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浑噩噩地回家,但迎接我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莫董事,而是梁非。此刻,与我已变得陌生的他不紧不慢地指了指二楼方向,语调亲密:“她去睡了。”

我骤然间暴怒。

四年过去了,我尽管丢掉了对生命的热情,却还是没有学会压制自己的愤怒。我不知道这样的愤怒是针对梁非这个人,还是仅仅因为他和我母亲在一起了这件事本身,但我已经无法避免的失控。

当我将手中的拎包狠狠摔在梁非脸上的时候,我忽然记起二十岁的那个兵荒马乱的夏天,暴雨中,我站在湄公河边发呆,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很想跳下去。

那个时候我真的只想勾引梁非,没有准备喜欢他。所以当他心急火燎地跟过来用力抓住我的衣角时,我下意识地一缩手,就真的失去平衡,掉进了河里。

我不会游泳,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是梁非把我捞了起来,他十六岁的身板瘦瘦的薄薄的,却叫人安心。他扯着嗓门开始用中国话骂我:“疯子!要死不要死在这里!滚!”

他骂得眼睛红了,我哭得眼睛肿了。

我从不知道一瞬间的安全感远比心动具有杀伤力。

那天我们畅快地打了一架,迟到四年或两天的一架。

近乎绝望的撕扯中,我慢慢看明白,是我将他变成这样的。

成人后的我们变得隐忍、畏缩、狠毒,却永远放不下当初的心结。他甚至不敢质问我一句是否有过真心,而我也不敢去开口询问,你和我妈是不是真是那么回事。

我羡慕那些对争执和胜负还怀抱热情的人,我们最终变成了两个冷漠的废物,只能靠施虐般的亲吻,感知彼此的存在。

而在这场脱力的角逐中,我又最先失去耐性,以一种近似嫌恶姿态推开他:“我才不想和那个老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我不是不懂男人的底线,我只是很想去挑衅他。

然后梁非果真如我所愿地推开了我,他的眼底没有我期待的那种暴怒,他甚至懒得跟我多辩解一句,仅是以他那和自己年轻脸庞完全不相称的老练笑容向我致意:“我也是。”

沈略开车来接我,梁非则是面无表情地抱着双手站在大门口目送我离开。

我记得当天我拖了一只棕色的皮质旅行箱,24寸的那种,这说明我已打定主意一段时间不回来。

我的嘴唇还在触目惊心地淌着血,相信梁非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必须悲哀地承认,四年后的我们其实对彼此已感到陌生,但还是凭借记忆力残存的那点恨意竭力纠缠,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哪里有什么交代。

一路上我蹲在沈略的后座上抽烟,烟灰被掸得满地都是,沈略凉凉地瞥了我一眼:“看来我说的话你没听进去。”

“嗯。”我诚恳地点头。

“要不我们谈谈,关于四年前莫董事和你之间发生过的事……”

“不想,”我继续诚恳地摇头,然后跟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望向他,“对了你真不是gay啊……要不,我们试试,不是谈恋爱的那种,你懂的?”

“莫河……”

“嗯?”

“你给我滚下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