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檬不知道该怎么给这种伤势止血,按着已浸湿的小外套的手也不敢松开,心中疯狂地祈祷着他自愈的速度能快过失血的速度。

她耳中什么也听不见了,视野中也唯剩了他那生命倒计时器一倒的血条。剩四格。剩三格,两格,一格。

她眼前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头微微摇着,嘴里低声地念:“不要,不要,不要……”

千万千万不要出现“守护者已阵亡”那行字幕。

直到冰凉的手指抚到脸上来,她的意识才稍稍地回拢,首先进入眼帘的,是维持在仅剩一格的红色血条。

“我好了,没事了。”在自愈力的加持下恢复了体能的程远洲气息平稳,“没事了,宁檬老师。”

自愈力跑赢了失血速度。

她的身体忽地垮下,将就着跪姿,额头抵在那团血糊糊的小西装上,紧紧闭上眼,喉咙哽住,发不出声音。

程远洲吃了一惊:“你没事吧?”就往上起。

她猛地直起腰,把他一把按了回去,拿开小西装,去摸索他中枪的地方。他的白衬衫已被血浸得一塌糊涂,她摸了几下没摸出个所以然,动作粗鲁地抓住他衬衫的衣襟用力一撕,钮扣迸飞,撞到旁边的铁柜上发出叮当细响。

程远洲的脸颊不合时宜地烧了起来。

宁檬的禽兽行为并没有及时刹车,撕开人家的衣服不说,手指还在人家腹部摸啊摸,反复确认那弹孔是不是真的消失了。

“有六块腹肌了吗?宁檬老师?”他的声音微微地喘。

她的手一顿。

他欠身坐起,还沾着血迹的手指按住她的后颈,接了一个沁着血腥气的吻,缠绵,辛辣,富有攻击性。

鼻尖挨着他冰凉的面具,她在喘息的间隙里凶巴巴说:“这一格血你给我保住了。”

他音线喑哑:“保住了的话,能给个教师家属名额吗?”

“……给一个。”

“好。”他悄声笑了,“我一定保住。我爱你,宁檬老师。”

两人离开这间屋子的时候,造型很奇特。宁檬的小西装已经被血浸透,没法穿了,上身只有一件粘染血迹的无肩带白色小抹胸,程远洲当然把自己的外套给了她。

她的小白裙太短,黑色西装外套穿在她身上甚至长过了裙边,从外套下缘露出两条笔直的腿,一眼看去倒像只穿了件外套似的,莫名地竟比小抹胸造型更性感。

而程远洲被血染红一半的白衬衫已被某人的魔爪撕飞了钮扣,只能敞开着,露出隐隐的腹肌。配上金属面具、指虎和腰间唐刀,散发着迫人的凛冽气息。

这样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医院昏暗的走廊里,像从暴力美学的镜头中走出来一般。

宁檬右手抱着那只鞋盒,唯有宋星远收下这件礼物,他们才有可能通过这一关。

他们身处二楼,决定去先去五楼的院长办公室找宋星远,顺着楼梯一层层走上去,经过二楼、三楼的各科病房区,路过四楼时程远洲往一旁扫了一眼,脚步忽然一顿,不由自主拐了方向,朝西侧走廊入口写着“传染病区”的玻璃门望去,就像被什么声音忽然叫过去的。

宁檬快步跟上去拉了他一下,问:“怎么了?”

他愣了一下才说:“我……去那边看看。”

宁檬以为他看到宋星远了,便跟着他一起走进传染病区。

他一步步走着,不知为什么,进到隔断病区的玻璃门后,环境变得异常安静,建筑外面的雷雨声都仿佛远去了,鞋底踏在地砖上的声音有些刺耳。

走廊里涂着上白下绿的漆,灯光下显得异常清冷。病区里只有三间紧挨的病房,里面都透出灯光。

实习生周择青说过医院生意不好,没几个住院的,传染病区倒住满了?程远洲的脚步停第一间病房门前,向透过方形玻璃视窗向里望去。

再往前走,第一间病房是单人病房,病**躺着个看上去十岁出头的男孩,他跟只虾米似的侧卧着,正在抱着脑袋无声地哭泣,像是因为头疼受不了在哭,也像在极度恐惧着什么。

第二间病房同样是单间,病人是一名年龄相仿的少年,苍白瘦弱,一脸病容。他却没有老实躺着,而是跪在**。正趴在与第一间病房相隔墙壁上,凑近一根水管,拿着一只杯盖轻轻敲着金属管子,仿佛在给隔壁那孩子发信号。

少年一边敲,一边说:“ 你别害怕。”

大概是为了让隔壁听到,他的声音不算低。只听少年接着说:“明天我替你好吗?”

替?都是住院的小病人,谁又能替谁承受病痛呢?

少年又用哄小孩的语气说:“你别哭,等我们出去,一起玩游戏好不好?”

两间病房相邻,这少年又能下床行走,为什么不直接到隔壁去,而要隔着墙说话呢?

程远洲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病房门上装的居然是指纹锁。指纹所在老旧的医院中显得格格不入,特别高大上。看来少年是被锁在病房里了?这么严防死守,是因为里面的人得的是很严重的传染病吗?

第三间也是单人病房,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蜷成一团坐着,脑袋上缠着绷带,脸深深埋在膝盖一动不动,看不清面容,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哭。

隔着小窗上的玻璃,程远洲怔怔望着那男孩,不由自主想进去看看,抬手去摸指纹锁试试不能打开,他的手却被另一只柔软的小手接住了。

他偏头一看,是宁檬。她握住他前伸的手,皱眉望着他:“你怎么了?”

“啊,我有事问他……”

“问谁?”

他朝前看去,愣住了。面前病房的小视窗中漆黑一片,里面并没有什么男孩。

再转头看看来时的方向,另外相邻病房的灯也是黑着的,一片死寂,并没有住任何病人。

但是指纹锁是存在的、且是没有通电的状态。

他茫然说:“那个小孩……”又没有说下去。

“什么小孩? ”她迷惑地追问。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小时候住院时候的事。”他含混地说。

她狐疑地打量他:“你没事吧?”她伸手想试试他体温,看是不是发烧了,可是他额头被面具遮着,再说他个子太高,她也够不太着他脑门儿,索性把手掌贴在他颈侧捂了一捂。

这亲密的接触似在他莫名焦虑的神经上轻轻一褽,杂乱的心神忽地安稳,有点魂魄归位的感觉。

“没发烧啊。”她小声说。

“没事。”他捉住她的这只手握住便不松开,拉着她往回走:“走,去找宋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