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他怎么说！”
李世民板着脸，阻止了想要前去呵斥杨凡的李君羡，眼神微冷。
李君羡一见就明白，皇帝这是动了真怒了。
不过也对哈，杨凡一个小老百姓，拿全长安的屎尿来说事，还怪到官府头上。
咋听之下，怎么都和后世“拉不出屎怪地球”的论调，有异曲同工之处。
“上好贪利,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丰取刻与,以无度取千民。”
杨凡开口就是王炸，盛怒的李世民都为之一震，怒气也不知不觉间消散。
这是先哲荀君《君道》中的一句话，意思是说：
如果君上贪财好利，官吏们则乘机渔利、残酷剥削百姓，索取太多而回馈太少。
只是，怒气虽然没了，李世民的疑惑却更多。
先贤所言，自然是有其道理的，可似乎与刚才闲汉们的嘲弄，并不想干啊。
闲汉们根本听不懂话里的意思，继续嘲弄不休：
“什么上啊下的，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笑死我了，这傻瓜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在长安多有名呢。”
“啧啧，以往大家只知道茅厕杨，现在人人都知道屎尿杨啊，哈哈哈哈！”
……
闲汉们狂笑不止，好些人都笑得东倒西歪，还有几个笑得夸张的，眼泪都飚出来了。
跟在杨凡身后的王福堂，也跟着咧嘴傻乐，被杨凡气得踹了一脚才老实了。
面对无数闲汉的嘲笑，杨凡并未气馁，反而生出无穷斗志，冷眼笑道：
“对牛弹琴，不外如是。”
闲汉们再怎么不懂，也猜到被杨凡骂作蠢牛了。
若是往常，他们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肯定要撸起袖子找找杨凡的麻烦，说不得还要乘机弄两小钱花花。
可上次亲眼看到杨凡与老杀坯们谈笑风生，最近又有传言说杨凡是某位老杀坯的外室子，这些闲汉才不敢胡来。
不过嘛，闲汉们的嘴巴也不是吃素的，各种污言秽语倒骂回去，吵的杨凡直翻白眼。
他不想再与这些闲汉浪费时间，正要离开，身后却突然有个声音高声质疑：
“你一个小小庶民，也敢妄论朝廷官员？难道你就不怕，王法森严么？”
杨凡一愣，回头却看到个年三十许的中年士人，正倒背双手站在不远处。
此人身材修长挺直，两肩很宽。
胡须虽短，却修饰的极好，一看就知道出身极好。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久了有种威严的压迫感，由此可见，此人身份必然不凡。
杨凡心中纳罕，表面不动声色，突然问道：
“小子方才所言，不知尊驾有何高见？”
这种顾左右而言他，正是争辩中的妙招，杨凡用来毫无压力。
中年文士也没揪着不放，饶有趣味一般笑道：
“怎么，你认为当今圣上是这等贪利昏君么？”
站在不远处，被护卫们遮挡着的李世民心中一动，突然间也很想知道这个刁顽小子对他的评价。
“怎么可能？”
杨凡有些好笑，想也不想就摇头道：
“陛下千古明君，前足以与秦皇汉武比肩，后必流芳百世，光耀青史。”
这是历史公论，杨凡自然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看了几本破书，逛了几年论坛，就觉得自己的眼光与智慧远超历代贤哲。
所以这夸赞起来，真真是字字发自肺腑，毫无一丝作伪。
然而杨凡忘了，此时才贞观七年。
整个大唐刚刚从国内战乱和突厥的威胁中走出来，真正让李二陛下彪炳史册的贞观之治才刚刚开始。
别说李世民自己了，就连此时最不要脸的佞臣，都不敢如此吹捧皇帝。
但是，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藏在后面的李二陛下眉目舒展，嘴角微翘，心情也十分的美丽：
哈？
没想到杨小子性子顽劣，可眼光还是不错的嘛的！
而且还长得如此俊俏……
啧，上次夺了他的职，似乎有些苛刻了。
要不回头就下旨，给他升回去？
嗯，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出面试探杨凡的李君羡，此时心里却有一种浓重的危机感！
雾草！
小小年纪不学好，专搞这些歪门邪道，这是妥妥的奸佞模板啊！
而且，当面夸陛下，还夸的这么不要脸。
这是打算跟我抢饭碗么？
唉，心好累。
想做好陛下的近臣，压力山大啊!
亚历山大的李君羡不敢放任杨凡，谁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讨好陛下？
不知道陛下正在听着吗？
嗯？
难道这就是真相，杨奸佞方才已经发现了陛下，所以才这么卖力的鼓吹？
淦！
肯定是这样了，这个臭不要脸的、新鲜出炉的小奸佞！
不行，不能继续让他发挥了。
李君羡心里这一会子就转了几十个弯，马上继续把话题往回拉：
“那与杨郎君你刚才提及的荀君之言，又有何关联呢？”
杨凡看了李君羡一样，忍了忍，没把那句鄙视的话说出口。
毕竟这人看起来不简单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危险系数比那个猪头长孙冲都高。
长孙冲：……
是以杨凡也收敛了一些，只做君子之争：
“我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看荀君这句话，但小子看来，荀君通篇都在说八个字。”
李君羡那也是才华过人，才会入得李二陛下亲眼的。
可他看完之后，一时间也摸不准杨凡意指为何，只好配合的问道：
“哦？是哪八个字？”
杨凡微笑，口吐真言：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别说李君羡目瞪口呆，即便是缩在后面的李世民亦是心头大震。
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这八字简单明了，却是荀子整篇《君道》中，未道尽之言。
能从中看出这八个字来，仅此一项，杨凡的学识如何不知道，可眼界已经远超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
李世民能成为千古明君，看人的眼光何等高明？
在这一刻，他已经前后贯通，明白方才杨凡指责朝廷官员渎职的依据所在。
实际上，杨凡说的足够隐晦，他的真实意思，其实是暗指朝廷施政之错漏啊。
这样的俊俏小后生，居然有国士之才！
这一刻，李世民真的起了爱才之心，并且已经开始打算，回头不但要把承奉郎的虚职还给杨凡，还要量才使用，给他一个实职官儿做。
就在李二陛下为自己微服私访，寻获市井遗贤而高兴的时候……
某个嫉妒心墙裂的闲汉不舒服了，突然小声骂道：
“装什么大瓣蒜，再怎么装，全长安人也都知道你是个屎尿杨！”
李二陛下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
这就难办了……
有史以来，朕从未听闻有屎尿之国士无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