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屹还没跟你们说清楚?”见状众人都是皱眉,七嘴八舌的给她们解释——之前阮屹接到老家电话说阮母重病所以匆匆前往,这电话,阮父阮母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全部接到了,包括就在县城、离老家村子最近的阮崇一家子。
但后来一群子女慌慌张张赶回来一看,不是说阮母其实没有大碍吗?
这听着像是老人故意将孩子骗回来似的……但其实不是。
因为在阮父阮母看来,阮母就是病了!
而且还是绝症,花光了老两口积蓄都治不好的那种——王金红神情苦涩道:“……一个小年轻,跟天晨差不多年纪,看着蛮老实的,不是那种油嘴滑舌能说会道的人,经常去村里给爸妈干活,偶尔还送点吃的之类……说是家里爷奶对他好的很,就是去的早,看到爸妈就好像看到自己亲爷奶……我们哪里会多想?就是几个月前,我们还想着要不让爸妈认他做干孙子呢。可谁知道……”
谁知道人家是卖保健品的?
花了大半年时间将阮父阮母哄的跟亲爷爷亲奶奶似的,看着感情水到渠成了,就开始磨刀霍霍向钱包,各种市面上闻所未闻的药酒、冲剂、片剂啦,什么量子健康管理机器啦,还有功能齐全的黑科技床垫之类,愣是将阮父阮母的小金库掏了个一干二净!
王金红这会儿提起来都觉得肉疼:“八十万!整整八十万啊!!!都买了那么一堆三无玩意儿!明明身体好的天天都能下地干活,比城里多少年轻人都好,拉到三甲检查也说没问题,失心疯一样,怎么说都听不进去!非要相信那小骗子的话,说自己得了七八种绝症,不吃他们卖的那些东西就活不下去!我们不给,就打电话喊了阿屹、阿岩跟国富回来……幸亏他们几个都明事理帮着劝,不然传了出去还以为我跟你们大哥亏待老人哪!”
说着举手擦了擦眼角,委屈难捺的样子。
沈初心母女:“……”
沈初心冷静了下问:“报警没?”
“已经报了。”她小叔子阮岩愁眉苦脸的接过话题,“可是报警了又有什么用?那个短命鬼现在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工作的那家门店也已经关了门,警察说了,现在这种事情到处都有,他们也只能尽力找……而且就算找到了,钱也不一定拿的回来,说不准已经被花完了……我说二嫂你们也真是的,老头子老太太反正住在乡下,粮食蔬菜瓜果都能自给自足,平时缺什么打个电话大哥大嫂还能不买了送过去?他们根本就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你们给那么多钱干嘛?这不给出事情来了吧?”
闻言母女俩愣了愣,还没开口,阮崇已经急忙训斥起来:“你说的什么话!阿屹跟初心孝敬爸妈还孝敬错了?总比你扣扣索索一年到头也就给爸妈买几箱水果的好!”
“二哥二嫂什么收入我们家什么收入?”阮岩不以为然,“而且你们都一个孩子,还是女娃,养到成年就能嫁人。就我家俩孩子可都是男娃,现在是年纪都还小,等过个十几二十年的,买房,买车,结婚,哪样不要钱?每年过年给爸妈买几箱水果我都是咬着牙!”
又说村里的留守老人也不是就阮父阮母,为什么卖保健品的不找别人就找上了他们爸妈?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知道这老两口手里有钱!
换了其他老头子老太太,你杀了他们也拿不出几个钱,用得着费那劲装孝子贤孙?
“三哥你这话说的,是连我家也怪上了?”阮岩自觉理直气壮,不想阮家唯一的女婿戴国富忽然开口,“当初我娶你们家小妹拿了二十万的聘礼,结果这钱小妹过门的时候一分都没带,全留在了你们老阮家。”
这话说的阮家人都是尴尬,阮小妹低着头不作声,她长的其实很漂亮,想来这是戴国富家当初肯出二十万聘礼的重要缘故,就是神情木讷,眉心有着很重的颦蹙痕迹,看起来过的不是很开心——之前或者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现在听了戴国富的话哪还有不知道的?
阮天卓撇撇嘴,忍不住给沈初心发了条消息:“原来外祖父说的都是真的。”
她小时候,沈溪居没少趁女儿女婿不注意,给外孙女灌输“你爷爷奶奶都不是好东西”的观念。
只是阮天卓毕竟没跟阮父阮母相处过,沈溪居这种小动作做了没多久又被沈初心发现并阻止,她对阮家人要说好感当然没多少,但其实也谈不上多么恨恶。
可这会儿听着阮小妹的经历,心里头的天平立马滑向了沈溪居,觉得外祖父说的真是太对了,这老两口根本不把女孩子当人看!
要知道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就是现在二十万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何况十几年前?阮家要了这么高昂的聘礼,却没有给一分钱的陪嫁,哪怕阮小妹很漂亮呢,在戴家又哪里还直得起腰来?
这一点阮父阮母会想不到吗?
不可能的,只是他们根本就不关心。
难怪当初说的出来让阮屹跟沈初心将刚出生的阮天卓扔掉再生个男孩子的话。
“……这些事情能不能等等再说?”包间里沉默着,沈初心却不耐烦了,“我们是接到我爸出事的消息连夜赶过来的,但到现在都还没人告诉我们,我爸是怎么出的事?”
闻言众人又是一阵狼狈,阮崇忙说:“我正要讲的——”
阮屹的出事纯属意外,他急三火四回来之后发现亲妈人好好地,纯粹就是被卖保健品的给忽悠住了,自然要帮着王金红等人劝他们清醒一点,然而阮父阮母当时听不进去,一门心思让儿子女婿给买一种售价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磁疗床,说这床怎么怎么好,他们的身体怎么怎么糟……就跟不买这床明天就会死一样,总之各种闹,各种骂不孝,搞的几个晚辈心力交瘁的,阮屹那天心烦意乱之下就决定去县城转转,散散心。
结果这一去就碰见了某司机酒驾闯红灯,该刹车时醉醺醺的一脚油门,当时行人纷纷散开躲避,然而阮屹八成心里有事反应慢了一拍,可不就遭了秧?
“现在这个司机已经被拘留起来。”阮崇说,“上午交警那边打了电话来,说他家里人约咱们明天过去碰个面谈一谈……爸妈这会没过来,就是忙这个事情。”
阮天卓本来想问阮父阮母怎么个忙法的,但沈初心一皱眉,说:“既然是酒驾,那没必要跟肇事者家属见面了,走法律程序吧,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这就是不想跟人和解了,阮崇等人闻言都是一愣,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合适,沉默了会儿,阮岩的妻子白秀冲口道:“可这样的话爸妈的……”
不过话说到一半被阮岩瞪了一眼,立马噤声了。
“现在先忙阿屹。”阮崇说,“其他事情等明天谈完了再说……对了,你们娘儿多年没回来过,家里孩子们都不认识了。”
就给她们介绍几个小辈——阮家孙辈里目前年纪最大的是阮天卓。
之所以说目前,是因为阮崇跟王金红有过两个女儿都是比阮天卓大两岁的,然而就好像之前阮父阮母推荐给沈初心的那样:一落地就被送了人。
眼下阮崇跟王金红膝下是后来生的女儿阮天晶,比阮天卓小一岁。这女儿之所以没被送走,主要是夫妻俩连生三胎之后,身体跟精力金钱都吃不消,也恐惧于第四胎未必能够得男,考虑将来老了之后的依靠,不情不愿的留了下来。
女孩子眉眼很端正,皮肤虽然对于这年纪的少女来说略微粗糙了点,但总体十分秀美。只是全身上下都透着拘束跟低眉顺眼,与旁边的姑姑阮小妹气质如出一辙。
听到长辈们提起自己,惊慌失措的把头埋进胸口,大气也不敢出。
显得难堪又可怜。
然而她父母并没有注意到女儿的情绪,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无所谓,催了两句喊人见她没反应,就开始骂骂咧咧,跟沈初心母女赔不是:“这丫头人笨,教也教不会,带出去人家还以为家里没规矩……真是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还带着几分奶声奶气学大伯母说话的是阮岩跟白秀的小儿子阮天昱,今年才五岁,白白嫩嫩眼神灵动,瞧起来是非常机灵的孩子,他边笑边拍手,“天晶姐姐好丢脸。”
“就是。”白秀开心的抱起他,“还是咱们天昱聪明。”
阮崇跟王金红听了这话脸色不太好看,然而到底没有反驳,毕竟他们看来男娃本来就比女娃金贵,何况不提性别,阮天晶的表现也确实不如阮天昱活泛。
王金红就说:“要我说,最聪明的还是天晨,上次考试又是班级第一是吧?你爸妈奖励你想要的鞋没有啊?”
坐在阮岩身畔的男孩子抬起头来看了眼阮天昱,硬邦邦的说“没有”。
“唉这我这做嫂子的就要说说你们了,虽然天昱长的可爱招人喜欢,可天晨也是你们的儿子,还是咱们老阮家的长孙呢!”王金红立马来了劲,身体都坐直了点,“你们也别这么偏心啊!”
还试图拉上阮天卓,“心心你说是不是?”
阮天卓下意识的看沈初心。
沈初心在心里叹口气,开口打岔:“大伯母,菜什么时候上啊?我有点饿了。”
……因为双方实在没多少共同话题,吃完饭也就分道扬镳。
母女俩回到酒店之后,为阮屹的情况忧心忡忡了会儿,阮天卓就开始骂阮家人,主要是阮父阮母,要不是他们瞎折腾,无事生非,胡搅蛮缠,阮屹根本不会突然赶回来,继而去县城散心,继而被撞……现在老两口倒好,舒舒服服的在旅馆里住着,一群子女伺候着,也不知道阮屹从IСU出来会是什么状况?
要不是看在她爸份上,她简直想去给那俩老东西几个大耳刮子醒醒脑子!
沈初心心里也很不高兴,阮屹要是自己运气不好碰上事故她也认了,可这回阮父阮母真心不无辜。
然而那毕竟是她公婆,阮天卓的爷爷奶奶,所以沉默了会儿还是喝止了女儿,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你爷爷奶奶被骗不是特例,这两年新闻上经常有老人遇见类似的事情,有些人还要惨,甚至连城里的房子都被骗走……归根到底是空巢老人生活太过寂寞,被抓住了情感空缺的漏洞。要是子女都在身边,谁会稀罕个外人来献殷勤?”
阮天卓闻言就吃了一惊:“妈,你该不会打算以后接他们去咱们家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