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一个标致女郎前来兴师问罪,“徐轻与,你敢背着我同别的女人约会。”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看到唐诗和探花郎,忽而露出笑容,“原来不是孤男寡女,对不起,是个误会。”
唐诗隐隐猜到这女郎的身份,可是距离上次徐轻与在寺庙里撞到她不过短短几天,他俩的感情已经突飞猛进至此?唐诗斜斜看了一眼徐轻与,他别过脸扶住额,似乎十分无奈地开口,“这是我的女朋友——”他顿一顿,仿佛还未习惯这个称谓,“她叫苏晓犹。”
啊对,是这个名字,她自周芷若口中听过。并不是自怨自艾的失婚妇人,苏晓犹张扬热烈,懂得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
“我在外面等你。”苏晓犹甜甜笑,掩上门出去。
一会儿咄咄逼人,一会儿又大方懂分寸,徐轻与难逃魔爪。唐诗记挂正事,捧住碗一饮而尽,那边探花郎同她一样,喝得一滴不剩。彼时并没有神迹出现,唐诗把神笔拿出来,交给探花郎,“你能不能即兴写一段话?”
探花郎以为唐诗考验他的才华,爽快应道,“没问题。”但接过笔,无论如何拧不开笔帽,他问,“这笔是否生锈了?”
唐诗却是轻轻一拧就拧开了。
原来不是探花郎,她有些失望,白白认了一个兄弟,还要收拾烂摊子,必须打起精神敷衍探花郎,天南海北聊了一会儿方散场。探花郎很满意她这个妹子,约定了以后继续见面。
徐轻与送唐诗出去,唐诗道,“若是照这个法子找人,我认下的兄弟姐妹能排长队了。”她很惆怅,“宋词,他能打开我的神笔,他能用神笔写字,或许他就是神笔选定的下一任主人。只是那时我们都不知道神笔有交接仪式,以为非得我死了他才能驱使神笔……如果早一点知道,说不定结果会不一样……”
他不会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不会失意之下躲进书中世界,不会死在那场战乱中。
徐轻与却道,“宋家一家心术不正,就算宋词有可能是人选之一,也不能将神笔交给他。”徐轻与不知道宋词已死,所有人都以为在宋家破产后,这位宋家三少爷落魄失意去了远方疗伤。
“唐诗,你为什么对宋词这样宽容?”徐轻与问她,“宋词曾想取你性命,他对你有杀心,不管他后来是否真心悔过,都不能抹杀这一点。”
唐诗顿住脚步,忽然之间醍醐灌顶。
她为何这样宽容宋词?一是因为他乃已死之人,二是因为她不爱他,故此宽容。越是自己爱的人,要求越高,越容不下一点儿沙子。
她以为她是不够爱阁休,所以决绝抽身,永不原谅。
其实,正是因为爱他,深爱他,才患得患失,不肯退让,十分计较。
她一脸凄徨。
他说,他爱她更多。
其实,她爱他,未必比他少。
她以为自己和唐一霎一样勇敢,其实不。唐一霎是理想化的她,真正的她软弱怯懦,不肯面对现实。她以为踩住刹车是杜绝伤害的最佳方法,固然如此,可是也会为此错过许多。
“喂,唐诗……”她出了神,徐轻与在她眼前摇手。
她不愿他刨根究底,便问他,“我还要问你呢,你和那个苏晓犹怎么回事?一见钟情,所以速速确定关系?”
提及此事,徐轻与脸一红,支支吾吾说,“我在寺庙里撞的就是她……送她去了医院……后来她请我吃饭,我们喝了一点酒……就……就……”
他说不下去,唐诗接下去,“就酒后乱性?”
徐轻与尴尬地点点头,“她同我坦白有过一段婚姻,前夫因为她不能生育同她离婚。她说她虽然是残花败柳,但也不是随便的人,她要我负责……我想她不孕不育,以后我们也不会有孩子,省了不少糟心事,负责就负责吧。其实我也不是随便的人……”
“你喜欢她吗?”
徐轻与就更尴尬了,“谈不上喜欢,只是不讨厌……”
唐诗拍拍他肩膀,“没关系,感情可以培养。”
她吃吃笑。那边苏晓犹一直在不远处默默观察他俩的互动,这时看不下去,走过来说,“轻与,我来送唐小姐吧,叫我也认识认识你的朋友。”
她陪唐诗去停车场,不动声色打量唐诗说,“你太瘦了,165的个子才92斤,女人要丰满一点才有手感。不过你肯定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瘦子才由挑衣服的权利,胖子只有被衣服挑。”
唐诗微微一怔,前些日子公司组织过一次体检,165CM和92斤是体检报告上的数字,苏晓犹怎么知道?就算是估计,也不会这样精准吧?唐诗眯了眼,笑着说,“我长得狡猾,肉全在脸上,旁人一见我都以为我至少有110,你怎么知道我只92斤?”
苏晓犹不甚在意,夸张说,“谁眼瞎啊?就你这身段,都能做模特了,哪里有110斤?”苏晓犹说话特别有艺术,褒贬相佐,稍稍刺人一下,又不会叫人不舒服。她没有回答到唐诗问题的关键。
在看到唐诗手上的戒指之后,她一下子松弛了,“唐小姐结婚了?”
唐诗微微一笑,“快了。”
这才叫苏晓犹放下警惕心。
她到游乐场赴约,算是迟到了,阁休居然没有打电话兴师问罪,不大符合他的性子。也许她迟迟不到,一气之下他就走了也未可知。这些日子,他们互相折磨,他的脾气比以前糟糕。
休息日游乐场人满为患,她拨他手机,迟迟没有人接。她一边继续打,一边在场内晃悠。走到鬼屋附近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唐诗挤进去看,便看到了阁休,他是被围观者。
他坐在地上,一脸惨白,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像随时要晕过去。
旁边有人问他,“你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还有人说,“鬼屋没有这么恐怖吧,你一个大男人……”
唐诗这时想起这个游乐场的鬼屋,其中一个场景是有满地大老鼠。老鼠是假的,但走过去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老鼠是假的,何况阁休还是一个非常害怕老鼠的人。
她走到他身边,扶起他。他勉强笑了一下说,“你来了啊。”
“你不知道鬼屋里有老鼠吗?”她记得海报上有画面介绍。
“知道。”
“知道你还进去?”
“我想试试能不能变得不害怕老鼠。”他低低说,“也许,再走几次,我就不会那么害怕老鼠了。什么都能变得不是吗?你根深蒂固地认为我就是你笔下的那种脾性,其实我也是会变的……”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走到成群的老鼠中去,他眼中的洪水猛兽中。
唐诗鼻子一酸,没有谁比她更知道他有多害怕老鼠。
唐诗以为老鼠带来的惧怕仅此为止,不料他夜里发起高烧,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她量了他的体温,拿冰袋给他敷在额头,但是他翻来翻去,冰袋敷不住,总是掉下来。她便披了衣服去楼下的24小时便利药店买退热贴和布洛芬。
先给他贴退热贴,他烧得迷迷糊糊,嘟囔一句,“小孩子才贴这个。”
她哄着他吃药,又喝了许多热水,他才好了些睡过去。
她终于能伏在床边眠一眠。
凌晨的时候,病情反复,体温又上升。好在她警醒,摸到他的手心滚烫,又喂他吃了一次药。他睡下去后噩梦连连,双手在半空中挥舞,好像要将老鼠赶走。唐诗握住他的手,放到被子里,他忽然迷迷糊糊睁了眼,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
那件事,他确实欠她一句对不起。她以为他永远不会说,他这样骄傲,不允许自己有低头的时候。可到底是说了,虽然是在这样的时刻……
“我以后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所有卑微的乞求要在睡梦中才说得出口,她的骄傲的男主角。
她轻声道,“好。”顿一顿,在他渐渐合上眼睛的时候说,“我能为自己的第一次选择负责,亦能为第二次选择负责。”
阁休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有记忆,但他以为是做梦。唐诗熬了一锅小米粥,留了字条嘱咐他好好休息。他拉开窗帘,外头阳光刺眼,原来已经将近中午,他睡了许久。
他拿起手机,原想给唐诗打电话,转念一想,她照顾了他一夜,肯定累坏了。他的电话对她来说,大约是影响心情的诅咒,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他洗澡换衣,喝了一碗小米粥。终于坐不住,开车到她家楼下,并没有上去,只坐在车里看着她家的窗户。她在家,好像也睡了一觉,推开窗户伸了一个懒腰。如果他渴求的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幸福就好了,可惜他做不到,做不到只是远远看着她。
无能的男人才会放任自己喜欢的女人离开。
第二天在公司停车场,他停好车忽然看到唐诗的车进来。她下了车,他正要喊她,又有车进来,他认得这是徐轻与的车。徐轻与胡乱把车一停,从车上一跃而下拦在唐诗面前,急吼吼问,“我听苏晓犹说你快结婚了,你和谁结婚?”
他从来没有注意到唐诗戴了结婚戒指,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现代女子谁手指上不戴几个戒指。
唐诗犹豫了一下,觉得勿需再同他隐瞒,言简意赅道,“阁休。”
徐轻与一股热血涌上脑门,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的声音都高起来,“我说了那么多你都没有听进去,我外婆的事例就在眼前,你即使知道还是要往火坑里钻?”
“我们不会要孩子。”
“开头你们都那样说,等年纪渐长他渴望孩子,你逐步妥协,世界上又会有像我这样不幸的孩子出生!一代一代,永无止境!我小时候尚没有安上假肢,缺一条腿的我是同龄孩子中的异类,他们都喊我怪兽。你能想象我的童年吗?我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生。是的,不应该出生,我们这样的异类不应该出生啊。”
“徐轻与,徐轻与。”唐诗连喊他的名字尽量使他平静下来,“你对这个世界没有责任,你勿需当清道夫。”
他自觉是首批受害者,故此把包袱揽在身上,一心一意杜绝后来者。
他的外公外婆是前车之鉴,他不相信阁休和唐诗能够守住诺言,世人都有侥幸心理,却不知道上天对每个人都很公平,没有人有特权。
“你爱阁休是不是?所以我的话你听不进去。”
唐诗道,“是, 我爱他,我并不盲目,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徐轻与看着她,拳头捏的紧紧,脸色可怖。唐诗以为下一秒他会发疯,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像被解除魔咒,松懈下来,接通电话。
唐诗趁机往外走,却听得他失声问,“什么?你再说一遍?”他的脸色比刚刚更难看,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
“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她从来没有在徐轻与脸上看到过这种灰败的神情,他面如死灰道,“她怀孕了,苏晓犹怀孕了。”
唐诗也被这个消息震撼了。不是说苏晓犹不孕不育吗?想来这些年她一直接受治疗,终于有了起色。算一算日子,虽然时间短,也能检查出来了。可惜,徐轻与不会允许这个孩子生下来。一个极度高兴的苏晓犹,一个极度绝望的徐轻与,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已经让他的父母处于两个情绪极端。
徐轻与傻傻站了一会儿,终于钻进车里,飞快地将车开出去。
不知道他能不能说服苏晓犹不要这个孩子?
唐诗叹息一声,一转头,看到角落里有个人。因为光线昏暗,好一会儿才认出是阁休,想起刚刚她斩钉截铁说“是,我爱他”,她面上就有些发烫。
阁休从阴影中走出来,面上表情淡淡说,“其实你可以告诉徐轻与,你是受我胁迫才同意结婚。”
她白他一眼,甩了包去乘电梯。这个白眼意义丰富,电光火石间他明白过来,大步流星追过去,拽住她的手腕一拉,她跌入他的怀抱。他紧紧抱着她,无论如何舍不得松开。她任他抱了一会儿,终于动了动手,也将他抱住。
阁休眼眶微微湿润,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将他团团包围。
“天啊,这是三角恋吗?”监控室里的保安大叔看到情绪激动的徐轻与绝尘而去,又看到总裁和唐诗抱住一起,迅速脑补了一出狗血的三角恋情,整个监控室陷入热烈讨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