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一个人很简单，可对李世民这样的人来说就难很多了。

侯君集没有被处死，好像是意料之外，又好像是情理之中。

没有人再这个时候站出来对李世民的抉择指手画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站出来无疑是在李世民的心上再扎下一根刺。

这根不起眼的刺早晚都会要了自己的命。

不熟的人对李世民的评价都是大度，有着宽广的胸怀，可真正了解李世民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小心眼的帝王。

侯君集对自己的处理结果好像有些意外，脸上的表情也又些舒缓的意思。

劫后余生的感觉十分畅快可又十分的压抑。

李世民背过身躯不愿再看侯君集一眼。

得到大赦的侯君集开始一步一步朝着殿外走去。

这新的仪式大殿建的很漂亮，里面也很宽敞。

用了玻璃和镜子作为采光方式，内外的光线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可就算这样，乍一走到外面，真实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

九十九阶的楼梯就算走下去也要一段时间。

李世民在侯君集离开后低声说了散朝两个字后便不在理会殿中的朝臣。任由他们离去。

和就算和侯君集有仇的臣子也不会在这里对侯君集出手。

日后？再说日后吧。

李世民都不愿意杀的人被别人杀了，那个小心眼的帝王立马就会记住那个人。

魏征这个老头已经很久没能见到了，杨凡又是个不喜欢上朝的闲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许久未见的魏征也显得苍老了许多，只有那腰板和初见的时候一样，依旧挺得笔直。

杨凡做的许多事都和魏征的理念背道而驰，几乎每次被弹劾都有魏征在里面。

尽管都传说杨凡进入朝堂和魏征脱不开关系，可这两人的关系又让人理不清楚。

杨凡自己也知道，魏征这其实也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自己贪的是钱，而魏征贪的是名。

为了名，魏征甚至愿意去做一些会让他身首异处的事，为了名他也会做出一些让大唐百姓受损的事。

理念不同，终将背道而驰，杨凡清楚得很。

所以避免和这位刚正的人接触是他能做的少有的事。

今天，魏征却主动找了上来。

“昨日，你进宫见了陛下？”魏征问道。

杨凡点了点头。

“今天陛下就放过了侯君集。”

杨凡又点了点头。

“之前陛下已经下定决心要杀他了，你进了一次宫中，陛下就改变了主意。”

“和我无关。”杨凡说道：“我和陛下说过侯君集罪不容赦，当死，一切都是陛下自己的决断，和我无关。”

魏征叹了口气道：“陛下的性子你很清楚，越是被人阻止的事他越想去做，想保住侯家的人有哪一个不是在力谏陛下尽早杀掉侯君集？”

“将门一体，你们这么做就不怕招来陛下的忌惮吗？”

“我算得上什么将门？一门一对父子，儿子还不是跟着老子的姓。”

“年轻一辈的将军中只有你，已经有人说，你就是陛下选中的国柱之一，这你怎么看？”

“魏公是知道的，我是个书生啊。”

魏征笑道：“老夫还没听说有哪个书生能挥手间焚城灭地的，此等狠绝，很多老将都自愧不如。”

“魏公是在怨我在辽东杀人过多？”

“随口一提罢了，老夫只想问你，可知道今天陛下放走侯君集会带来什么样的恶果？”

杨凡不在说话，等着魏征的下文。

“造反此等重罪如果现在都只是被流放，那日后再有造反的人是不是也能因为陛下的一念之慈得以活命？”

“陛下放过侯君集是因为情，侯君集如果不死那就是枉顾了陛下的情，这样活下去和死了无异。”

魏征被说的有些动容，侯君集侥幸活下来还会自己去死？

不可能，他没听说有哪个枭雄会自己找死的，不是苟且偷生忍辱负重就是蓄势待发。

侯君集的老友不少，多是将门的人。

程咬金，李靖，就连如今不怎么出现在朝堂的秦琼今天都出现在了这里。

一个个凑上去和侯君集做最后的告别。

永世不能踏上大唐的国土，那和永别没什么区别。

赵田也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侯君集的面前怒目而视。

好像要用眼神将这个残害自己家人的混蛋撕碎。

李世民站在大殿外遥望着，就当侯君集回头的瞬间，两人的眼神好像又交织在了一起。

“陛下，老臣有些口渴，不知能否再与陛下喝上一碗？”

像是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侯君集朝着远处吼出了这句话。

没过多久，王德端着一碗清亮的酒水出现在了侯君集面前。

喝一半撒一半一直都是大唐人喜欢表达豪迈的方式。

可是这一次侯君集的手好像很稳，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喝完酒的侯君集好像又苍老了几十岁，脸上的褶皱也变得黯然无光了起来。

大门就在那里，走出去后就是自由。

依旧踏着稳健的步伐朝着那边走去。

拱门外就是大街，禁城边不允许有人走动，城墙下就那么突兀地站着一个人。

向前走？不，侯君集不会这样选择。

装酒的瓷碗还抓在手中，用力在手中捏碎，留下一块白色的瓷片。

“老夫对不起大唐，对不起陛下。”

瓷片划过自己的喉咙，任由鲜血喷溅而出。

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突然发生。

有些意外却依旧在情理之中。

生命之源在不断地从身体中流逝，拼命想站直的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

侯君集死了，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死的理所当然。

一代名将陨落，侯家也算是完了。

一个大人物死去却好像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任何的改变。

饭要照常吃，活着的人依旧要活下去。

侯君集的儿子侯文华等着人们散去后在傍晚时分将侯君集的尸身偷偷带走。

第二天抱着父亲的骨灰坐上了前往岭南的官船。

侯君集死了，不代表侯家的罪孽消失了，不能踏上大唐国土的命令依旧存在。

虽然是自杀可是是谁要了父亲的命，这一点侯文华心里清楚的很。

面朝长安，心中的恨意丝毫没有消减。

罪人不需要送别，曾经显赫的侯家顷刻间**然无存。

杨凡这个目睹了一切发生的人一直都在困惑，为什么要造反呢？

人和人不一样，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的他抱着自己的儿子进入了梦乡。

牵挂那么多，自己才不会去做那些将家人推入火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