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是说,你亲家老阮家若干年前的重男轻女,导致了今天一个原本可以很美满的家庭的悲剧?”半晌后,附中不远处的咖啡馆里,龚芳若有所思的问戴母,“那阿姨你有证据吗?”
戴母有点懵:“证据?什么证据?”
她其实也没多想,就是听到这女人提及阮天卓,似乎跟阮天卓关系还不怎么样,抱着套几句阮天卓情况好知己知彼的想法,上去搭讪。
然而龚芳这种做自媒体的话术厉害,反过来套路了她一波,把她底细、来意、跟阮天卓的关系都了解了个清清楚楚。
这会儿见戴母怔忪,龚芳笑了笑,用温和的语气说:“阿姨,是这样的,你儿子的这个遭遇,说实话的确很让人同情。”
“但是这个事情,恕我直言,你靠着法律是走不通的,就算闹,也很难闹出个结果,甚至一旦你那儿媳妇报警的话,说不定还会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
“再不甘心,这个亏还是得吃下。不过,还好你遇见了我,我呢,是做自媒体的,自媒体就是……”
她拿出忽悠广告商的手段,跟戴母狠狠吹嘘了一波,完了在戴母变得有些崇敬的眼神里,镇定自若的告诉,“要是你有证据,那我可以给你写个文章,就是揭露他们阮家的这些恶劣行径,让大家都唾弃他们、给他们施压,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什么都听你的了!”
戴母很心动,但她也不是傻子,迟疑说:“我们家的钱都给老阮家了,现在都没什么钱了,我今天过来这边转了好几趟车……”
“放心吧阿姨,我不是骗子,不收你钱的。”龚芳悠闲的搅了搅面前的咖啡,“其实我就是一时兴起想做点好事,主要我儿子也在附中念书,我看你也算附中学生的家长,大家有缘遇上,顺手帮个忙而已。你要是不放心,那就算了,就当我今天请你喝个咖啡。反正这个事情,吃亏的也是你们家,跟我没有关系,对吧?”
说着起身就要走——戴母赶紧喊住:“哎你等等!”
戴母不怎么懂自媒体,也不是很相信龚芳会这么热心的帮助自己,但就她的知识范畴,觉得反正不要钱,那试试看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要是不成功,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嘛!
她于是拉住龚芳,问,“你要证据……什么样的证据?”
龚芳嘴角微微一弯,坐回去:“阿姨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这天沈初心放学出校门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喊女儿的名字,声音并不熟悉。
她疑惑的看去,见是个妆容精致、眉宇间略带疲乏的女人。
沈初心回忆了会儿,才想起来:“龚……龚阿姨好!”
“阮同学你好。”龚芳眯着眼打量着她,眼底带着点儿些微的羡慕与回忆,“年轻真好啊,一天课上下来,还这么精神。”
沈初心吃不准她用意,谨慎的问候了一声。
“我都听我家小宇说了。”龚芳朝她点点头,“之前他被欺负,是你帮了他。”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沈初心不好意思的谦虚,“我……”
但话没说完,就被龚芳打断:“所以呢,阿姨投桃报李,也帮你们家一把,这样咱们都不需要道谢了,嗯?”
沈初心莫名其妙,想问她帮自己家什么了,但这时候龚芳已经看到人群后头的谷奕宇,连忙垫着脚招手:“小宇,这边这边!”
看到亲生儿子之后她就懒得招呼沈初心了,直接挤过去拉着谷奕宇边嘘寒问暖边上了车——还等着她给自己解释帮了什么忙的沈初心愣了会儿,耸耸肩离开。
回到家里,沈初心随口跟阮天卓提了这事情:“……谷奕宇妈妈有联系你说帮了咱们家什么吗?”
“没有啊。”阮天卓早就把这人忘记到九霄云外了,想了一回才想起来,问明经过,就拿起手机翻通讯录,“上次咱们不是加了她联系方式?问问就知道了。”
她就发了个消息过去问龚芳在校门口跟沈初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龚芳没过多久就回复,让她留意自己公-众-号的推送。
那天在办公室,在场的人都有加龚芳推荐的公-众-号,但这段时间事情多,母女俩都没顾上看,是压根忘记了。
现在被提醒,阮天卓就点开翻了翻,半晌后,她不确定的将手机交给沈初心:“就……就这是帮咱们家?!”
沈初心探头一看:标题是《一个中年白骨精是如何垮掉的》,看正文,开头就是“接到孩子班主任电话,我急匆匆赶到学校……看得出来,这位家长平时也是个‘讲究人’,发质肌肤衣着都有着考究的痕迹,但这一刻,她歇斯底里的样子,真的很难看,粗俗一如大众眼里毫无教养的泼妇……”
嗯,说的就是母女互换那天去学校开微型家长会的事儿。
核心思想是现代社会中年女人,尤其是人到中年的职业女性的压力山大,掺杂了婚恋家庭、婆媳、亲子关系、职场争斗、抑郁症、人际关系等等元素……算是比较时髦但没太多新意的文章。
“……可能她觉得这是一种理解跟关注?”沈初心对这种鸡汤文不是很感兴趣,大略看完之后分析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觉得是帮忙就算帮忙吧。”
反正龚芳的意思大概就是还她之前帮谷奕宇解围的人情。
而沈初心这么做的时候也没指望得到什么回报,所以对于这份特别的“帮忙”,当然不会有什么失落。
她关掉文章,让阮天卓:“行了,去洗手准备吃饭,完了该刷题了。”
阮天卓脸一垮,幽怨的看着她:“妈……这都多少天了,你觉得我们还能换回来?”
“万一呢?”沈初心很坚决的说,“万一换回来了呢?你现在已经是高二了,万一高考前夕忽然换回来,你说你要怎么办?”
“……那我高考之后是不是就不用刷题了?”
但被沈初心无情的否决了:“万一你大一考试前夕换回来呢?万一你大二考试前夕换回来呢?万一你大三……万一你工作之后面临需要扎实专业知识的时候换回来呢?总之我告诉你,你这个身体一天没退休,你就得一天预备着!”
阮天卓按着胸口:“退……休……那岂不是说我得被按头学习四十年?!”
我屮艸芔茻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种日子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活四十年!
她恨不得仰天长啸,“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狠!!!真正爱孩子难道不是只要孩子健康平安就心满意足吗?!”
“咱们俩现在这样算健康平安?”沈初心凉凉的看她一眼,“行了别耽搁了,没见你外公端菜出来?不知道过去搭把手吗?!”
绝对不能这样下去了!!!
阮天卓泪流满面的去给沈溪居端菜,心里默默发誓:抗争!!
她一定要抗争!
这天晚上她一边心不在焉的刷题,一边写写画画的思考,要怎么从眼下这种水深火热的生活里挣脱出来?
继续想办法把阮父阮母弄回来?
她自己发消息没回音,但可以从丁以律入手……
只不过丁以律是沈溪居找上门的,而阮父阮母是沈溪居一手忽悠走的,这要是暴露了,她外公兴许顶多说她两句,她亲妈估计能挽袖子打她个桃花朵朵开……
不安全呀……还是算了。
可要是没有丁以律的帮忙,阮父阮母都在镇上找了工作落脚了,轻易怎么可能会过来?
唉等等!
我的目的是不写作业啊为什么一定要把不熟悉的爷爷奶奶弄回来?
阮天卓忽然灵光一闪,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手机……嗯,准确来说,是手机里之前看过的那篇鸡汤文……
半晌后,沈初心开门突袭,阮天卓丝毫不慌,面前摊着习题册,手里捏着中性笔,胳膊肘下压的是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头也不回一下,完全就是沉迷学习的亚子。
但是,拥有丰富经验的沈初心,她并没有被这种表象迷惑。
冷笑了一声,抓着戒尺上前,挨个详细检查:习题册确保不是早几天就刷过的,中性笔是有油墨的,草稿纸也的确在认认真真演算而不是鬼画符……反复核对没问题,沈初心脸色稍缓:“今天为什么这么乖?”
搁以前早就鬼哭狼嚎的又双叒叕问能不能不学了!
“我想通了!”阮天卓惆怅的看着墙壁,“反正说服不了妈你,我爸跟我外公他们又都不站我,花那精力跟你争,还不如多刷两道题,还能少挨点打。”
沈初心很满意:“早就有这个觉悟不就成了?你当你妈我高兴打你?我现在自己学习都忙的不行,还要分心监督你,我容易吗我?”
“是是是,妈妈您辛苦了,我能继续做题了吗?”阮天卓捏着笔,神色坚毅的反问,“就您在这儿的这么点功夫,我都能算两道填空了的!”
“也别太辛苦。”沈初心平生第一次建议女儿在学习上悠着点,“再做两张卷子就睡吧,你基础太差急不来的,别把身体熬坏了。”
阮天卓面容一瞬间狰狞,尔后迅速调整过来,皮笑肉不笑:“我知道!”
……接下来两天,阮天卓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叫苦不叫累不歪缠,让刷题刷题,让看书看书,让怎么学就怎么学,哪怕基础差,错题率高,看书半懂不懂,可至少态度端正啊!
三位长辈老泪纵横,都觉得她可算懂事了!
“怎么之前没有这样呢?那样多好啊!”只不过看着四十来岁的老少女刻苦学习,他们又觉得心酸,“这个事情要什么时候才能够解决啊!不行要不咱们还是报告国家算了!正儿八经的科学家应该不会一上来就把咱切片了?”
但毕竟兹事体大,后果难料,在母女俩目前没有出现严重不良反应的情况下,翁婿俩经过反复商量,认为还是先缓一缓。
至少等阮屹行动如常,能给母女俩到处奔波了,再报告国家不迟。
只是讨论完这事儿,他们发现……阮天卓……有点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