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出来后, 先回了趟林宅,给林如海写了封信报平安,随后就去了国子监。
到了国子监后, 云宋瑞特地找到他。
首先肯定是嘘寒问暖了一番, 外加几句客套的勉励之言。
说来好笑,像他这样孤高清介的人竟也懂得含蓄与委婉。
林清只默默听着,静笑不语, 端的是个文静内敛好学生模样,静待云宋瑞说出真实意图。
果然。
云宋瑞微微咳嗽几声,装作不经意道:“如清啊, 你这几日, 都与公孙先生学了些什么?可否同老师讲述一二?”
林清笑道:“先生瞧着我心神不宁,神经衰弱,所以这几日都带着我行养气怡神一事, 具体说来无外乎是冥想、吃斋,倒也没甚可说的。”
云宋瑞得林清一提醒, 方才发觉, 此时的林清较之原先确实看起来精神许多。
于是点点头, “缘是如此。”
捋着胡须沉吟一番后, 又补了一句:“先生世外高人,你跟着他,要好好学,学好了, 一生受益无穷。”
林清颌首,“这是自然。”
之后二人又扯了几句闲话, 大都跟林家与林如海有关, 倒也没甚可说的, 唯有林清准备离开时,云宋瑞忽的想起一事。
十分不耐烦道:“你去到班上,务必记着跟长荣说一声。你这段时间不在,那小子天天往我这跑,变着法儿的跟我打探你的消息,赶都赶不走!念书要有这恒心毅力,早中状元了!”
林清倒是颇觉意外,因为他没想到自己在申桂心中份量这样足,不过还是满口答应下来。
得了云宋瑞的嘱咐,林清本想今日放学约申桂出来聚一聚,不成想申桂军中有事,今日没来上学。没办法,林清只好安心上了一天课,期间水溶倒是来找过他。
水溶是皇室宗亲,没有特殊缘由的话也得来国子监上学,只有到了年纪,成了婚,才不必来。他又是个闲王,人也好学,没什么事的话也愿意待在国子监。
这几日,申桂找林清的动静可不小,他作为二人共同的朋友,自是了解不少内情。
申桂到底是个武将,思维偏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水溶生于皇室,见识多,想的自然也多。
他深知,依林如海如今的身份与职务,圣上都能将他的独女亲封县主,还接入宫中由皇妃亲自教导,没道理不照顾他唯一的弟弟。
云宋瑞虽说是个混不吝,那也是状元出身,得罪那么多人的情况下,依旧能长久任祭酒一职,没点手段是不可能的。且他与林如海交情相当可以,没道理挚友的弟弟“凭空消失”他也不闻不问。
所以啊,这事,要想弄明白,唯有上达天听。
水溶把自己的分析同申桂隐晦提了一下。
申桂自打能下地走路,就被申昉带在身边,几乎可以讲,军营就是申桂第二个家。因着长期待在军中,申桂的警觉性和灵敏度也被锻炼了出来,只是性格过于纯良,看起来才愣愣的,小伙子其实挺机灵的。
所以有了水溶话里话外的提点,他登时反应过来,赶忙求自家妹子去皇宫打探消息。
正等着呢,又被申昉以他这段时间没专心念书为由,捉到军中训练去了。
这下子,可算是彻底断了联系。
“你也别慌,总归你已回了国子监,待长荣一出来,肯定立马能得知你的消息。”水溶安慰如是安慰着林清。
然而林清却不是怕这个。
“你说的我明白,可听你方才讲述,长荣的妹子如今已然进了宫,她不知道我回来了,到时再禀告圣上,闹出个大乌龙来可该如何是好?”
水溶沉吟一番,道:“要不这样,我也有段时间没进宫了。明儿我去找一下五皇子,由他代为转告,你看如何?”
林清虽觉得有些麻烦水溶,但这却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若能如此,自是感激不尽。”
说着,俯身一揖。
有了水溶的相助,林清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去舒肴斋排队给公孙量买点心。
说来也稀奇,公孙量瞧着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竟然会对甜食这般执着。
这一日,林清照旧买好点心,亲自送到了贝叶神居。
门口的小童与林清早已相熟,见来人是林清,忙笑道:“公子晚些再来吧,先生正见一位贵客,吩咐谁也不准打扰。”
林清点点头,刚准备走,却又被小童叫住。
“公子!”
林清转过身,不解道:“何事?”
小童一笑,“公子,糕点就交与我吧。”
林清没作他想,将糕点交到他手里。
公孙量嘴挑的很,只吃规定时间内出炉的糕点。
刚想离开,却又被叫住。
“诶!公子。”
林清皱了皱眉,“又怎么了?”
小童歉然一笑,“公子,先生吩咐过,让你务必半个时辰后再来。”
林清“嗯”了一声,刚想走,不放心,又追问一句,“确定没别的事了?”
小童笑着颌首,“没有。”
林清得到肯定答复,这才安然离去。
贝叶神居坐落于闹市中的一个极僻静处,取的就是“闹中取静”、“大隐于市”之意,故而一出门,就是繁华热闹的市中心。
半个时辰,也就一个小时左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林清便趁着这段时间闲逛了一会儿市集。
不知不觉就逛到了书馆。
林清走进去,翻看到一些志怪小说,这才想起自己已有段时间没见着黛玉,也不知她一人在宫中怎样,过的好不好。
唉!而今又是自己一人独自生活了。
想了想,怪寂寞的,于是另外买了些最新出版的志怪小说,预备拿回去当睡前故事,打发打发时间。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了,林清早早便往贝叶神居走去,正走着,离神居还有段路时,一布置低调奢华的马车“滴答、滴答”从林清身旁驶过。
林清一开始没怎么留意,贝叶神居的位置虽足够“僻静”,可也不是全然无人经过。
后来还是那辆马车先他一步停在了神居门口,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马车停住后,方才那小童立马从门外打开了门,一锦衣素袍少年从门内缓缓走出,看身形,应该和他差不多大。
林清虽离的较远,但原主视力够好(呃……,估计是平时不爱读书,误打误撞才有了这副好视力),所以也能看清那少年的面容。
林清定睛一瞧,发现那少年是典型的男生女相,俊美非常,眉目疏朗,温润清澈。
另一个男生女相的例子就是贾宝玉,虽说贾宝玉是个无用之人,可颜值却是无可挑剔,然而这少年较之宝玉还要更俊美些。
尤其有一种养尊处优,淡漠从容的气质。
林清莫名觉得,他和水溶有些相像,可到底是哪些方面像,却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许是林清看的太投入,那少年临上马车前似有所感的抬头看了林清一眼。
林清一怔。
无他,实是这少年的眸光太过锐敏,让林清莫名有种无所遁形的仓促感,与他表现出来的温敏如玉的气质大相径庭。
果然,高人所交没有一个是凡品,想来这就是那小童口中的“贵客”。
好在那少年仅仅只是看了林清一眼,便收回视线,坐进了马车。
林清站在一旁,等到马车离开后,才进到神居。
“师傅。”
林清立于案前,俯身恭谨一揖。
“来了。”
公孙量依旧坐于案后,案上燃着沁人心脾的香,闻之,神识清明。
“坐。”公孙量指着旁边一空着的位置道。
林清应声坐下。
“今年圣上会开恩科,你须得把握住这次机会。”
林清有些讶异,“可、可今年并无什么重大庆典和节日,何故要开此恩科?”
“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你只管安心备考便是。”
见林清仍旧面有疑虑,想了想,公孙量出言道:“如清,你想成为'济世大才'吗?”
林清猛的抬头看向他。
这不是他以前跟林如海说过的话吗?公孙量怎么知道?
“我大哥告诉您的?”
公孙量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谁告诉过我,都是我自己算出来的。”
“算?”
“没错,算!”
“万事万物,都有它运行的规律。从一开始,你就是个幸运儿。须知,天底下没有白给的东西,天道既给了你这个加持,就有它的道理。换言之,你是带着'任务'来的。”
林清闻言,默然半饷,良久,才道:“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任务。我有什么任务?”
“天机不可泄露。”
“啊?”说实话,林清此刻已有些烦公孙量这种“云里雾里”的说话方式。
显然公孙量也察觉到林清的不耐烦,但他只是叹了口气,“如清,你心还是不够静呀,也沉不住气。”
“古语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既拜了我为师,我不说帮你,也绝不能害你。有些话,确实不能说的太明白,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傅,就不要追根究底,到了该说的时候,我自会同你讲个清楚明了。”
林清眼见话已至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称“是”。
公孙量只让林清回去好好细想一晚,明日再来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