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外天色尚且蒙蒙亮的时候,沈岭竹在多年生物钟的影响下醒了过来,隔着厚厚的落地窗帘,本就不明亮的光线透不进来,房间里一片昏暗。
沈岭竹想坐起来,可来自千河的阻力,让他没办法完全起身。
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衣摆,手指白皙,骨节处还透着些许的粉,可手背上黛色的青筋根根分明,千河身子蜷缩着,头微微靠着沈岭竹。
而此时,他闭着眼,长如鸦羽的睫毛在眼下印出一小片阴影,而隔着薄薄的眼皮,眼球在不安的转动着,千河漂亮的脸上不是熟睡的平和,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像是被梦魇住了。
原本想悄声下床让千河继续睡的沈岭竹见此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轻轻的摇着,“千河,千河。”
叫了好几声,千河猛地睁开眼,双眼之中尽是惶然,有一滴泪顺着眼角缓缓落下。
他神色有些茫然无助,喃喃道:“沈哥?”
沈岭竹在他头边的手不自然的握了握,最终只轻柔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温柔如玉石落怀:“乖,是做噩梦了吗?”
千河却猛地坐起身来,整个人翻身坐在了沈岭竹腿上,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像是树袋熊一般,又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抓紧浮木。
沈岭竹身体一僵,手举起在千河的背后,骨节分明的手指弯曲又伸开,无奈又纵容:“好了好了,都是梦,别怕。”
“快起来了,要去给客人做早饭了。”
千河的头靠在沈岭竹的脖子边,柔软的黑发蹭过他的脖颈,无声的摇着头。
沈岭竹话到嘴边,却感觉自己肩膀上的衣服湿了,那只手还是落在了千河身上,温柔的将人抱进了怀里。
“梦到什么了?”他的语气轻柔温和,没有因为千河做噩梦哭而嘲笑,也没有因为只是一个梦而当作一件小事忽略千河的感受,“要哥哥再陪你睡一会吗?”
“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一定会做一个好梦的。”
沈岭竹说摇篮曲的时候,还不忘抱着怀里树袋熊一样的人摇了摇晃了晃,就像在哄一个宝宝,十八岁的宝宝千河。
千河又摇头,一开口带着哭腔,瓮声瓮气的,可怜极了,话语却很蛮横:“管那些客人去死。”
对于沈岭竹问他梦到什么了,却避而不答。
他能怎么说,说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头长犄角,身披银鳞,尾似凤尾的东西,说他在梦里,那根漂亮的尾巴是如何刺穿沈岭竹胸膛的。
千河心头涌上浓浓的惶恐,他微微移开了点头,看着脸旁沈岭竹的脖子,心里的各种念头翻滚,颤抖着眼睫,似吻非吻的碰了碰。
沈岭竹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因为太过大力的握拳,关节隐隐有些发白,指尖深深的陷进肉里,修整得平整干净的指甲给掌心的肉带来一阵阵的钝痛。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或许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下一秒,濡湿的触感从那一处划过,沈岭竹感觉到,有一点水迹留在了他的脖子上。
千河...在舔吻他的脖子....
这可不是什么不小心就能做到的事情。
沈岭竹闭了闭眼,一把推开了怀里的人,冷着脸斥责:“千河!”
只是冷着声音叫了名字,就看见千河眼睛湿漉漉的朝着他笑,眼尾还有些红,看得出刚刚哭过,鼻尖也是红红的。
漂亮的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很悲伤。
“沈哥不是说要给客人做早餐吗?”千河轻笑着:“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
沈岭竹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去了,缓和了神色,若无其事的和千河一起揭过刚刚的事,“好,我给你热一杯牛奶,你收拾好了就下来。”
说完他起身去了洗漱间,镜子里的男人捏着牙刷面无表情的刷着牙,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喀哒—”一声轻响过后,沈岭竹将断成两截的牙刷扔进了垃圾桶,打开水龙头,冲走了池子里混着水的血沫。
出了洗漱间,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柔,“今天就不用来帮忙做早饭了,你慢慢收拾好了下来吃饭就行。”
他顿了顿,继续道:“要是不想下来,我一会给你端上来。”
千河穿着绵软的睡衣,**着双脚站在地上,白皙漂亮的脚踩在毛绒绒的白色地毯上,莹白的脚,略带粉的脚踝,竟比白地毯还扎眼。
他头上还带着帽子,显得脸更小,红着眼眶点头,像一只乖乖的兔子。
沈岭竹的喉结动了动,道:“就算地上铺着地毯,也不要不穿鞋站太久了,我先下去了。”
说完就下了楼。
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处,就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声音。
“今天是第五天了。”
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神经质的咬着手指甲,嘴里不停的念着第五天,一旁和他靠的比较近的小男孩见此担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猛地转过来,男人神情癫狂的像是要杀人一样看着小男孩,“怎么了?”
他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粗哑得刺激人的耳膜。
看见他这副样子,小男孩咽下了自己要说的话,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走下楼的沈岭竹也看到了这一幕,任谁都能看出中年男人的不对劲,他毫不关心的移开了视线。
若是在以往,他还会本着客人至上的原则问一问,可现在,早已知道这些人不对劲的沈岭竹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的凑上去。
更何况,今天的他,格外没兴趣招惹闲事。
不过...第五天。
对这一批客人来说,这是第五天,可对于他和千河,这是他们被困在这座山上的第十三天。
肉类食物还能撑足够久,新鲜的蔬菜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土豆白菜这种较为耐放的。
好在他开的是旅店,有很多速食食品和零食饼干之类的东西。
就算是被困一段时间,他和千河的生存也足够保证。
而沈岭竹现在,已经开始给那些客人做他和千河都不喜欢的食材了。
既然已经时间晚了,那就...
“抱歉客人,”沈岭竹脸上是歉意的笑,将一堆袋装面包和盒装牛奶放在了桌上,“因为大雪封山太久了,所以已经现在只能吃这些了。”
也不等几个人有什么反应,直接回了厨房,给千河做了一道鸡蛋羹,又热了牛奶。
等了许久,千河也没有下来,沈岭竹只能将东西放在餐盘上,用盖子盖住,给千河端了上去。
走进房间,却看见千河躺在**闭着眼,已经睡着了。
沈岭竹静静的站在床前,脸上晦暗不明,他静默的站了很久,就像床头的一座雕像。
良久,他将早餐放在床头柜上,没有叫醒千河,无声无息的又退了出去。
今天的午餐是凉拌白肉配一碗白米饭,而以往会有的紫菜蛋花汤,现在也不提供了。
三个玩家围着茶几吃饭,沉默得不发一言,小男孩吃着吃着,突然感觉自己嘴里好像又什么东西在动。
悉悉索索的在他嘴里钻来钻去,顶得他口腔很痒。
一瞬间,他想到了那个诡异的说饭菜全是蜘蛛然后挖出自己胃的女人。
小男孩不动声色的吐出了一点嘴里的东西在手心攥紧,微微撇着眼神去看。
几只黝黑的,长着触须被他捏死的体型很小蟑螂正躺在他的掌心。
而他嘴里钻来钻去,甚至在嗓子眼打转的,也是这些东西。
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吐出来,可想到那个女人,小男孩硬生生忍住了。
他当时就在旁边,看得很清楚,那就是普普通通的饭菜。
既然女人将东西吐出来死了...
小男孩一梗脖子,将嘴里悉悉索索的东西咽了下去。
胃里因为心里作用一阵阵的翻涌,可小男孩却强忍着恶心,将面前的饭菜吃完了。
而这边,沈岭竹见直到午饭了千河还没下来,忍不住又上去看了一眼。
空****的房间以及凌乱的床,打开的阳台窗户和那摆在床头柜上一动没动的早饭都摆在沈岭竹面前。
沈岭竹跑到阳台,看着外面呼啸的风雪,一心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接着快步跑下楼,向来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有些慌乱,“你们一直坐在这里,有没有看到千河下来?”
他做午饭的时候进了厨房,有可能没看见人走下来。
中年男人扭曲着表情,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小男孩正用心体会自己有没有身体上的变化,闻言也没有理。
只有那个年轻女生慢吞吞的摇了摇头,“没有。”
沈岭竹办理入住的时候看过她的身份证,叫林可可,也是这么多人中,唯一一个没用那种轻视的眼神看过自己和千河的人。
“好,谢谢,”他转身就要出门,又返回来,“我要离开一会,客人有事自便。”
小男孩突然睁眼看他,“你要去找千河吗?”
“我和你一起去。”
BOSS突然消失,有可能是出了事,若是真出了事,那就是他下手的机会。
最后旅店里的所有人都走出了旅店,沈岭竹没有管身后的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厚厚的雪里,风雪和积雪都阻碍了他的速度。
在这白茫茫的一片雪中,沈岭竹不停的在内心责怪自己。
不就是舔了一口吗,何必给千河冷脸,他猜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千河也不会一言不发的跑出去。
他丝毫没想,他仅仅冷了一秒钟的脸,就又是给千河热牛奶,又是给他做鸡蛋羹。
就为了让千河从噩梦中舒缓出来。
而此刻,在风雪交加的山中,沈岭竹的自责后悔不断翻涌。
如果时间重来,别说是舔一口,就算是千河亲上来,沈岭竹都不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