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音效应该是在玩游戏?”又蹑手蹑脚回到客厅坐下,仨家长小声讨论,“这个游戏她有段时间不玩了,这是听说要回去上学,怕到时候不能好好儿玩,趁现在多玩几把?”
“爸你想多了,天卓之前上学时,逃课都是家常便饭,打游戏算什么?”沈初心摇头,“我看她就是不想去上学。”
沈溪居提出疑虑:“可她要是不想去,干什么不直接说出来?我怎么觉得这孩子有点儿不对劲啊,该不会那个抑郁症……没全好吧?”
“她根本没病,就是装的。”沈初心忍不住提醒父亲,“她自己都承认了!”
“可是天卓性子的确变了不少?”阮屹迟疑了下,说,“以前她不愿意的事情,都是立刻嚷出来的?这次竟然说‘好’了。”
沈初心嘴角扯了扯:“可能前段时间挨打比较多?”
沈溪居皱眉:“我早就说不要打孩子不要打孩子,你就是不听!你们看看那个贺嘉鱼吧,说是说他妈自杀给他刺激的,但我看,他妈活着的时候,估计孩子过的也不是很痛快。也不奇怪,妈妈一天到晚怀疑爸爸出-轨,又抓不到铁证,又不能和好,还两地分居……心情肯定不好!自己心情都不好了,怎么养的出阳光的小孩呢?这要是正常家庭环境里长大的,就算遭遇爹妈出意外的事情,那也没有说立刻就去做凶手的。”
“……那要不明后天带孩子去许医生那儿看看?”沈初心犹豫了会儿,提议。
但是阮天卓不肯去,理由是自己没事:“我忽然想去上学了你们不高兴吗?天啦lu现在小孩也太难当了吧?不爱学习你们不喜欢,爱学习你们还是不喜欢,那到底要我怎么样?”
“关键就是你为什么忽然想上学了?”沈初心狐疑问,“你之前不是最不喜欢上学的吗?”
不喜欢到一夜之间换了个四十来岁的壳子,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为不用上学而高兴。
厌学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
“妈,你真当我铁石心肠啊。”阮天卓幽怨的看着她,“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也是有触动的好嘛?”
沈初心将信将疑:“那就是说,你打算从现在开始端正学习态度了?”
见阮天卓点头,她考虑了会儿,勉励女儿几句,也就走开了——这让阮天卓很失落:我妈难道不应该喜极而泣甚至欢呼雀跃喜大普奔???
……还真对我学业不抱指望了啊?
她心塞的时候全不知道沈初心正在隔壁房间同沈溪居咬耳朵:“兴头上说的话都不能当真,之前因为各种原因也这么精神抖擞的给我保证过,顶多三五天就打回原形……算了,她健康平安就好,高中肄业就肄业吧,看看能不能找个交钱就能进的学校,哄她去混个文凭。实在混不到,学点儿技术也好。要是连技术都不肯学……”
沈初心迟疑着,沈溪居小心翼翼的打圆场,“她还小呢没定性也不奇怪,等过几年长大了懂事了肯定不会这样的。”
那还真是未必……
鉴于女儿的前科,沈初心对阮天卓的洗心革面实在没什么信心,但不想跟父亲争执,就含糊点了点头:“反正先这样吧。”
顿了顿,“爸,你说谅解书那事儿……”
“天卓反对的这么激烈,还是算了?”沈溪居犹豫良久,“咱们给何总解释下吧,他也是为了孩子,能理解的。”
就算不能理解,谁家孩子谁心疼不是?
“反正贺嘉鱼没成年,又是抑郁症的,本来也不会判太重。”沈溪居又说,“再说不管怎么讲,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受点儿教训也是好事。”
阮屹也赞成岳父这个观点:“天卓是为了你才反对谅解的,我们不能伤了孩子的心。”
……何骁收到拒绝的答复时有很久很久的怔忪,其实这结果也在他的预料之内,毕竟要不是丁以律,沈初心基本上没可能活下来。
律师安慰他,说就算这样也不会判太重的,毕竟是在校学生,还没成年,人也没死。
要是精神鉴定确定是抑郁症,而且行凶时正值病发的话,甚至都不必去坐牢,直接进疗养院。
何骁心乱如麻,他一直自认为是个正派的人,也曾随众骂过那些上了新闻的凶残案犯。
可事情落到身上才发现,原来大义灭亲就有那么难。
早知今日……他掐了下掌心强迫自己不要去回想。
越回想越后悔,越会明白从前有多少错,才导致了今日的种种苦果。
然而这份苦果在这里还没结束,就在他跟律师商量着庭审的对策时,他接到了拘留所的消息,贺嘉鱼自杀了。
万幸因为看守发现及时,被抢救了下来。
但经过医生的评估,认为他的心理问题很大。
他随时可能再次自杀。
何骁恐惧的在赶过去的路上几乎晕厥过去,到了医院迟迟不敢跨进门槛,就怕进去之后,是儿子蒙着白布的样子,还有旁边人跟他说所谓抢救下来是骗他的,其实人已经去了。
他不明白他只是按部就班的奋斗,虽然因此缺席了贺嘉鱼的很多成长,但也因此提供给了贺嘉鱼优越的生活条件。
哪怕中间有过精神出-轨,可也算是发乎情而止乎礼,身边也好听闻也罢,许多家庭都是这么过来的,甚至更加的不堪,为什么他们都还好好儿的过着,就算偶尔也有委屈跟争执,到底还是烟火气十足的世俗所认可的美好生活,偏偏他就家破人亡,乃至于要成为孤家寡人了呢?
灯火辉煌的时刻,中年男人站在病房门口,不顾来往之人的视线,嚎咷痛哭。
沈初心再想起来这对父子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情,这几个月里家中发生了很多事情,以至于她连这种险死还生的遭遇,都下意识的给淡忘了:
首先是阮天卓返校后,居然当真开始认真了。
虽然因为学习能力跟基础薄弱的缘故,成绩还是惨淡的多,不过学校老师看过她之前的“突飞猛进”,再加上这段时间她的家庭变故在附中人尽皆知,所以都默认了这是受到环境剧变的影响,实际上还是一个潜力很大的学生,所以不但没有失望跟不耐烦,反而愈发用心教导。
好几个老师甚至自发的免费给她开起了小灶。
这在之前是阮天卓深恶痛绝的,她连正常上课都不耐烦,更遑论是补课?
如今她也还是觉得很烦躁,但毕竟是忍住了。
对待老师同学的态度,也没了之前的轻佻乃至于轻浮,虽然不至于一下子沉稳下来,相比之下,却也稳重了不少。
这让做爸妈跟做外公的,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是因为没有家长不盼着孩子学好的,担心当然是觉得她这性情变化太大,怀疑是不是心理上受到了什么刺激,会不会留下阴影之类?
没办法,贺嘉鱼的例子血淋淋的摆在那里,别说他们这种首当其冲的,就是附中其他学生的家长,这段时间都下意识的观察了一番自己孩子的心理状况,就怕重蹈覆辙。
本来沈初心他们对阮天卓的学业都不指望什么了,甚至已经想好了一年后她拿着高中肄业证回来时,该怎么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接受?
现在看她这个样子,大家心里又重燃了几分希望。
尤其是最近一次家长会,作为家长前往的沈初心甚至受到了温熙熙为首的若干家长的衷心感谢,因为周贝萝等从前跟阮天卓一样,整日里游手好闲,以拉低附中平均分以及校风评价为己任的学生,都开始一改前非了。
虽然距离头悬梁锥刺股还远,毕竟积习难改,可至少他们开始努力学习,将心思放回一个学生的本分上,而不是浮躁不安,什么都做就是不好好学习。
沈初心对这突如其来的感激感到非常意外,事后问起阮天卓,阮天卓也很迷惘,她这段时间光顾着自己上进,很久没留意那些塑料朋友了。
被母亲提醒后,去上学时专门问了下周贝萝。
周贝萝恨铁不成钢的瞥她一眼:“还不是因为卓姐你?”
不等阮天卓继续询问,就一股脑儿的诉说,“大家已经看到鲜明的例子了,就算像卓姐你这样,貌美如花家境优渥,也挡不住爸出-轨妈抑郁、小三登堂入室私生子鸠占鹊巢,自己落魄凄惨……所以人啊,还是要好好学习的。就算是亲爸亲妈,也未必可靠。想一直过好日子,得趁着现在多攒点儿资本才行!”
阮天卓说她胡扯:“我爸没出-轨,我妈也没真的抑郁,小三私生子更是胡说八道!”
“就算这些是谣言,但道理没错,是吧?”周贝萝耸耸肩,拿起一本习题册翻开,边写下一个不那么好看的“解”字,边嘟囔,“老子都做了十几年小公主了,以后就算不能靠自己的奋斗当女王,好歹也不能沦落到当女仆啊……特么的,生活不易,周周叹气,这年头想过点儿好日子,真是太难了!老子太难了!”
她骂骂咧咧的刷题了,阮天卓气闷了会儿转过头,正好看到谷奕宇跟两个同学说说笑笑的走进教室。
这一幕让阮天卓有点儿怔忪。
谷奕宇虽然长的好家境不坏成绩也棒,但性情软弱,不擅与人交往,一直是学生中受欺负的底层。
她还是头次看到他这样阳光自然的样子。
再仔细一看,同谷奕宇一起的两个学生,都是之前一起去过自己家的,约莫是因为那次的事情,同仇敌忾过,大家关系就好起来了。
这个已经高二都没能好好儿融入集体的男生,总算有了正常的、积极的人际关系。
然而追根究底的话,这也是母女互换身体之后,作为成年人的沈初心,不能容忍校园霸凌的事情,向他伸出过援助之手,这才让这样性格的谷奕宇,在听说“阮天卓”同学家里出事后,愿意鼓足勇气站出来,参与学生们冲动又热血的打抱不平。
之前母女互换身体时,阮天卓天天琢磨着怎么摆脱虎妈的残酷镇压,也没觉得沈初心在学校做了什么,此刻才发现,不知不觉,身边的人都变了。
连她自己也变了。
女孩子对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呼了口气,又笑了笑,旋即抓起笔,也摊开了一本习题册。
周贝萝他们都在用功了,她怎么可以落后?
她卓姐做校霸的时候是最靓的崽,在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群体里,也必须是最闪耀的那一个!
这年纪孩子的好胜心起来后,动力是很足的,以至于沈溪居都膨胀了,私下跟女儿女婿说,他觉得阮天卓高中应该能毕业,而且没准还可以自己考个学校,不需要家里花钱买的那种……
其次就是阮屹的恢复情况,他能落地了,但因为车祸造成的损伤,需要经过一系列的复健,才能够完全恢复。
这种复健是很折腾也很痛苦的,哪怕是成年人,面对日复一日的病痛,以及需要忍着病痛进行的种种训练,也忍不住有偶尔的软弱跟崩溃。
沈初心跟沈溪居所以无暇他顾,甚至连阮天卓的学业都放松了关注。
而这时候,阮父阮母那边又来了消息,正面遭遇千夫所指的戴家母子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