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在哪儿啊?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好想你!”阮屹跟这外甥女稍微说了两句,就推着轮椅去找阮小妹,出乎意料的是,戴霏跟他这舅舅只是生疏的客套,阮小妹接过去才“喂”了一声,戴霏就甜甜的说道,“你回来好不好?我还小,我不能没有妈妈!”
阮小妹眼泪都下来了:“霏霏,你不嫌弃妈妈了吗?”
“妈妈你在说什么?”戴霏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惊奇说,“我为什么要嫌弃你?你是我妈妈啊……妈妈你在怪我没有在你跟爸爸吵架的时候帮你吗?可是……可是当时你们都好凶,我也好害怕……”
说到末了一句,小姑娘语气里带进了一丝颤抖跟哽咽。
似乎还有点儿心有余悸。
于是话筒里立刻传来她班主任的低声安慰,一阵窸窣声后,班主任接过手机,委婉的提醒他们,他是为了孩子好,才会建议孩子联系母亲的,所以通话内容以宽慰孩子为主比较好,那些家庭琐事的对错什么,还是别提了。
非要让孩子在爸妈里面选一个什么,太残忍。
竖着耳朵偷听的阮屹:“……”
阮小妹被班主任说的哑口无言,只一个劲的哭,一个劲的解释自己没有那个意思,而且她也没跟丈夫吵架过——她被打骂多年哪里来这胆子——无奈班主任不信:“戴霏妈妈,戴霏现在真的很害怕,可能你们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父母哪怕只是寻常的吵架,对她来说压力都很大的。您跟您丈夫之间的事情我个人不太清楚,但我觉得,不管你们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恩怨,孩子总是无辜的,您说对不对?”
“老师您好。”阮屹看不过眼,强行拿过手机,“我是霏霏的舅舅,也是托朋友找您让她们母女通话的人。可能我朋友已经跟您说过了,我妹妹是因为常年遭遇家暴才会考虑离婚的,这一点有派出所出警记录以及医院的验伤证明,而霏霏坚持要跟她爸爸,我妹妹舍不得女儿,甚至……有过一些,嗯,不太好的举动,我们没办法,这才麻烦您,让她跟霏霏说几句话。她刚才的那句话,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就是单纯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妈妈,怕给孩子丢脸。”
班主任语气缓和下来:“不好意思,我也没其他意思,就是看孩子怪可怜的……”
“谢谢您,我之前就听朋友说您是位非常负责、有爱心的老师,这才冒昧请您帮忙。”阮屹很客气,“这次真的麻烦您了,主要我妹妹最近精神状况不是很好,表达上面,可能有让孩子、让您误会的地方……但她真的很爱霏霏。”
双方你来我往的寒暄了一番,阮屹没有再把手机给阮小妹,就这么结束了通话。
“小妹,你这个女儿……”挂断后,他手指敲着轮椅扶手,组织着措辞,“你这个女儿,是真心实意向着戴国富。她之前对你什么态度我们都看在眼里,但你看刚才电话里,字字句句都在给你挖坑:先是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软化你的心,跟着抓住你一句小心翼翼的问话,引得她班主任都觉得你不对你不好。”
“我是不想这么想一个小女孩,还是我亲外甥女的。”
“可这孩子实在有点不对劲。”
阮小妹擦着眼泪:“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都这岁数了,能不能跟戴国富过下去我无所谓,要是没孩子,我老了怎么办?”
不等阮屹开口,她又说,“我知道二哥你条件好,也愿意让我住在你家。可且不说你现在自己都还在轮椅上,需要二嫂跟二嫂她爸伺候,就说你好好儿的,难道还能养我一辈子?就算你肯,二嫂跟天卓会怎么想?”
“你才多大,离了婚又不是不能找了。”阮屹颇为无语,“干嘛非要……”
阮小妹打断他的话:“你能保证我找的下一个,不会是第二个戴国富?而且再生个孩子,不会像霏霏一样看不起我?”
阮屹很想说戴霏那种其实是少数,主要还是被戴家人给教坏了,大部分小孩其实都是世上只有妈妈好的……但想想自己的女儿阮天卓,胸口一闷:老子跟心心教养她花了多少心血?!
这小兔崽子有学好过吗?
再想想侄子侄女们,年纪最小的阮天昱还不好说,阮天晶内向软弱,阮天晨贪婪糊涂,阮屹有点怀疑人生:内什么,这一代老阮家的血脉,怎么就没有一个真正乖巧可爱的?
阮小妹还在说:“之前霏霏的奶奶生病住院,我去照顾,在医院里,看到一些没孩子或者孩子离得远回不来的老人,实在太可怜了!叫护士的床头铃就在手边,有时候病得实在没力气,连抬手去按的动作都做的十分艰难。”
“而且护士也很忙,喝个水上个洗手间的,都要等。”
“有的人等不及,甚至直接尿在了病**,惹来许多白眼……”
“二哥你知道吗?我看的好害怕。”
“我现在还能干活呢就没人看得起我了,如果我老了,躺在**什么都做不了了,你说,我要怎么办?”
“我宁可现在就死了,也好过那种躺在**一动不动的苦熬,熬到活不下去了,甚至死后都没人发现没人理会……”
“就像新闻上说的那样,尸体都生虫子了,邻居闻到了臭味,这才把人弄走。”
“二哥你说离婚不可怕,因为你会让我住在你家,会给我找工作,我可以养活自己的,还能给自己攒养老金。但二哥你想过没有?人老了,钱就不是万能的。保姆虐-待老人的事情,我也是听说过的。”
“那还是有孩子的老人呢,孩子稍微疏忽点,就被这么对待。”
“要是无儿无女的,那是被保姆虐死了,都没人知道没人管啊!”
她原本姣好但因为常年劳苦忧愁已经生满细纹的面庞被泪水整个浸透,“二哥,你说,我怎么能不要霏霏?”
阮屹沉默良久:“但戴国富不可能把霏霏给你,你想要霏霏,除非不离婚。可是不离婚的话,他……那样的日子,你真的要继续过下去?”
“……可是霏霏刚才说,我是她妈妈。”阮小妹咬着唇,“我觉得,也许这段时间我不在家,她觉得她还是需要妈妈的呢?毕竟不是说了吗?孩子的成长,离不开父母共同的照顾?”
阮屹嗤笑:“你说这话的时候你自己心里相信吗?霏霏刚才的态度很不诚恳,甚至有在班主任面前给你挖坑的嫌疑……我怀疑她已经被戴家洗脑,帮着她爸对付你。”
然而阮小妹不肯听,她犹豫良久,最终决定,不离婚了,她要回去重新过日子。
阮父阮母对她这个决定,比较矛盾,既有种松口气“太好了我老阮家的女儿不用离婚了我们不用陪着丢脸”的释然,又担心“万一戴家继续对小妹不好那……”
至于阮屹,深思熟虑一番后,他打电话给正在帮阮小妹办离婚的律师,安排了一番,这才问阮小妹,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阮小妹归心似箭,于是两天后就收拾了行李动身了。
她去快回来的也快——差不多是当天去当天就买了次日凌晨的机票回来的。
嗯,哭着回来的。
原因很简单,她满怀希望的推开戴家的门,一进去看到的就是女儿戴霏,结果当妈的脸上笑容还没完全绽放呢,戴霏就已经扯着嗓子朝屋子里喊:“爸!奶奶!快点快点!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回来了!快!打死她!别让她又跑了,丢咱们家脸!”
……要不是阮屹请那律师安排了人尾随在后保护,阮小妹就算不被当真打死,八成也要脱层皮!
只是虽然肉体上没受到什么伤害,亲生女儿,还是让她鼓足勇气回去家暴丈夫挑剔婆婆身边的女儿,那一番话,也足以将阮小妹彻底击垮了!
她被送回来之后浑浑噩噩的跟行尸走肉一样,让吃饭吃饭,让洗澡洗澡,没人指挥了就坐在那发呆。
像是所有精气神都被抽掉似的。
这情况大家都担心,甚至又开始互相埋怨,觉得当初就不该让阮小妹回去。
再追溯下,就不该让她跟戴霏通话!
眼看说着又要吵起来,沈溪居干咳着打断:“还是说说孩子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阮母迟疑着开口:“那个……小妹这样子,丢了魂似的,要不,还是请丁道长过来看看?”
沈溪居这次是一迭声的咳嗽了:“亲家母,这不太好吧?毕竟小妹只是受了刺激,又不是碰见了什么脏东西之类,不在丁道长的营业范围内啊?”
“可是小妹跟戴国富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这会儿就闹到这地步了呢?”阮母认为,“说不准就是哪儿冲撞了什么呢?亲家你别不相信,我给你讲啊,我们村口老太婆的干儿子的表舅的女儿的男朋友的姨妈……”
“那个,我给丁道长说下吧,不过他来不来我就没办法了。”沈溪居飞快的打断她,“他要不来咱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呗?”
说是这么说,他当然不会联系丁以律了,一个是这事儿本来就跟个假道士没什么关系;第二个是阮小妹毕竟不是他女儿,这种老阮家的家务事,沈溪居看着头疼,实在不想过多的掺合。
故此过了一天就跟阮母说丁道长进名山大川感悟天机去了,找不到。
阮父阮母就愁啊,抓头发啊,唉声叹息啊……完了就又给大儿子三儿子的打电话集思广益,结果这一回,阮岩倒是给提供了一个建议:“爸妈,我怎么听着小妹最担心的就是老来无靠,倒也不是非要跟戴国富在一起,或者拿到霏霏的抚养权?”
“这不都是一样的吗?”阮父叹气,“她不跟戴国富在一起,霏霏怎么可能给她养?没有霏霏,她老了你们几个的孩子谁指望得上?”
“爸。”阮岩声音一低,小声说,“大哥二哥现在都一个女儿,自顾不暇,但我可是有俩儿子的啊!天昱还小,跟在我们身边,天晨不是就在望海市?既然二哥要给小妹找工作,不如干脆就在学校旁边找,让小妹帮忙照顾天晨,也栽培下姑侄感情,以后小妹年纪大了,天晨还能不给她养老?他要是敢那么做,我打断他的腿!”
“这?”阮父一愣,斟酌了会儿,就说,“这事儿……你等我跟你二哥他们商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