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回在咸福宫相聚后, 贤妃就对黛玉上了心,隔三差五派人到钟粹宫接黛玉过去玩。
康妃和贤妃关系不错,说不上十分亲密, 但见面时也会相□□头微笑, 所以并不拦着黛玉。
要说这贤妃为何对黛玉这样好,首先肯定是她这个人人好,心地善良是必须的, 要不不会对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动恻隐之心。
说到恻隐之心就不得不提到夏祯了,贤妃虽独得皇帝恩宠,可却仅有夏祯这一个儿子, 自是从小如珠如宝的宠着爱着, 偏生这孩子从娘胎里出来就体弱,几乎把药当饭吃,让她这个做娘的可谓是操碎了心。
所以在见着黛玉和她儿子相似的身体状况时, 才会倍加怜惜,也算是一种不怎么恰当的“爱屋及乌”吧。
而黛玉呢, 原本因着身上的病在贾府受了不少风言风语, 尤其又有薛宝钗那样丰腴健美的美人对比, 更显得她无用, 难听点说她短命的都有,没成想到了皇宫,这病反倒成了她的“优势”。
奇哉?怪哉?
由此可观,“祸兮福之所倚, 福兮祸之所伏”,此时的“劣势”也可成为彼时的“优势”, 重要的是做好自己, 不为她人言语所累。
五公主和贤妃关系好, 张婕妤却和贤妃关系一般,但因着圣上对贤妃极尽宠爱,一个月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宿在咸福宫,加之她心里有些小心思,所以时常怂恿催促她去贤妃处。
不过这么多年了,圣上眼里依旧只有贤妃一人,五公主也因为和贤妃相处多了,与贤妃感情日渐亲厚起来,跟张婕妤反倒没那么亲。
这事,甄太妃也提醒过张婕妤,说她无儿无女的,身边仅有五公主一个孩子,虽说只是个公主,那也是金枝玉叶,是将来的依靠,安心和她培养“母女”感情是正理。
可张婕妤不听呀,非得一条道走到黑。其实道理她也明白,只是心里始终认为,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压根养不熟,所以一直想要个自己亲生的孩子,皇子、公主倒无所谓,最关键是自己生的。
但圣上对贤妃的宠爱实在无可撼动,她各种法子都用遍了,圣上眼里依旧只有贤妃一人,无可奈何之下,她才出此下策。
五公主其实也有十一、二了,自小没了娘,还在皇宫那样一个复杂的环境下长大,该懂的其实都懂。张婕妤利用她的事她也明白,只是贤妃娘娘真的是位和蔼可亲的长辈,同时又是父皇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与之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天真烂漫的模样,遂了张婕妤的心意,这样自己日子也能好过些,毕竟说到底,张婕妤还是她名义上的养母不是?
然而近期却又发生了一件令五公主十分不快的事。
这日,如往常般,五公主与黛玉一起下学回家。
路上,黛玉见五公主闷闷不乐的,话也少了,十分关心,“公主,你今儿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呀?”
五公主闻言,看了黛玉一眼,随即长叹一声,愁眉苦脸道:“张母妃想给我找个伴读。”
黛玉听后,颇有些意外,显然不明白身为公主之尊,为何会因一个小小的伴读不痛快,但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还是关切的问道:“是那个伴读不合你心意吗?”
“何止不合心意?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五公主此刻已是有些动怒,待缓了缓心神后,拉着黛玉就坐到了一旁的石凳处。
“张母妃给我找的那个伴读,是个商户之女,身份如此卑贱,也敢肖想做我的伴读?真是不知所谓!”五公主一脸鄙夷的同黛玉抱怨着。
黛玉见五公主这样气愤,忙安慰道:“你也别气了,你既不想让她做你的伴读,就同张娘娘好好讲,态度坚决点,别心软松口,毕竟是为你选伴读,你硬是不同意,她也不好一意孤行。”
然而五公主却依旧愁眉不展,“唉!婺儿,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说着,抬眼环顾四周,又叫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走远些,才拉过黛玉,在她耳边轻声耳语道:“这次的伴读人选,其实是甄太妃给我挑的。”
五公主眨了眨眼,继续说道:“听说,那位小姐出自金陵皇商薛家。”
“啊?”黛玉惊呼出声,待反应过来后,忙用手轻轻掩住,只是表情仍旧有些不可置信。
五公主见黛玉惊讶至此,只当她也觉得让一个商户之女做公主伴读是一件极为离谱的事,于是心中甚为触动,拉着黛玉的手,泫然欲泣的控诉道:“婺儿,你说她们这样,不明摆著作践我吗?我再不受父皇的宠,生母身份再低微,那也是皇室血脉,公主之尊,就那薛家,连给我提鞋都不够格,还敢生出做伴读的心思?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黛玉一边听着,一边用手轻抚五公主的后背,尽量安抚她的情绪。
末了,也叹道:“你说的这个薛家小姐,我却是认识的。”
“嗯?”显然五公主有些惊诧,不明白黛玉出身清贵之家,为何会认识皇商家的小姐。
“我外祖是荣国府贾家,这位薛小姐的母亲与我二舅母是嫡亲的姊妹,进宫前,我在贾家住过一段时间,恰逢那时薛家也来京,因着是亲戚,故而她们也在贾家住。”
五公主了然,“怪不得。”
话毕,瞥见黛玉姣好的面容,脑中忽而灵光一闪,“皇后娘娘宫中有位贾姓女官,可也是出自你外祖家?”
黛玉听闻,蹙着眉想了一会儿,嘀咕道:“姓贾的女官……”
“我倒是听我外祖母和舅母聊天时提起过,说我有个大姐姐早些年进宫做了女官,也不知你说的是不是她。”
五公主一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着黛玉的面,她本想就此忍下,可心里回思一番,到底还是忍不住冷笑道:“手倒是伸的够长啊。”
见黛玉一脸的不解,刚要出言细细说明,却闻得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祎妹妹。”
五公主抬头一看,见是申椒,忙起身道:“申姐姐!”
来人正是贤妃的侄女、申将军的独女。
申椒含笑点了点头,随即款款走至五公主与黛玉跟前。
“申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从姑母处过来,想着也有段时间没去看康妃娘娘了,正往钟粹宫走呢,谁知路上见着你们二人在这说悄悄话。”
说着,看向一旁站着的黛玉,“这位是?”
五公主忙拉过黛玉介绍道:“这是同安县主,巡盐御史大夫林大人的千金。”
申椒了然,“缘是如此。”
说罢,拉着黛玉坐下,笑吟吟道:“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
一旁的五公主闻言,也紧挨着申椒与黛玉坐下,好奇道:“嗯?申姐姐也认得婺儿吗?”
话毕,又转头看向黛玉,“婺儿,你以前同申姐姐见过面吗?”
黛玉心思一向玲珑,见申椒与贤妃长的有几分相像,虽远不及贤妃美艳,可眉宇间也充斥着几分英气,听闻五公主唤她“申姐姐”,便知她是申家人。
于是笑着点了点头,“婺儿没猜错的话,姐姐定是申将军的千金。”
申椒一听,乐了,“你怎么就那样肯定我爹是申将军?”
黛玉笑道:“在家时,我爹时常说起申将军当年征战沙场时的勇武,且申小将军时常来找我叔叔玩,又见姐姐英姿飒爽,有将门虎女之风范,故一下子就想到了。如若猜的不对,还请姐姐见谅。”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黛玉这话,明着看是在猜申椒的身份,实际上是打着不知情的幌子暗戳戳夸她呢,还不止夸她一人,连她全家都一起夸了。
果然,申椒听了黛玉这番话,笑的不行,好半天才缓过来,只是眼中仍有笑意,到底忍不住,轻轻掐了掐黛玉嫩白的脸蛋,咬牙道:“真是个人小鬼大的鬼机灵哟!”
黛玉知申椒没有恶意,也晓得刚才自己一番话哄的申椒十分高兴,所以恰到好处的安静坐在那,静笑不语。
该说不说的,这姑侄俩不仅都爱掐人脸蛋,还都喜欢机灵娇俏、温柔沉静的女孩子。
像此时此刻,申椒见黛玉温柔可爱的乖巧模样,心中无比怜爱,又细细问了黛玉家里的状况。
闻得黛玉也是早早没了母亲,不禁唏嘘。
也不知老天爷是否有什么恶趣味,总爱把“同病相怜”的人凑到一块。
因为不管是申椒,还是五公主,亦或是黛玉,现如今都是没娘的孩子。
但细究起来,几人的境况又有所不同。
像申椒,母亲虽在生她时难产去世,可谁叫人家有个好姑妈?贤妃与申昉岁数相差极大,申昉又是很晚才成婚,故申昉一直是把妹妹当女儿养。也因此,贤妃对哥哥的两个孩子视若己出,尤其对这唯一的侄女,那是掏心掏肺,真正把自己当作她母亲给她筹算,即便是亲生的都不一定能有此待遇。
而黛玉呢,如果没有林清,如果至今她仍生活在贾府,如果林如海没有下定决心,她的结局与“红楼”原着里描写的大差不差。只是时移世易,因着林清的到来,一切开始有所不同……
而五公主,说实话,是目前最惨的。生母早早没了,听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也知这张婕妤没用心待她,甄太妃也存了利用她的心思。虽为公主之尊,其境况竟反而没有两个臣子的女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