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月说的报应，指的是林小陌骗了她，就像曾经她骗了他那样。

那个周末，林小陌洗了澡，吹了头发，换上一身新买的衣服，还喷了一点男士香水。他以前从来不用香水，后来林四月给他买了，教他用了几次，他就爱上了那味道。

收拾妥当，他跟林四月说，他去要加班，晚上不回来吃饭。结果却是逛街去了，和那个实习生一起。

林四月说，在一起多年，他跟我越来越像了，连撒的谎都一样。

我说，他不是删了那个女孩子吗？

林四月说，他是删了一次，后来瞒着我又加上好友了。

我问，他去逛街，你怎么知道的？

林四月说，好巧不巧，我和一个朋友约着谈事情，谈完了去吃饭，结果看到他和实习生在那儿逛呢。我朋友也看到了，她估计怕我尴尬，说还有事，先走了。

我问，那林小陌看到你了吗？

林四月摇头，没有，他注意力都在那个女孩子身上。

他们在抓娃娃，她看到女孩子满脸崇拜地看着林小陌，笑着喊加油，他抓到一只粉色娃娃，笑得非常开心。

她很难过，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林小陌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了。原来他跟她在一起，已经不快乐了。

她站在商场楼梯口，感觉天大地大，自己像只蝼蚁，很可悲，很可笑。

林四月说，其实他根本没忘了我瞒着他出去相亲的事，他一直记得的。之前我骗他，去和别人相亲，现在他骗我，去和实习生约会，这就是报应吧？

我想起一句话，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轻拍林四月手臂。

你知道彻底刺痛我的是什么吗？林四月说。

我说，是什么？

是奈雪。林四月说，我看到那个女孩子手里捧着一杯奈雪，卖得最贵的那款，林小陌问她，好喝吗？小姑娘笑着点头，嗯，特别好喝！他很开心地笑了，把抓到的娃娃塞到她手里，摸摸她头发，说，下次再给你买。

林四月说，那一刻，她心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坍塌了。感觉像是站在万丈高楼，一脚踏空，急速下坠，头顶珍贵的星星月亮，都跟着坠入了深渊。

她看着林小陌和那个实习生走远，看着两个快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她蹲在地上，捂住脸，眼泪碎在了指缝间。她知道她8年的感情，病入膏肓，死去了。她做了一个决定。

我问，那个时候，你决定分手了吗？

林四月说，那一刻我想明白了，我决定放了自己，也放了林小陌。认输，也是一种能力。

雨到底没有落下来，云团慢慢地散了。

我站起来说，我饿了，走吧，先去吃饭，我吃了饭再回去。

林四月说，好啊，你请客。

我说，走起。

有时候，食物比话语更能抚慰人心。一顿干锅虾吃下去，林四月一扫萎靡低落的神色，又同我有说有笑起来。

吃完饭，我们买了两瓶水，一人一瓶，慢慢走着散步回去。经过一间奶茶店的时候，林四月朝着那些年轻的女孩子看了好几眼。

她停下来说，看着她们，我觉得自己老了。

我说，谁还没年轻过？你看看你现在的脸庞身段，也不比她们差什么。

林四月笑着说，你少来了，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都过去了，我早看开了。

听她这么说，我放下心来。奶茶店生意很好，门口排着长队，我不明白，一杯奶茶有这么大魔力吗？

林四月看着那些女孩子，说，那天我也像他们一样，排着队，买奈雪。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我为什么一定要等着林小陌给我买呢？我想喝，自己买不行吗？一杯80块又怎样，我是真的喝不起吗？

所以她给自己买了两杯，之前她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她很多次幻想过那种味道，可是真的喝到嘴里，发现不过如此，茶里带着苦，果肉里透着涩。但她还是把它们喝得精光，她想记住那个味道。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林四月，从今往后，你要好好宠爱自己，想要什么，自己去买，自己去挣。

至此，林四月和林小陌的故事结束了。

我问，分手后，你就辞职了吗？

林四月说，一周后辞的职，我倒是想第二天就辞职离开，主要公司还有些工作要交接。

我说，有始有终，干脆利落。

她说，我在北京一天都不想多待，打飞机离开的。我只拎了一个小小的箱子，带了些必需品，其它的，我通通扔了，全都不要了。

我说，做这个决定，挺难的吧？

林四月说，真的下定决定去做一件事，也没有那么难。有舍才有得，我要跟过去的生活做一个切割，就必须断舍离，必须对自己狠心。

我说，那时候你直接飞到鹭城的吗？

林四月说，直接飞的，我听一个朋友说，鹭城是个没有冬天的城市，一年四季都可以穿裙子，别的城市冬天落雪，它冬天落花，我听到就心动了，只想着赶快离开北京。我给自己买的头等舱机票，花了四千多。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坐头等舱，在贵宾休息室候机的时候，我盯着窗外的一朵云看了很久。

我说，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林四月说，当时想了很多，心情很复杂。

我说，告别一个城市，总归会有不舍。

林四月说，登机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很多不舍，但是登机后，当她半躺在舒服的全皮座椅上，温柔美丽的空姐半跪着给她换拖鞋，她吁了口气，瞬间就把北京和林小陌丢在脑后了，真他妈舒服啊。之前她还为机票钱肉痛，后来当她吃饱喝足，又睡了一个安稳觉，她觉得，这钱花得值，花钱买服务，很值啊。

林四月讲起头等舱，神色飞扬。

我说，真羡慕啊，我活到30岁，还没坐过头等舱。

林四月拍拍我肩膀，这容易，下次我俩出去旅游，我请你坐头等舱。当然，前提是，你得保佑我足疗店生意兴隆！

我哈哈地笑起来。

林四月喝水，我也喝水，刚干锅虾吃得咸了。

她说，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我说，好。

林四月认真地看着我，老实说，你觉得奈雪好喝吗？

我说，说实话对吧？

林四月说，废话。

我说，实话实说，味道一般，可能我本来就不爱喝奶茶。

林四月说，我也觉得味道一般，可能因为它卖得贵，所以觉得它特别。

我说，这不就是心理暗示吗？

林四月说，可别小瞧了心理暗示，前几天我们小区路边停了一辆蓝色的车，我看了一眼，心想真丑。再一看，是宝马，咦，好像也没那么丑，继续看，不错，挺漂亮的，哈哈哈。

林四月心情不错，我也轻松起来。我说，要不要告诉卫熙，你现在不喜欢喝奈雪了？

林四月说，没事啊，他喜欢送，我就收着，毕竟也是他一番心意。我喝不了，不是还有你吗？

我说，那我也不能天天替你喝。

正说着，林四月手机响起来，她看了一眼，笑着说，这个黏人精。

我说，卫熙吧？

她说，不是他还会是谁，他问我吃饭没有，吃的什么。粘死人了，一天无数条信息。

我说， 黏你还不好？

林四月说，我现在不喜欢太黏人的，太黏和太甜，我都会害怕。

我说，害怕什么？

她说，热恋的时候，都是黏糊糊，甜蜜蜜的，但谁又能一直热恋下去呢？和林小陌刚谈恋爱的时候，他也很黏我的，天天说不完的话，最后呢，你也知道，沉默以对，分手告终。

我问，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林四月说，没有，分手后就互删了联系方式。但是后来，我还是为他哭过一场。

我说，因为什么呢？

她说，那年年底，一个朋友给我发来一段视频，他是林小陌同事，跟我关系还不错。我看完视频，当即就哭了。

我说，什么视频啊？

林四月说，是他们公司年会，林小陌录的告白视频，他跟那个实习生表白，他说，周周，我喜欢你……

我说，那时候你们分手才三个月吧？

林四月说，离开北京的时候我没有哭，但是看到那条视频，我的眼泪完全控制不住，虽然分手是我提的，我也知道分手后，他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了，但我还是很难过，就觉得心里有个窟窿，怎么也堵不上。

我说，都过去了。

林四月说，所以没有什么天长地久，一个人对你好， 黏你，只是一时的，不代表一直会这样。多少情侣夫妻，不都是从开始的一团火变成后来的一块冰。真正会一直黏你的，只有宠物狗。

我说，也会有例外吧？

林四月说，没有什么例外，和林尾生分开后，我就彻底明白了。

我说，卫熙和林小陌应该不一样，他和林尾生也不一样。

林四月说，他哪里不一样？

我说，我就是觉得她不一样。

林四月笑了一声，你这是爱屋及乌。

我说，我不管，反正你跟他好好的，你要是结婚，我当伴娘。

哈哈，但愿如此吧。林四月仰起脖子，喝掉瓶中最后一口水。

说到结婚，我的好奇心又来了，我说，你之前说林小陌结婚了，新娘子是那个周周吗？

林四月说，是她，我没想到林小陌会娶她。

我问，如果没有她，你和林小陌还会分手吗？

林四月想了一下，说，还是会分手吧。

我说，这么确定？

林四月说，我后来想，就算没有周周，我们还是会分手的，我们在一起八年了，爱意在分分合合中早就一点点磨掉了，剩下的只有一点似是而非的渣渣。周周的出现，不过就是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加速了我们分手而已。

既然你和林小陌终究会分手，为什么你又说，分手后最爱他？我问。

林四月站定，用一个投篮的动作，把手中的矿泉水瓶，咚的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出手快狠准。

她说，因为我知道我彻底的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