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心本来以为何骁打电话过来只是一时的关心,毕竟人走茶凉,他们年纪仿佛,相处时间又多,为了避嫌,除了公事之外,私交一向不算密切。
现在能偶尔想起来她这老下属已经很念旧情了。
结果接下来,三不五时的,何骁就会打个电话过来跟她聊家常——对,起初沈初心还提心吊胆,以为老上司跳槽后手底下缺人,想打感情牌把自己喊过去,结果花式推辞一番下来,发现何骁压根没有这个意思,是纯粹来表关心的。
之前还是同事的时候,也没见何骁这么细心体贴啊?
沈初心觉得有问题。
她于是给一个年岁略长的前同事打了个电话,徉作询问对方孩子报的补习班,“顺便”问起何骁的情况,这同事为人热心,爱好八卦,闻言精神抖擞的跟她分享:“何总现在是功成身退,回归家庭专心享受天伦之乐了,我上次发现他把我们的联系方式都给删了……”
半晌后,沈初心连连道谢的挂断,陷入沉思:何骁跳槽后,主动斩断了许多人脉,似乎专心家庭去了,但……为什么没删她的联系方式不说,还主动过来嘘寒问暖?
“妈,我看这个事情很简单啊。”阮天卓一脸“你就是当局者迷”,正色说,“我看他就是打你主意好久了,知道我爸车祸住院,想趁虚而入泡你!”
见沈初心杀气腾腾的看过来,作死专业户缩了缩脑袋,声音低了八个度,却还是振振有词的嘀咕,“不然呢?别说他现在号称回归家庭不张罗着跟家里人相处,还要专门抽空打电话关心你,就算他不忙吧,是电影不好看是游戏不好玩还是酒吧不够劲?他闲着没事做什么不好,要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给你?”
“你怎么跟你们班同学一样喜欢胡扯?”沈初心皱眉,“你何叔叔不是这种人,而且他有老婆孩子,他孩子就比你小一岁!”
阮天卓不以为然:“有老婆孩子又怎么样?出-轨呗,多大的事儿,我们学校好多同学的爸妈都出-轨的——像周贝萝爸妈,俩在外都有人,也就为了她才不离婚,不过估计撑到高考结束也要摊牌了。”
沈初心冷着脸问:“你作业做完没?”
“……没。”本来还兴致勃勃想跟她八卦一把的阮天卓情绪顿时低落,幽怨的看了眼十八岁的亲娘,见这娘亲没有心软的意思,悻悻然回屋写作业去了。
留下沈初心寻思何骁的用意,出-轨什么的,沈初心是不相信的,她跟何骁搭档十几年,互相都很了解,何骁事业心强烈,要出-轨对象也该是工作,而不是她这个前下属。
但他最近的举动的确可疑……
沈初心于是干脆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过去,直截了当的询问何骁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骁果然不空闲,过了好几个小时,沈初心都要睡觉了才收到回复:“别误会,最近听人说你压力很大,状态不怎么好,出于担心朋友所以多联系了几次。”
听人说?
听谁说的?
沈初心有点懵,她辞职之后就没跟圈子里联系过,毕竟她能代替阮天卓去上学,而阮天卓显然无法代替她去跟人打交道,为了避免露出破绽引人怀疑,只能暂时神隐,即使有人主动找她也当做没看见。
这是何骁的托词,还是真有谁添油加醋传了谣言?
提到谣言,沈初心就想到学校里所谓“校花被私生子女打上门好可怜嘤嘤嘤”的议论,嘴角微微抽搐:这些人怎么就这么闲呢……
有那么瞬间她怀疑何骁是听信了附中的传闻,但旋即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并没有听说何骁跟附中有什么关系。再说何骁那种人跟一群中学生也实在扯不到一起去不是?
沈初心于是给何骁发消息,表示自己最近虽然的确遭遇了一些家事,但都已经解决,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情绪稳定精神极佳,请他不要再为自己分心云云。
但何骁不信,委婉提出一起吃个饭,显然是想当面确认下她的状况。
由于阮屹如今还在医院躺着,为了避嫌,他表示他会带上他儿子,让沈初心也带上自己女儿:“我家孩子跟天卓同级,他成绩还可以,到时候可以跟天卓交流下学习上的经验。”
这要是正常情况下,吃个饭而已这点面子总要给老上司的。
可现在嘛……
沈初心无语的想,这要是真的照了面,凭何骁的敏锐以及对自己的了解,估计能更相信她不堪压力性情大变了……
“不好意思啊何总,本来应该我请你吃饭祝贺你事业顺利的。”沈初心只能硬着头皮婉拒,“但最近家里事情多,我爸还过来了,实在脱不开身!”
何骁很好说话的表示没关系,可以等她有空的时候,说是这么说的,但语气措辞里就透露出:他……更怀疑了!
沈初心知道这老上司的脾气,他要是不起疑心还好,起了疑心,那是怎么都要弄个水落石出的——也就是说,这老上司盯上她了!
说不准哪天提着果篮杀上门来说是正好来这小区拜访客户所以顺便来瞧瞧之类的,这种事情何骁不是做不出来。
而到时候于情于理难道还能不给他开门?!
这样子不行。
沈初心动脑筋,想办法:“要不这样吧何总,我明天整理一下最近的行程,再跟你联系,看看咱们什么时候方便,定个日子下来,怎么样?”
就这么等着何骁杀上门来太被动了,在想到办法之前,得将人稳住。
……沈初心思索着怎么忽悠何骁的时候,次卧,阮天卓正叼着笔,运指如飞的打字回复消息:“直播?你打算直播什么?”
几十公里外镇中学的宿舍里,借口困了早早爬上上铺的阮天晶有点紧张的翻了个身,才小心翼翼的敲字:“二婶,我看到网上直播什么的都有,其中有个直播农活的女孩子粉丝好多,我舍友说她赚了很多很多钱,我觉得她做的那些我也能做……您看成么?”
阮天卓上网主要是打游戏,直播看的不多,闻言也没多想,随意道:“无所谓啊你想试就试,嗯,你那手机应该就能直播吧?”
因为怀疑阮天晶想找这借口换性能更好的手机,阮·守财奴·天卓顿时警觉起来:“这种赚钱方式入门太低了,基本上有个手机就能做,竞争肯定很激烈。我跟你说别人直播干农活成功了,不代表你就一定能行。不然会干农活的女孩子,现在虽然不如以前多了,但肯定还是有不少的。为什么没有每个女孩子都赚了很多很多钱是吧?”
“所以我建议你一开始也先别怎么投入,就用现在这个手机拍拍么算了,你说对不对?”
阮天晶压根没发现她的市侩用心,还觉得非常有道理:“二婶,我舍友里就有家在村里,还有田的。虽然农忙已经过去了,但还是有很多活要干的。她之前约我跟另外两个舍友这礼拜六去她们家吃饭,我打算到时候给他们家干点活,顺便拍个短视频上传,你看成么?”
“成啊这种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好。”见她没有要东西的意思,阮天卓暗松口气,不在意的说,“反正就算没人看也没什么损失,就当去玩了一趟。”
她对阮天晶这堂妹虽然有那么点儿同情跟怜悯——不然当初也不会教她设套报复——但要说多么感情深厚就没有了,否则也不会在钱的问题上这么精明跟计较,这会儿说了几句就有点不耐烦了,直截了当问,“还有其他事没哦?没事我先撤了。”
“还有件事……”阮天晶盯着屏幕咬了咬唇,“天晨的手机坏了,他想让我把手机借给他用。但我现在想做直播的话,那……”
阮天卓对她这种吞吞吐吐的纠结表示无语:“那你就别给他。他手机坏了关你什么事?”
“谢谢二婶。”阮天晶长松口气,阮天晨跟她要手机要了好长时间了,其实如果不是才进宿舍就听舍友说了直播啊短视频啊可以赚钱,而且还是赚大钱的事,她早就把手机借给阮天晨了——哪怕明知道落到这堂弟手里的东西,向来都是有借无还。
但没办法,她从小就被教育将好东西给堂弟,不给的话,不但爷爷奶奶会打骂,三叔三婶会甩脸色,连自己爹妈都要数落她不懂事。
久而久之,阮天晶早已习惯不跟堂弟争任何东西,哪怕是自己的东西,堂弟想要就会立刻乖乖儿奉上。
这次能够支-持这么久,纯粹是心里某个还不怎么清晰的念头,悄然生根发芽,让她本能的产生了将手机交给堂弟的抗拒。
可毕竟从小耳濡目染就是要让着堂弟,阮天晨最近过来要手机的次数越来越多,态度越来越恶劣,上一次还是她舍友在旁边,看不惯他态度,帮忙把人骂走的。
如果他再来几次,阮天晶自己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继续推脱?
可现在有了二婶的话,她觉得下次可以用二婶做幌子,让阮天晨知难而退了:阮天晨压根不敢让长辈知道他把手机摔坏了的事情。
阮天晨知道二婶让自己不要把手机给他的话,一定不敢再来要手机了——阮天晶这么想着,心里又有些异样的情绪。
这还是第一次有个长辈告诉她,你的东西不要给堂弟。
再想想之前在县中的遭遇,也只有头次见面的二婶敏锐的察觉到,并且热心的帮她出谋划策……虽然二婶口口声声说她就是闲来无事摆一群小瘪三一道,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欺负人的技术党,可阮天晶想,这都是二婶故意这么说,好让自己不要太感谢她。
二婶真是个好人。
在遇见这个婶婶前,她一直以为书里写的那种和蔼可亲温和慈爱的长辈,跟自己毫无关系。
而镇中学的师生对她的态度也比县中好太多了。
相比充满了灰色记忆的老家,望海市的一切都是新鲜又友好的。
虽然这里只是郊区,可阮天晶觉得,她喜欢这座城市,她想留下来。
她不想回去老家了。
“二婶”没有再发消息来,阮天晶看了看时间,将手机塞进枕头底下,闭上眼睛睡觉。
她这晚做了一个好梦,梦见自己的直播非常顺利,赚了很多很多钱,很快在望海市落下脚,过着丰衣足食又没有打骂欺凌的生活,偶尔还能去看看二婶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