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边正好有正在编写的小说,马上抓起来做挡箭牌,“查点资料,新小说要用。”

提起新小说,周芷若的脸就垮下来,“先别写了,稿子被退下来了。”

“不可能吧?”唐诗有点不敢置信。她是签约老写手,懂得行情和读者心理,稿子从来没有审核不过的。

“总裁亲自批的。”周芷若垂头丧气。明明交上去的详细大纲和前三万字是唐诗一贯水准,故事情节甚至比上一本更引人入胜,偏偏入不了总裁大人挑剔的眼。她看过其他写手审核过关的新稿,根本都比不上唐诗的构思。

听说是阁休亲自批的,唐诗就更加不敢置信了。好歹是女朋友的小说,不说放放水,居'然还打下来,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吗?再说这篇小说本就不差,总编还说要推影视呢。

她上楼兴师问罪,本来是怒气冲冲,连门都没敲,结果徐轻与也在,扬眉问,“唐诗,什么事火气这么大?”

唐诗马上偃旗息鼓,拿着稿子恭恭敬敬站到办公桌前面说,“就刚刚被总裁退下来的小说……总裁忘记写退稿理由了,我上来问一问。”其实没有谈恋爱之前,她和阁休的相处在人前也没有这么小心翼翼。不过见了徐轻与,她有点心虚,徐轻与一早告诫她不要对阁休产生感情,她也拍着胸脯保证不会爱上阁休。

自己打了自己的脸,总归有点不好意思。

徐轻与自然是帮她的,接过来看了大纲和正文几页纸,一边点头一边夸,“写得不错啊,我也挺想知道退稿理由,你不是针对唐诗吧?”

阁休穿着黑色西装和衬衫坐在电脑前面,他一穿正装就显得特别有上位者的冷冽。不过看到唐诗,他微微一笑,眉梢眼角都露出温和来。好在唐诗站的位置挡住了他的脸,徐轻与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然一定觉得见鬼了。

他很认真解释退稿理由,一开口的架势,唐诗真的以为自己的稿子有什么问题。结果他说,“男主角太帅了。”

啊?

她没听错吧?

同样茫然的徐轻与试探着重复,“因为男主角太帅了所以你退她稿子?”

他丝毫不觉得这个退稿理由匪夷所思,一本正经说,“你小说里的男主角怎么能比我帅呢?如果——”

唐诗忽然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了。他也是她小说里的男主角,他现在和她在一起,他是担心唐诗见色起意,所以不允许有比他更帅的男主角出现。

为了防止他说出不要脸的话来,唐诗大喝一声,“总裁!”

他就怔了一怔。

“是不是我把男主角写丑一点就可以了?”她背对着徐轻与,一边说一边朝他挤眉弄眼,希望他及时领悟她的表情。爱情果然使他们两个人心有灵犀一点通,他沉下脸,显然是不高兴了。

任谁碰上一个遮遮掩掩的女朋友都不会高兴。

唐诗挤眉弄眼了一会儿就朝他谄媚地笑,他冷笑一声,指着电脑屏幕说,“你来看一下。”

她转到他那边,弯下腰看电脑,上面是他搜出来的电影网页,显示着近期上映的大电影。他指指李易峰演的《心理罪》,唐诗抿着嘴摇头。他又指了指《鲛珠传》,唐诗继续摇头。她不是对电影不满意,她是真的没有时间看电影。

借着电脑屏幕的遮挡,她压低声音说,“书中世界正是大乱的时候,我必须争分夺秒码字,尽快使战乱平息。看个电影吃个饭,我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荒了。”

他说,“我想看电影。”

唐诗眼一闭,妈蛋。

他是正常音量,徐轻与听见就说,“说起来你到这边这么久都没去过电影院,是该去体验一把。”

“正好你带他去看。”唐诗打蛇上棍,“去看《战狼》,这个适合你们两个男人看。”

徐轻与噗嗤笑道,“我们两个男人一起看电影算什么,别人还以为我俩搞基呢。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啊,都说《战狼》很燃,我是想看一看。”

徐轻与都开口了,唐诗不好再推辞,不然阁休的脸色会更难看。

因为徐轻与,唐诗晚饭都没有和阁休一起吃,在公司楼下胡乱吃了一碗面。电影七点钟开始,她买了一桶爆米花在电影院门口等他们两个人。结果只有阁休一个人过来了,他说,“设计部有张单子临时出了点问题,徐轻与走不开。”

唐诗特怀疑是他做的手脚,因为他看上去挺高兴。

他也买了一桶爆米花,还鄙视唐诗手里那一桶,“电影院的爆米花能好吃到哪里去?我这是甜品店里买过来的,你尝一尝。”

她尝了一颗,果然又香又软又甜。

但是爆米花再好吃也好吃不到哪里去,她吃了几把之后就腻了,搁在旁边不再碰。电影情节又激烈,她戴着3D眼镜看得目不转睛,阁休碰碰她说,“你怎么不吃了?”

“吃太多腻得慌。”

“你才吃了一点点。”

其实她吃了不少,但一桶爆米花都堆得冒尖,看上去还是有很多。她就说,“我不要吃了,你吃吧。”她是随口说的,后来慢慢想起来他不喜欢吃甜食。但他捧着爆米花桶,一颗接一颗塞进嘴里。虽然电影院里光线昏暗,不过借着大屏幕的亮光,唐诗还是能看出他的表情并不是享受。

她看得骇然,“这桶爆米花很贵吗?你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了。”

他像和爆米花对上似的,咬牙切齿道,“我要吃。”

吃到最后,他把纸筒往唐诗怀里一塞。她看里头还有薄薄一层,猜他是不好意思全部吃光,晓得剩一点给她。她就意思意思伸进去捡一颗,指尖却传来冰凉坚硬的金属感。

她看看阁休,他本来是目不转睛看着她的,这时忽然扭过头看大屏幕。

她把东西拿出来,是一颗钻戒,看不出什么款式,上头沾了一圈爆米花的糖屑。这个惊喜真是,想想他刚刚逼迫自己吃下爆米花的样子,唐诗眼睛酸酸胀胀,心里也是酸酸胀胀,低低骂了句,“傻瓜。”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黑暗中拉过她的手,轻轻摸索着把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从容二爷那边回来后,她好像不曾见他去过商场。

“上一回帮任飞扬他妈挑选结婚礼物的时候,顺便买的。”

她呆了一呆,没想到是这么久之前,“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他的眼睛亮亮的,“那个时候我们成亲了啊,你说你们这儿结婚新郎要送新娘结婚戒指的,我就买下来了,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送出去……你一直觉得我们是假成亲,但其实对我来说,那样的仪式已经是真的,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她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说点什么,但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光是看着他在昏暗光线中非常非常慎重而认真的脸,她就觉得鼻子发酸。所以最后她侧过身子亲了他,他口中都是爆米花的甜香,甜得她晕头转向。

她听到后排小声发牢骚,“真有爱,看个动作片也能亲上……”

电影院在公司附近,他们都是走过来的。电影结束后去公司车库取车,因为是夜里,路上人很少,路灯把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的影子拉得长长。唐诗打了一个哈欠,阁休就弯下腰,示意她上来。

“万一被加班的同事看到……”话还没说完,他拉过她的手就将她背起来了。她低低惊呼一声,左顾右盼,这么晚了就算加班的同事也回家了吧?她便安静地伏在他的肩头,嗅着他发间清香,心底无比安稳。

她寻寻觅觅这么多年,她把心底的期待幻化成文字,没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从文字里走出来。上天安排这一场相遇,原来有这样的深意。

她创造了他,所以他也只能是她的。

她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不管我写多少男主角,不管他们帅得多么惊天动地,他们都不是你。我喜欢的,只是你。我笔下的男主角有很多,但阁休,只有一个。”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像是怕惊了这份安宁。

她以为自己会睡着,但是并没有,也许她眷恋时光,怕一闭上眼这美好时光就逝去了。

回到家已经很晚,阁休送她上楼后就赖着不走,“特别困特别累,这样开车很危险。”

她答应他留下,爽快得出乎他的意料。他大概以为她会宁死不屈。其实因为她打算熬夜写稿,他睡在这里也没关系。

“这么晚了还写稿?”他不能理解唐诗的勤奋,截稿日期并没有迫在眉睫,而她明明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

她灌下一大杯咖啡,趴在书桌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非写不可啊……唯有不停写才能修补书中千疮百孔的世界。”

他洗了澡,坐在沙发里撑着脑袋看她伏案工作的身影。她不睡,他一个人也睡不着,索性守着她。也许是困了,灯光下她的身影渐渐模糊,好像离他越来越远。“唐诗……”他挣扎着自噩梦中醒来。

“你都睡着了。”她蹲到他面前,“回房去睡吧,不用陪我了。”

他捧住她的脸深深亲下去,而后紧紧抱住她,“不要,我就要陪着你。”

她轻声笑起来,“那你陪我去一趟书中世界。”

他脸色微微一变。

“其实拿到神笔的时候就应该去看看的。但是又有点害怕亲眼目睹民不聊生的惨状,故此拖了这么久。”

他闷声道,“你就是要去看宋词。”

“旸州城那么大,我就是想找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什么信息都没有留给我,就是不想我找他吧。”所以她拼命写稿,他在书中世界也好过一些。阁休还在犹豫,她连撒娇都用上,“去嘛去嘛。”

她亲一下他的嘴巴,他依旧不做声。最后她嘟起嘴,“你要不去,我一个人去了啊。”

他这才松了口,那边乱,他也不放心她一个人。

他们到的是神机山庄,微水院。

“这里是神机山庄的微水院?”眼前明明是一片烧黑的废墟,残桓断壁,哪里有昔日山庄一丝一毫的繁华壮观?唐诗举目望去,黑沉沉的夜里,一丝灯光也无,整个世界像是在黑暗中沉睡。

战争已经平息,势力扩张的霍将军和日渐衰亡的朝廷划江而治,但总有一天,战争还会爆发,毕竟一山不容二虎。老百姓不管在谁治下,他们只要风调雨顺、安居乐业。

许久没有听到阁休的声音,唐诗扭过头看他。只见他双目红肿,面容哀痛,眼睛一眨不眨凝视他曾经的家园。不管多么痛恨自己书中人的身份,不管多么不喜欢自己被操控的命运,在看到它们毁于一旦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不可避免生出无限荒凉。

唐诗一直以为他要做的是一个和过去划清界限的阁休。她错了,他一直想做的是一个没有过去的阁休。神机山庄没有了,旸皱城沦陷了,许多许多的人死在战争中了,这个世界正在重新洗牌。

从此再没有神机山庄庄主阁休,有的只是神机文学的总裁阁休。

应该高兴啊,他祈求的终于实现,可是心里为什么空落落?

“对不起。”唐诗在一片荒芜中拥抱他,“是我没有好好守护你的世界。”

有冰凉的**落进她的颈间,是他哭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流眼泪,她把他写得那么坚强,哪怕是双亲双双过世,哪怕他才十一岁,人前人后他都没有流过一滴泪。

现在他却哭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她听到他呢喃。

所有代表庄主阁休的一切都没有了。

她抬头仰望他,坚定地告诉他,“你还有我啊。”

她的小脸在漫天星辰下熠熠生辉,可是阁休心中有隐隐不安,他怕到最后,他连她也抓不住。

就在这时,深夜里传来缥缈的歌声,女子的声音哀怨缠绵,仿佛在黑夜的尽头,又仿佛就在附近,听上去伤心到了极致。

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和阁休对视一眼,顺着声音找过去,最后竟然走到后山。后山依稀能看到一点绿色,大概是离主建筑远,烧过来的时候火势小了,有的地方幸免于难。四下张望,忽然唐诗惊呼一声,下意识抓牢阁休的手。

原来眼前陡然出现了一片墓地,竖起来得墓碑粗粗估计有三四十个,只是光线暗,看不清墓碑上的字。唐诗觉得怪瘆人的,害怕中没有注意到阁休突然苍白的脸。而女子的歌声还在继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唐诗头皮一阵发麻,回头一看,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在眼前陡然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