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觉睡到上午11点。

从**坐起来,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说来也奇怪,在家几天总是睡不好,不是失眠,就是被乱梦惊醒,在鹭城倒睡得安稳,一夜无梦。

起来简单洗了洗,叫了个外卖,吃完开始更新小说。回家一趟,连载落下好几章了。更新完,又登陆微博小号,写下一些心事,一些话我无法对人言说,便只好在网上倾吐一番,自言自语。

这时手机响了。看到是欧文的信息,我有点意外,他找我聊天多是在晚上,现在是中午,他这么闲吗?

他说,树酱,你终于更新了。

我回,抱歉啊,偷懒了几天。

他说,你可不能偷懒啊,你的忠实的读者还在等着看呢。

我故意问,谁啊?

欧文说,当然是我啊,这几天网页刷新无数遍了,终于等到你更新。

我感激他一直这么热切地关注着我的连载,便跟他说了我爸受伤住院,我回家的事。

欧文说,我就说嘛,你肯定是遇到了事,所以耽搁了。对了,你爸现在怎么样了?

我说,在医院观察了三天,回家休养,现在能下床自由走动了。

欧文问我在家待了几天,我说四天。

他说,那很快啊。你爸一出院,你就回来了?

我之所以麻溜地跑回鹭城,一是家里有姜籍在照顾,他最近换工作,赶在离职前休了年假,可以在家多待几天。二是我在家待着确实憋闷,我怕我待久了,又会跟继母吵架。

我说,我在家待不住,超过三天,就只想着离开,走得远远的。

欧文说,树酱,我觉得你不快乐。

我说,为什么这么觉得?

欧文说,盼望远行的人是不快乐的。

我说,你喜欢严歌苓吗?

欧文说,算不上喜欢,看过她的《少女小渔》和《波西米亚楼》。

我说,这两本都还不错。

欧文说,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书,有好的也借我看看啊。

我说,还是算了吧,我的书你可能不喜欢。

我拒绝欧文,是因为我知道男女间借书意味着什么,有借有还,一来二去,总不免会滋生一些暧昧的情愫,我不想和我的读者有过多的牵扯。

欧文好一会儿没了消息,难道是被我拒绝了,觉得失了面子?我没有理会,起来活动僵硬的肩颈,坐久了,左边肩膀时不时隐痛。

然后欧文的消息又来了,他说刚刚下楼取快递了,好大好重一个包裹,搬回家累得出了一身汗。

我说,买了什么呢?

欧文说,一台跑步机。

我说,怎么想起跑步了?

欧文说,我这两年发现,健康是最重要的,有一副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我说,出去跑不是更好?我家附近的跑步道,每天都有很多人夜跑。

欧文说,出去跑当然好,但是在家能陪伴小孩。

说起健康问题,欧文的倾诉欲很强烈,消息滔滔不绝,一条接一条。

他说他不喜欢医院的味道,阿猪身体不好,前两年住院,胸腔动了个手术,他请假陪护了一个星期,吃饭在医院,睡觉也在医院,受够了那种酒精药物和消毒水的味道。

我说我也不喜欢医院,但是有时候家人生病没办法。

欧文说,阿猪出院后在家又休养了一个月,瘦了一圈,整个人憔悴得不行, 蔫眉耷眼的,下楼散个步都没力气,所以说有一副好身体太重要了。他意识到了健康的重要性,于是毅然去健身房办了卡,工作再忙,每周也要抽三天去健身。

我说,身体是自己的。

欧文说,是啊,身材练好了,穿衣服都更有型。

我忽然想起个段子,男人,尤其是已婚男人,忽然开始健身,那八成是外面有人了。欧文到底是因为健康而觉醒,还是别的什么情况,我不得而知,不管怎样,男人注重身材管理,总归是加分的。

我问,你现在还在坚持健身吗?

欧文说,中断很久了,所以现在买个跑步机,以后可以天天在家跑步。现在想要动起来,也是因为小孩,我以前觉得活到60岁就够了,当了爸爸后,觉得60岁不够,我想要陪我家宝贝更久一点。

我一边和欧文断断续续地聊着,一边写微博,写完给自己泡了杯茶。喝着的时候,一眼瞥到地上两个一模一样的包装盒,那是装裙子的盒子。

我想起刘忆,他买裙子的时候,心里在想怎么呢?他真的没有看过我微博小号吗?那么给我留言的又是谁呢?

我看了一下时间,问欧文,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你方便吗?

欧文说,方便啊,我今天休息。什么问题,你说吧。

我说,男人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对前女友好,给她发信息,生日送礼物,是一种什么心理?

欧文说,前女友啊?那可就复杂了。

我说,你是男人,你站在男人的角度说说看,分析分析这种心理。

欧文说,首先呢,张爱玲女士老早就说过一段名言,红玫瑰和白玫瑰,你肯定知道那段著名的话吧?前女友对男人来说,就是那床前的白月光和心口的朱砂痣。

我说,还有呢?

欧文说,前女友始终代表着男人的一段回忆,有的还是一段青春,这个人不管怎么样,对他而言,是曾经拥有过的,所以男人总是会后知后觉地想起前女友的好。得不到的最怀念,失去了的最珍贵,陈奕迅老早就唱出了这个心情,比如,“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好久不见”。总之,男人一般是不会拒绝和前女友叙旧的,大方送出礼物也很正常。

我说,可是那样不怕伤害到现任吗?

欧文说,我也不怕骂自己,男人这种单细胞动物,不会考虑这么多,况且念着前任的时候,肯定不会让现任知道啊。音乐老才子李宗盛都把前任写进了歌里,《爱的代价》你知道的吧,就算不会唱,肯定也听过吧?“也许我偶尔还是会想她,偶尔难免会惦记着她,就当她是个老朋友吧,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让往事都随风去吧。”看到没,前女友是会让男人心疼和牵挂的。

我说,《爱的代价》好像是李宗盛写给他姐姐的。

欧文说,管他写给谁的,反正我觉得像写给前任的。

我说,你这是硬掰。

欧文说,你是写小说的,我换个你更容易理解的说法吧。比如你写一篇小说,写了一半,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写不下去。你放弃了,掉转笔头去写另外一个故事,写着写着,最后你发现,有人续写了你最开始的那个小说,写完了,结局圆满。你会是什么心情?会不会惆怅,不甘,意难平?因为你会觉得,这个小说前半段是你写的,基础都是你打下的,结局理应也由你来完成啊。

我说,这不就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意思吗?

欧文说,对了, 就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树是你种的,树下乘凉的却是别人,你肯定会意难平,你会想着,如果当初没有离开,现在乘凉的就是自己了。

我说,那也是他自己没有好好陪着树长大。

欧文说,男人才不会想这么多。反正前任对于男人来说,就是白月光,他们对待前任,总是心太软。你想想啊,你对自己写的小说和种下的树苗,心硬得起来吗?肯定是带着怜悯的嘛。

我对待自己的小说,是会心软,但是对待前任,我是个狠人。

我问他,你觉得人做了错事,应该被原谅吗?

欧文说,这要看是什么事。

我说,男女关系的那点事。

欧文说,外面有人了?

我说,可以这么理解。

欧文说,谁啊?你前男友?

言至于此,我也不怕告诉欧文一些事。我说,已经分手好几年了,那时候他和别人上床了,后来他求复合,我没答应。

欧文说,这样的事其实每天都在发生。

我说,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分手嘛。但当时我真的挺伤心的,仿佛世界都崩塌了。

我看到对话框显示欧文一直在输入,心想他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过了半天,他发过来一句,人总是难免得陇望蜀。

我说,得陇望蜀,很容易鸡飞蛋打。

欧文说,道理我们都懂,但人是经不住**的,我有个朋友,很爱他妻子,但是一样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

我说,他外面有人了?

欧文说,嗯。

我说,他妻子知道吗?

欧文说,她不知道,他怎么敢让她知道。

我说,他既然很爱妻子,为什么还要出去找女人?

欧文说,那个妻子生了孩子后,就对那事儿不感兴趣了,对我朋友也不再关心。

我想,这就是男人出去找女人的理由吗?我能理解,但我不喜欢这样的借口,仿佛搬出这个话,就有了挡箭牌,肇事者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

我说,你是不是想说,他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欧文说,怎么会呢,这世上不存在只有男人才会犯的错,男女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姐的故事我不是跟你讲了吗?不管恋爱还是婚姻,当一个人在肉体和情感上都不能得到满足,那他只能向外突围了。男女都一样。

说完这些,欧文又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他打语音过来,说他刚在哄小孩睡觉。

我知道欧文有个3岁的孩子,欧文给我看过他照片,小家伙长得圆头圆脑,小名叫阿圆。每天欧文出去上班,他会要抱抱,然后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要去赚钱啦。

欧文说,有段时间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晚上看着阿猪哄小孩睡觉。

那时候夜静下来了,卧室灯光温暖,和夜色一样温柔,阿猪穿着欧文给她买的真丝睡衣,侧卧在**,搂着小阿圆,嘴里温柔地哼着歌。那个时候阿猪身上有一层动人而庄严的光,就像慈悲仁爱的观世音菩萨。

我问他,为什么像观世音菩萨?

他说,因为神圣不可侵犯。

我当时就笑了,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妻子。

欧文没有说阿猪去了哪里,我只知道现在都是他在哄儿子睡觉。他哼着歌哄儿子睡觉的时候会像什么呢?我想象不到。

我问欧文,对男人来说,那事儿那么重要吗?

欧文说,很重要。

他说阿猪怀孕生孩子那两年,他们的关系也受到了那事儿的影响。

他说他忘不了阿猪生孩子的场景。那天他陪在产房,全程握着阿猪的手,阿猪用力的时候,把他手背都掐破了。

他说女人生孩子的时候真是毫无尊严,像一只绝望的母兽,嘶叫,无助,血汗交融,这具身体,这条命,都由不得自己了。

生完孩子的阿猪,一门心思都扑在儿子身上,顾不上他。

很多夜晚,欧文的情欲像雪花纷纷下坠,他伸手去摸阿猪,阿猪打开他手,翻个身,说不要闹,睡觉。他只能起身去冲冷水澡。

有一次,他和阿猪因为这事儿吵架了。他说,满足丈夫是做妻子的义务。阿猪被他气得哭了。

欧文说,我那时候真混蛋啊,其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我为什么就不能理解阿猪呢?她白天上班,晚上还要照顾小孩,已经很累了。我却还缠着她,我真不是人。

我说,你不要太愧疚,你还可以补偿阿猪啊,以后对她好一点,多为她着想一些。

欧文的声音变得低沉,我还能补偿她吗?

我说,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