身旁那位年迈的先生十分友善地开口向自己打起招呼:“小姑娘这是一个人来坐船?”
松露一时间变得有些为难,不知回答还是不回答好。正当她纠结之际,随着船身的又一番颠簸,那熟悉的恶心感再度卷土重来——
“哇啦”一声,松露果真将秽物悉数吐在了甲板上。
“啊啊啊!脏死了!”那少年果然禁受不住,暴躁地跳起来,连带嫌恶地捂住自己的口鼻。松露因他的举动变得更加窘迫,眼圈立时红了,折身是要往大厅里跑,却意外地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
松露吓得不住哆嗦,泪眼朦胧地转过头,才发现竟是刚才问自己话的老先生。
“小姑娘这是要去大厅?难道你没有舱位?”
“……没有。”松露老实地摇头。
“可你这个样子,去那里会吐得更厉害的……”老先生友好地摸摸松露的头,示意她跟自己走,“去我们那里休息一下吧。”
这无疑是巨大的**,但于习惯与妈妈相依为命的松露来说,得到对方邀请后,她首先想到的仍是妈妈。迟疑了很久,松露怯生生地问道:“那么,我可以叫上我妈妈一块儿吗?她也不大舒服。”
听罢这话,着正装的少年不出所料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对此,松露决定视而不见。而在得到老先生善意的应允后,松露实难掩内心的欢喜,如同一只小兔般欢喜地朝大厅跑去,想要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然而松露哪里知道,那拥挤的大厅里虽挤满了陌生的旅人,却再没有了妈妈熟悉的身影。
是的,在松露十五岁这年,她的命运终究被一张客船的散票更改。她成了被母亲预谋抛弃的孩子,但并不像其他被抛弃的孩子那样,松露没有凄惨地过上餐风露宿的流浪生活,相反,她的船票更像是一张印有五百万中奖号码的彩票——那位好心的老先生收养了她,从此松露冠上了那位先生的姓。
周松露,这个名字的来历大抵就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