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出去,容二爷又是好吃好喝供着,唐诗基本已经对容二爷这个奇葩的癖好妥协了。房间里有电视,在唐诗的强烈要求下,容二爷还送进来十来本小说书,打发时间娱乐自己是足够了。

寂寞了,还有阁休可以说话聊天。

唐诗觉得这一个月并不难挨,除了晚上要睡在狭窄的沙发里不能舒展身子,一切都过得去。但不知怎的,睡着睡着,她就到**去了。

一睁开眼就看到阁休近在咫尺的容颜,很考验唐诗的心理承受能力。

阁休说她梦游,半夜自己爬上床,“莫约是你觊觎我的美色,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不知不觉就爬上来了。”

他侧躺在**,手掌托着脸颊,毯子从他身上滑到腰间,露出大半古铜色胸膛。

唐诗手忙脚乱下床,咬牙切齿,“为什么你睡觉还是不穿衣服?”

“我在家中都习惯**。”他说,“在这里为了尊重你,我至少穿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的习惯?”他是她一手写出来的,他的习惯爱好她一清二楚,包括他上厕所用几张卫生纸。

“是啊,我所有的习惯你都清楚。我口味清淡不吃辣,我早起饮茶不喝水,我一定要背靠墙壁入睡。我是男主角,你给我写了许多小习惯,走路的节奏,拿笔的姿势,喜欢的颜色……”阁休的眼神忽然变得深远,他在她面前耍了这么久流氓,她好久没有看到他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了,“你一定也知道,我不喜欢有人对我这样了解。所以,到这个世界后,我努力想改掉你赋予我的习惯,我想变成一个全新的阁休。我吃湘菜,一盘一盘全是红红辣椒,吃得胃肠火辣辣痛,坐在马桶上下不来。我躺在床中央,整晚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穿那些花里胡哨颜色的衬衫,我对所有我厌恶的东西表现出亲近。可是后来我发现,有些东西是深入骨髓无法改变的,比如你写的我喜欢的异性类型……如果要我对一个明明不喜欢的女子表现出亲近,我根本做不到。”

“明白了这点之后,我不再强迫自己和自己作对,我慢慢接受这样一个被写出来的自己。”

初秋的早晨,猝不及防被阁休煽情一把,唐诗都忘记他们最初讨论的问题了。虽然阁休表达的是一段对自我认知的发言,但她隐隐觉得他暗示了什么,或者含蓄地表达了什么。

这也是第一次他提起“被书写”的命运时没有愤怒、绝望、仇恨和不甘。

他的眼底有罕见的平和,像风平浪静的大海,洒满金灿灿的阳光。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唐诗没有勇气对他这段话做出回应,她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就变成某个起火点,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最后,唐诗站在床边,心思百转千回千回百转之后说,“呵呵呵,恭喜你的思想觉悟更上一层楼。”

明明他们之前讨论的是**问题……

她去洗漱,半裸的阁休目送她去洗漱,为什么感觉他的眼神好有压力……

她和阁休约法三章,“你以后睡觉必须穿衣服。”

“你又不和我睡,你管我穿不穿衣服。”

这个理由充分得她竟无言以对。她总不能说万一她又梦游了躺一张**有碍风化,不能对自己这样没信心,唐诗从小到大就没有梦游的毛病。结果翌日早晨,她又是在**醒过来,面对她的依旧是阁休放大的容颜和光滑的胸膛。

她郁猝,“今天晚上我不睡了!”

关在这里什么事都不用干,一天到晚精神抖擞,本就睡得晚,挨到十二点,眼皮子才开始打架。黑暗中,阁休轻声问,“唐诗,你睡着没有?”

“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唐诗,你睡着没有?”

她被他问得烦,粗声粗气说,“你睡你的,老喊我干什么?”

他就没有了声音,也许是自行睡了,屋子里静谧一片。她在沙发里翻了个身,忍不住打哈欠,渐渐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睡过去。有均匀轻柔的呼吸声响起,阁休的声音更加小心,“唐诗,你睡着没有?”

这一次,没有回答。

他蹑手蹑脚下床,把沙发上熟睡的唐诗抱起来,再蹑手蹑脚往**走。虽然容二爷没有亏待他们,但她这几日好像瘦了,抱起来一点不压手了。有一点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偷溜进来,照得屋子里微微亮。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低下头去。

唐诗睁着大大眼睛,眼底有奸计得逞的笑意。

“原来是你每天晚上把我抱到**去,还倒打一耙冤枉我梦游。”抓到他的把柄,唐诗洋洋得意,从他怀中跳下来,成竹在胸同他算账,“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你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干呢?”他一点不惭愧,一步步靠近她。她只得一步步往后退,最后推到墙边,脊背几乎贴住墙壁。他便把一只手撑在她的头顶,另一只手撑在她的身侧。这个动作他做过,她其实有心里准备的,但他这次没穿衣服,她也只穿着单薄睡衣,夜这么黑,周围这样安静,她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

“我决定不追究你这么干的原因了,我大人大量原谅你。”

她弯腰要从他的禁锢中逃走,他把她拉回来,按住她的身子忽然就亲下来。孤男寡女关了这么多天,终于要擦枪走火了。她一定是小说写多了,这个时候脑海里居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的吻也有了秋天的味道,也许因为牙膏是甜橙味的缘故。禁欲系的他,明明没有多少接吻的经验,动作却老道得叫人舒服,像小时候吃棉花糖,一口咬下去,又软又柔又甜。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我为什么这么干呢?因为我不舍得你睡沙发。”他低低笑,声音有些含糊,“当然,我也不舍得自己睡沙发。”

说完这句话他居然开始亲她的耳垂,手也慢慢滑进她的衣服里攻城略地。粗糙的指腹划过光滑的肌肤,带来触电般的战栗,唐诗努力把自己拉回来,按住他的手好言相劝,“阁休,不可以……这种事情要男女两情相悦才能做……你放开我……”

“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吗?”他低声问,嘴唇擦着她肩头的肌肤,像一只只蚂蚁轻轻啃噬。他是故意的,扰乱她心神,叫她不能好好说话。

她想推开他,但手上没有力气,连气息都有些起伏不定,“我们当然不是两情相悦,我又不……”喜欢你三个字被阁休堵进她的口中,好不容易他放开她,她终于能继续说话了,“我不——”他又吻上来,根本不让她把一句话说完整。

最后她急了,狠狠咬了他一口。他吃痛,舔着唇瞪她,“你说谎,你就是不敢承认喜欢我。你自以为了解我,你觉得我自私自利薄情负心利益至上,明明喜欢上了我却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所以不敢承认。”

她有一瞬间的慌乱,也许是他把窗户纸揭开,逼得她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一直以来,她都告诫自己不能喜欢他,不敢喜欢他,恰恰忘了,这些不能和不敢的前提,是已经喜欢了他。

如若不是心动,她又何须警告自己?

“我就不相信换了其他男子,你会放任他一次又一次亲你!”

说好要远离他,偏偏做不到,一旦他有需要,立刻在他身边,万死不辞。唐诗额头沁出冷汗,嘴唇嗫嚅,她想否认,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咄咄逼人,捧住她的脸盯牢她的眼睛,目光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她无所遁形。

“你给自己找了那么多借口,为什么就是不勇敢地承认喜欢我?”他说,“我的自私自利薄情负心利益至上,统统是你写出来的,你要对我负责。”

他就是有那么多歪理胡搅蛮缠,“因为如果不是你,就会有其他女孩子,你总不能因为我是那样的人就要求我没有感情生活。你怕被我伤害,应该也不希望别人受到伤害吧?所以唐诗,你只能舍己为人了。幸好,我要的也只是你。你知道的,我冷酷又无情,轻易不会与旁人亲近。你不会叫别的男人一次次亲你,我也不会一次又一次亲不喜欢的女人!”

“你说绝对不会喜欢我,我也说过绝对不会喜欢你。可是,我们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其实不是没有端倪的,他是那样冷情冷心的男人,唯有对她不一样。以她对他的了解,细细想一想就知道答案,可她不敢承认喜欢他,也不敢去相信他喜欢她。她宁愿相信这是他的利用,是他要融入这个世界不得不抓牢的依仗。她一直觉得,爱情在他心中是次要位置,她不想让自己站在那样的位置。

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同他对视,一字一句道,“是,我是喜欢你。”闭闭眼,悲壮地说,“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会对你负责。”

他反而哈哈大笑,捏了捏她一脸的舍身就义。

“我问了你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无怨无悔帮助我,为什么奋不顾身救我,你刚刚说的五个字是我最希望听到的回答。”他凑到她耳边低喃,“唐诗,我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唐诗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有能力叫他这样欢喜,眼眶不禁微微湿润。也许这就是宿命,她写了一个她喜欢的他,写了一个喜欢她的他,当他跳出书中世界来到她身边,就再也躲不开了。

“睡觉去吧。”他忽然说。

她有些扭捏,“虽然我们两情相悦,但是……但是……”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口,他狭促一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睡觉就是睡觉,唐诗,看不出来你思想这么****。”

她抬起手肘,狠狠撞他胸口。

最后两个人一起躺在**,他非要抱着她睡觉。面对面,灼热呼吸喷在对方脸上,这个姿势一点不适合睡觉好吗?唐诗转过身,背对他,他就从后面抱住她。这个姿势她倒可以接受,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听到他忽然轻声说,“谢谢你喜欢这样的我。”

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怕重了。

她写过那么多小说,最喜欢写男主角坏得无可救药偏偏对女主角一往情深,宁负天下人也不会负了女主角。周芷若检查她的稿子经常对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太假了,这样的男人野心大重利益,纵然有喜欢的女人,也不过是附属品,随时可以丢弃。也就是小说,小女生们都喜欢这样的幻想。”

就是现在,她承认了喜欢他,内心还是有怀疑和忐忑。

谢谢你喜欢这样的我。

然而,为了他这一句话,即使前路有荆棘,她也愿意尝试着走下去。

她睡着了,没有听到过了很久很久,阁休又轻声说,“如果将来你发现我做了令你伤心的事,你还愿意继续喜欢我吗?”

与此同时的书中世界,朝廷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的霍大将军,因为功高盖主,受到皇帝忌惮,被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远在军中的霍将军,本待回京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听到一家老小惨死狱中的消息。

在军中威望极高一呼百应的霍将军受到刺激,终于在仇恨的驱使下,揭竿而起,真正反了。他统帅的二十万大军听他号令,一路杀向京师。朝廷不断派兵镇压,一边是朝廷数百万的铁骑,一边是势如破竹的叛军,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终于攻到旸州城,霍将军想起昔年到铸剑山庄求剑被拒的屈辱,领兵杀入神机铸剑山庄。吴道子率铁卫拼死抵抗,到底与叛军力量悬殊,加上贪生怕死的赵管家与叛军里应外合,山庄终于被破。铸剑山庄历年铸造和珍藏的宝剑名刀被洗劫一空,最后叛军放了一把大火,熊熊燃烧了整个山庄。

这个晚上,旸州城火光冲天,叛军的铁骑震响大地。宋词从睡梦中惊醒,察觉到外头的动静,大惊失色,“难道……难道……”

他知道,若是创始者死了,书中的世界将地动山摇毁天灭地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这是预兆吗?是这个世界灭亡的前奏吗?

唐诗,她难道死了?

宋词脸上血色尽失,顾不得穿衣服,胡乱套上鞋子朝神机山庄奔去。那是是非之地,虽然叛军已经离开,但没有人敢靠近,有的只是从那个方向逃窜开来的人群。

曾经显赫一时的神机山庄陷在一片火海中,浓烟翻滚,热浪袭来。他拿湿帕子遮住面孔就往里走,他看不清前方的路,他被呛得咳出眼泪,可是他的脚步停不下。一想到唐诗可能死了,他的整颗心就像被人挖出来,几乎痛得无法呼吸。

他没有办法和她在一起,他错过了她,他只希望她开开心心活着就好。他以为没有了爷爷对神笔的觊觎,她不会再有危险。可是为什么,她会忽然死了?阁休没有好好保护她吗?他不是武林高手吗?

“唐诗,唐诗。”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浓烟熏出了眼泪还是真的哭了,真是没用啊……

这时有人从火光里冲出来,听到他的声音一愣,“你找夫人……她不在里面,她早和庄主云游四海去了,你快出去吧。”

宋词认得这个人是叫吴道子,是山庄里的一个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