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心下午第一节课上完,去了趟洗手间,才回教室,就被同学告诉:“唐老师刚才过来,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她道了声谢,去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敲门,很快被喊进去。

“阮同学。”唐雨打量着面前改过自新的前学渣,女孩子是公认的长的好,肌肤白嫩,五官精致,A4腰大长腿,千篇一律的校服愣是穿出了阳光明媚的清新元气。

从前染的五颜六色的头发早些日子就染回了黑色,因为发量多,又长,为了省事,扎的是非常朴实的双麻花,发梢用毫无花俏的黑色皮筋扣住。

就这么土气的让人缅怀出土老古董的发型,衬着她的脸,愣是让人联想起无数有关青春年华的讴歌——只看长相的话,这绝对是普天下做父母的最想要的女儿。

这会儿甜甜软软的问了好,就乖巧垂手而立,眼神清澈又沉静,看过来的时候让唐雨有种母爱大发的冲动。

原本温和的语气又软了几分,斟酌着措辞,“最近……你家里怎么样?”

“家里?”沈初心有点疑惑,之前她为了帮阮天晶阮天晨找学校,请了两天假,可能因为月考成绩以及最近的表现的缘故,回到学校销假时唐雨只简单问了问,得知事情已经解决就没说什么。

这会儿怎么忽然问起来了?

她想了想,说,“谢谢老师关心,家里的事情,已经暂时解决了。”

“暂时?”唐雨敏锐的抓住重点,“能跟老师说说,你家里最近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吗?”

沈初心不明所以,不过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遂将阮天晶跟阮天晨转学的事情讲了下:“……好在镇中学的入学手续办的很顺利,希望他们都能够尽快适应新学校吧。”

当然她没说阮崇阮岩死皮赖脸塞孩子的话,只说因为老家那边一群人胡搅蛮缠闹的俩孩子没法待,只能换地方上学。

唐雨跟办公室里看似专心工作实则竖着耳朵听壁脚的同事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干咳一声:“那你妈妈对这件事情,是不是觉得压力很大?”

我妈?!

沈初心顿时警觉,想了想,试探着问:“老师,是不是我妈妈打电话来了?”

“……你妈妈刚刚亲自来了一趟。”唐雨说这话时一直紧紧盯着她面孔,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慢慢的说道,“你妈妈的气色不太好,看起来最近应该很累。你知道人都有软弱的时候,而且生理上就决定了,在特别疲惫以及特别沮丧的时候,往往会不由自主的说一些气话,甚至是情绪彻底失控。”

“这种时候的话其实都是不能作准的。”

“就好像老师有时候也会说老师对你们很失望,老师不想给你们上课了,老师觉得你们是老师带过的最差的一届……这些其实都是气头上用来刺激你们的,老师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阮天卓,你说对不对?”

“对……老师您说的对。”沈初心有点懵,也有点慌,阮天卓打着自己的旗号跑学校来干嘛???

她本能的预感到这女儿估计没干好事——你看这班主任虽然不是那种苛刻学生的,但一向赏罚分明不苟言笑,这会儿都开始给她上鸡汤了!

那女儿该不会跑过来招供,把母女互换身体的事情给讲了吧???

沈初心心念电转,小心翼翼的问,“老师,我……我妈她,她过来说了什么?”

“她说了一些很丧气的话,可能是因为你们家最近一些事情的缘故。”唐雨语调很温和,是那种准备好了随时安抚学生的温和,“我觉得她这两次的变化非常大,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

沈初心听得心惊肉跳,连忙说:“老师,最近我家的确连续发生了很多事情!”

赶紧将阮天晶、阮天晨转学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末了努力露出哀伤的表情,“……为了给堂弟堂妹找到学校,我外公跟我妈真的сао了很多心!”

“但听说我堂弟堂妹的爸妈还是不太满意,我外公跟我妈所以挺难过的。”

所以我妈性情大变有理有据,千万不要乱想!!!

“这也难怪。”唐雨认真的听着,叹口气,露出迟疑之色,是那种主治医师看完片子想宣布噩耗又不忍心的迟疑,“天卓同学啊,你妈妈跟老师差不多年纪,所以他们这个年龄的心态,老师也懂。虽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但难免因为时代的影响,有点……嗯,讳疾忌医。”

“实际上,有些情况啊,以前认为只是心情不好或者其他怎么着,放任不管的,才会渐渐恶化。如果发现的早,早干预,早治疗,其实完全是可以恢复的。”

“你回家以后,也可以上网查一查这方面的资料。”

“然后劝一劝你妈妈,如果你妈妈不能接受,你可以跟你爸爸、你外公之类的长辈说,让他们去跟你妈妈谈……”

沈初心木着脸,心说,难不成阮天卓……跑过来说她生了什么重病?

但这么做有意义嘛?

这女儿生病没生病,她跟沈溪居心里还没数?

就算在老师跟前装的再像,回家了还不是被鸡毛掸子教育?

她字斟句酌的问:“唐老师,我妈……她……生了什么病?”

“我们觉得。”唐雨看了一圈同事们,正色说,“你妈妈可能因为最近的压力太大,心理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见沈初心一怔,她赶紧安抚,“不过你不要担心!老师刚刚说了,你妈妈这个情况,只是刚刚出现一些兆头。老师们也不是专业的,不能给你更多专业的建议。但你家条件还是可以的,完全能够为她请一个专业的医生进行检查。如果,老师是说如果,如果你妈妈的确需要专业人士的干预的话,这种肯定是早治疗早好,对不对?”

“……这个,老师,请问,我妈妈过来之后,具体说了什么?”沈初心额角青筋直跳,深呼吸,努力稳住情绪,试图打探出更多的消息,“我……嗯,我在家里,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

唐雨闻言松口气,语气更温和了几分:“这说明她是非常非常爱你的!”

“对,所以,她尽管心理压力非常大了,但在你面前,仍旧努力保持着克制,甚至你都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林老师在旁边补充,“阮天卓,你有一个非常好的妈妈,以往都是她为你сао心奔波,现在你妈妈需要你的帮助,你可不能退缩!”

沈初心:“……”

她决定换个方法打探,“谢谢两位老师,我知道了。我回去就会劝我妈去看心理医生,只是到时候如果医生问起来我妈妈过来说了什么,那?”

“到时候你可以把唐老师的电话号码给医生。”林老师笑着说,“唐老师会详细说明的——你看这马上上课了,也没功夫细说。反正就是一些气头上的话,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没错。”唐雨颔首,“你先回去教室吧,如果你妈妈问诊过程里有任何需要我们配合的,随时打电话就好。”

——亲妈亲口说女儿不是读书的料、逼着老师当面否认女儿的努力什么,实在太残忍了。

既然沈女士在家里都没跟女儿说过,不过跑到他们这些老师面前才崩溃,干嘛还要让孩子伤一回心呢?

唐雨隐蔽的给林老师比了个大拇指,快上课所以没功夫说什么的,这理由找的真是恰到好处!

于是,在两位老师的贴心下,沈初心只能悻悻返回教室。

回到教室看上课还有两分钟,忙拿了手机到角落里联系沈溪居,结果沈溪居两分钟都没接——上课铃响,那还能怎么办?先上课吧。

好容易熬到第二节课下课,她拿出静音的手机,发现沈溪居果然没多久就打了回来,未接之外还有几条消息,也是沈溪居发过来的,第一条问她忽然打电话有什么事?第二条语气惊慌说阮天卓不见了!!!

第三条是隔了点时间,表示联系上阮天卓了让沈初心别担心,外孙女只是下楼溜达了会儿,他认为整天闷在家里对身体也不好,让沈初心回去了别发火,孩子贪玩是天性,偶尔为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云云……

沈初心嘴角抽搐,用力敲着屏幕:“她不是下楼溜达,她是直接来学校溜达了,还跟班主任说了一堆话。不知道她怎么说的,反正刚才下课班主任喊我到办公室,跟任课老师一起劝我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正在家里催着外孙女麻溜的回去、不然他就告诉沈初心的沈溪居:“……”

……傍晚,客厅的沙发上,阮天卓垂头丧气的招供:“我……我就是想去问问他们,凭什么认为我能上重点?!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你凭什么不能上重点?!”沈初心还没发火,沈溪居先炸了,一拍茶几,咆哮,“你从小就聪明伶俐,一看就是能上大学的,你爸年轻时候傻乎乎的跟个棒槌一样,都是985毕业,你还能比他差?!”

阮天卓:“……”

985?

您饶了我吧外公!

您可是亲外公!

“你自己看看你这几天做的题目,进步虽然不是特别大,但还是有进步的。”沈初心早知道这女儿的不争气,这会儿虽然一阵无力,倒还算冷静,不紧不慢的说,“这还是你满心不情愿的情况下,如果你自己主动学,还有足足两年时间,你怎么知道你不行?!到底是谁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到时候去参加高考的没准是妈你呢?!”阮天卓愠怒道,“那我不是要白吃两年的苦!”

沈初心没忍住一巴掌抽过去:“你要是不愿意吃这两年的苦,我让你接下来天天吃不尽的苦!”

这天晚上照例在邻居上门提醒的鸡飞狗跳里结束——尽管又是找老师又是歇斯底里的抗拒,阮天卓还是难逃题海摧残,抽抽噎噎的刷题刷到深夜。

而沈初心以为这事情教训完她就结束了,结果……

第二天上学,发现,气氛怎么怪怪的?

正疑惑呢,因为她上次在唐雨跟前的“背叛”,已经好长时间没搭理她的周贝萝,主动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