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第二百二十四章
228
陈好又怀孕了。她从医院里面检查回来的时候,苏羽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去兰州。
苏羽并不知道陈好干什么去了,而时间比较紧也就没多问,随口说:“飞机票在桌上,一会儿常昊来接咱,就走了。你也赶紧收拾一下东西。”
陈好坐在沙发上笑眯眯的看着他说:“我不去了。”
苏羽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笑什么呢这么高兴?怎么不去了?那这机票怎么办?”
陈好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大笑着扑到他后背上紧紧搂着他脖子在他耳边叫:“我怀孕了,医生告诉我要静养。”
被压得直不起腰的苏羽有些愕然的转过头,看着满脸幸福的陈好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脸颊上被柔柔的青丝擦拂着:“你怀孕了?”
陈好紧紧的伏在他后背上很用力的点点头,大声说:“是啊,我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等你从兰州回来就能看出来了。”
苏羽兴奋得转过身一把抱住陈好大叫两声,然后赶忙给南京打电话给他爸爸妈妈报喜。苏妈妈当机立断:“你小子给我老老实实在北京等着,我不管你去比赛还是怎么样,必须给我等着。我立刻飞过去。”说完也不等苏羽说话,就放下了电话。
拿着电话听着嘟嘟声的苏羽愣了一会儿,无奈的摇摇头对一边吃香蕉的陈好说:“我妈马上就过来,回来她到了的时候你去接她,我现在马上就走。”看到陈好点头,就拿着行李箱急匆匆地下楼,免得常昊等的不耐。
苏羽走了不一会儿的功夫,苏妈妈的电话就到了:“我晚上的飞机,让苏羽来接我,好儿你就别来了,注意身子。”
陈好拿着听筒苦笑:现在苏羽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把他叫回来不现实,可她也不敢和她婆婆明说,只好打马虎眼:“好的,不过您来了我不去接您说不过去,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去了也好,咱们娘俩路上多聊聊。”
苏妈妈很高兴媳妇能有这份心,但还是坚持:“不行,你别来了,天晚了寒气重,你可要千万保重身体。”
陈好有些哭笑不得:你要不是为了我肚子里你们老苏家的种,想来也不会关心我。但嘴上很客气:“没关系,这非典闹得我也很久没出门了,出去转转也好。”
很好么?苏妈妈在机场没看到苏羽而只看到了陈好于是大发雷霆,在儿媳妇面前把儿子骂得一文不值:“这小子在干什么?他就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自己孩子都不管了去下棋,难道说你在他眼里就这么不值钱么?回来我一定要好好骂他。”
陈好苦笑,心里知道这是她婆婆对她示好,不过也着实的感动了一下。
然后,刚到家,苏妈妈就提出了一个要求,让陈好大吃一惊:“我这就让苏羽买辆车,以后你就不要挤公共汽车了。”
陈好陪着笑说:“可是,我和苏苏都不会开车,买来也没什么用啊。”
苏妈妈大手一挥:“我会,我有驾照,以后我伺候你上班下班。”陈好愣愣的眨眨眼,很惊讶很困惑:“您什么时候学的车?”
苏妈妈看她一眼:“你放心,我开车没问题,明天你就跟我去买,买完了就去上牌,后天开始我接送你去棋院。”
陈好心里不大痛快:不就是想买辆车玩么?干吗说的这么正大光明。反正你花的是你儿子的钱,你又不心疼。
不过她似乎忘了,年前回家的时候,她刚给她爸爸买了一辆宝来—所以说婆婆和媳妇之间永远是矛盾的。如果苏妈妈这番话是和苏羽或者年薪十万的毛毛说的,那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
陈好颇有些不情愿,但面对自己婆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第二天就去银行取钱然后去买了一辆捷达—没有现货,非典让人们都不敢坐公交车,凡是能买车的都买了车,所以一时间车资源紧张。
苏妈妈倒也没说什么,反正这一个月她也不是不能等,只是以后她都要陪着陈好打车去上班,生怕那曾经流过产的肚子再出现什么问题。
五天之后苏羽回来了。苏妈妈从机场到回家的这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责问他一些诸如为什么敢把陈好一个人留在北京,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之类的话,让苏羽无奈的一边看着常昊和古力在前面偷笑一边解释说陈好现在情况很好他也放心,不敢带她去兰州是因为担心水土不服反正也有您老人家在我也放心。
苏妈妈握着陈好的手一脸怒气,陈好则满脸幸福的慢慢劝解,让古力看的十分羡慕:“以后要是我和小唐结婚之后我妈也能这样,我就是挨几句数落也高兴。我就怕婆媳不和,到时候我夹在当中可难做人。”
回到棋院之后常昊一边签到一边微微笑着说:“你以为,陈好那种贵族之后真的能和苏妈妈这种农村家庭妇女处的好么?你看到的那都是表象。回来你问问苏羽你就知道他们家的关系怎么样了。苏老太太是因为疼孙子才对陈好百般维护。平时你看陈好给南京那边连个电话都不打,要说没意见才见鬼了。”
古力想了想觉得也是,换个话题说:“王七段据说有意思要改革赛制,要把循环圈分成两组最后加一个挑战权决定三番棋,你觉得怎么样?”
常昊满无所谓:“随便,不就是往圈里面再填几个人进来么,反正对我来讲无所谓。反正这个主意是王文达出的,要是有问题去问问他就好了。”
古力没有问王文达,而是去问了苏羽:没有这位旗手的赞同,王七段想要在棋院里面做一些大动作是很困难的。
苏羽并不反对这个意见,原因也很简单:对于他来讲循环圈也好单败淘汰也好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反正都是要在最后他才会出场下五盘;而且如果真的增加人数的话,那么相应的就会多几个人拿对局费,这对于棋手们脱贫致富奔小康是很有好处的。
不过这个提案对于像常昊周鹤洋孔杰这样的循环圈常客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因为增加四个人12个人分成两组,所以在单组中要打的比赛比原先少了两盘,他们的对局费就少了一些。
好在挑战权三番棋是很有**力的,所以棋手们觉得这样还可以接受。
于是两天之后正式的意见征询就下来了,一帮人草草了了的举手表示赞成之后这项决议就通过了。
朱钧对此很高兴:他上次就进入了两个大头衔赛的循环圈,虽然没赢几场就被那帮老大们一脚踹了出来,可这也证明了他的实力。他认为自己缺少的只是经验和一点运气,所以只要能在里面和高段们多打几场比赛,他相信自己是可以成功的。
不过他的这个想法只敢和老聂说说,在苏羽面前现在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自从苏羽回来,那张原本还算秀气的脸上就没有露出过笑容。
都是那个勺子惹的祸。陈好颇有些无奈的陪着阴沉着脸的苏羽一遍一遍的研究,一遍一遍地说:“出现这个勺子不是你的错,都是月亮惹的祸。计算了大半盘最后的时候出现一点点问题也怨不得谁……”
苏羽若有所思:“原来怨不得谁。看来只能怨我自己学艺不精丢了中国人的脸。”说着开始左右开弓的打自己嘴巴,“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个时候的棋盘上要收单官……”
陈好实在想不到苏羽从一盘棋能扯到中国人的脸这个可大可小的问题和祥林嫂上去,也是一时无话可讲。半晌,才说:“这不才下了三盘棋么?后面还有七盘,如果后面你赢了,那就可是为国争光的大事了。”
苏羽也不知道是被这个勺子打击了还是如何,平时挺灵光的脑子这几天一直处于短路状态,听见这么一番无聊的废话居然连连点头:“有道理。不过我跟李昌镐也就是五五胜负,后面的比赛很难打。”
陈好不敢生气,生怕气坏了身体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没关系,比赛么,重在参与,即便你输了人们也会承认你的……了不起。”她原本想说伟大,但觉得她老公和能称上伟大的那些棋手比如吴大师他们相比有不小的差距,于是换了一个词。
苏羽没说话,侧侧身体继续死盯着他那个奇臭无比的勺子似乎要看出来是什么东西当初让他一念之差的。
陈好有些无聊的扭动一下身体,端起苏妈妈专门给她熬得家传养身秘方汤—就是这个汤,让苏妈妈生下来一个名人一个大学生—随手翻看着杂志。
苏羽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候那种局面那种情况下自己会自紧一气,很苦恼的一甩手拂乱棋盘,长长的叹一口气说:“这个非典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陈好有些跟不上苏羽的思维,有些奇怪的问:“这个非典怎么了?我觉得现在就这样能在家悠悠闲闲的过小日子很不错啊。”
苏羽摇摇头:“但是每天呆在家里闲得发慌,而且如果出去还要戴口罩,心里面难受。”
陈好想了一会儿说:“要不这样吧,咱们去我家那边玩几天,等王文达他们有了消息你再去韩国就是了。反正大连那边受到的影响比较小,而且你要是想下棋什么的,也可以去棋院里面给小同学们讲一讲。”
给小同学讲课是苏羽的一大爱好,尽管凭他们的实力来讲如果苏羽出全力能支持一百手就算成功,可苏羽还是很喜欢给他们讲棋。
而且如果有业余的棋手来向苏羽挑战要求下让子棋,苏羽也是很乐意答应的。
这和陈好他们不屑于和业余对局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也许这就是苏羽受欢迎的原因吧。陈好想了一会儿,继续说:“大连空气清新气候宜人,对你那个肺很有好处。而且我爸我妈很久没见过你了,也挺想你的,就去看看他们二老吧,人家闺女都赔上了你总要意思一下吧?”
苏羽颇有些心动,却也很踌躇:“那我妈怎么办?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北京吧?而且她还是来照顾你的……”
陈好也有些为难:“这个么,要不然一起去?反正我们家也不缺住的地方。”当然不缺,陈老爷子新买的三室两厅连出钱的苏羽还没去过了。
不过,这样似乎不好吧?苏羽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什么地方不妥他也说不出来,只好默认陈好的建议不错,去和他妈妈商量。
苏妈妈不去大连,只是说自己在北京看家就好,反正苏羽和陈好过一段日子还要回来,她也不必跟去,有个人在家扫扫地什么的也是好事。
苏羽不太明白他妈妈的想法,也没怎么在意,就和陈好坐火车去了大连丈母娘家过暑假。之所以要慢慢悠悠的坐火车而不是飞过去,是苏妈妈在新闻上看到了一系列的坠机事件而一力坚持的。
不过小两口在大连也没多呆几天,陈好也没能好好享受几顿妈妈的德式手艺,就先后接到了王文达的电话和棋院通知:下周三,韩国釜山大学,十番棋第四局。
苏羽看了看通知单,算算日子又拿出一份报纸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他们倒是很会安排时间,这盘下完紧跟着第二天就开始LG杯十六强赛,谁也不耽误时间。”
陈好摸着看上去还算平坦的小腹懒懒的说:“那当然,他们希望LG杯越热闹越好,所以把你和李昌镐的比赛放在前面也算是造势。只是这样显得这个十番棋就有些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韩国人从来没想过这个安排会让陈好觉得十番棋不重要。事实正相反,韩国人对这盘棋重视的程度远远超过了LG杯,所以才要把比赛放在LG杯之前,而且釜山市专门成立一个组委会从现在开始已经在各大媒体上大肆宣传。
所以当陈好走下轮船舷梯看到似曾相识的两列小学生手捧鲜花站在码头上跳大神的时候,还以为上错了船回了天津。不过看到韩国棋院总裁韩河甲满面笑容的站在第一排之后,陈好才止住了要回船上找船长算账的主意,紧紧拉着镇定自若的苏羽慢慢踱了下去,和迎接的人们一一握手。
可实际上现在苏羽浑身都在冒汗,这种阵势也只在他当年第一次的世界冠军的时候在北京首都机场见识过一次,可也没有这次的阵势大。他暗暗的想着:莫非金融风暴在韩国还没刮过去,要靠这个来拉动经济增长不成?
一通混乱之后,等苏羽他们检查完身体,一群人上上下下几十号就直奔酒店而去,在一个大包间里面一边谈公事一边谈私事,然后顺便吃点工作餐满足最基本生活需求。
在一片欢腾中,这次聚会在祥和气氛中圆满的落下了帷幕。这是一次胜利的聚会,伟大的聚会,是继往开来发展中韩友谊对两国保持友好关系有着极大促进的聚会。喝的半醉的苏羽在众人的搀扶下回到酒店,躺在**就一把搂住陈好准备胡闹,却被一把推开:“别折腾我,三个月了。”
兜头一盆冷水浇得苏羽欲火全消,坐在**发愣。
这样一来陈好倒觉得自己怀孕是一个很对不起人的事情了,从背后轻轻搂着苏羽叹了口气说:“韩国这边他们有很多来了许多次的,要不你和他们出去喝喝酒玩玩吧,反正明天也是休息时间,多睡一会儿就是了。”
苏羽笑了一下,转过身把陈好轻轻放倒在**,给她垫好枕头盖好被子,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说:“我不出去了,你先睡吧,我去找点吃的回来一会儿就睡。好吧?”
陈好看着苏羽长长的身子笨笨的弯在床前细心的帮她掖好被角,心里面突然轻轻的感动了一下,看着他很温柔的说:“去吧,我知道你晚上没吃多少东西。不过我跟你说,吃夜宵可以,但是不能喝酒,不然……”想了一下,嘴角突然翘了上来,“不然,我就告诉你妈,你喝多了酒出去瞎混,把我给气着了。”
现在苏妈妈就是陈好的护身符,心里发虚的苏羽拍着胸口大声说:“我向毛主席保证,只吃宵夜,绝对不喝酒。”
陈好微微笑了一下,推他一把说:“行了,去吧,我相信你。”
为了这一句话,感动的涕泗横流的苏羽尽管眼睁睁看着孔杰俞斌他们端着从国内带来的52度五粮液喝的爽歪歪,却硬是不动心,抓紧时间吃了几个蛋糕之后就回了房间睡觉,看得其他人一阵奇怪:“这小子是怎么了?竟然不喝酒了?!”
孔杰深深的看了苏羽那略带蹒跚的背影一眼之后,喝口酒说:“估计陈好那小丫头又和他说了什么话,要不然他绝对不会说看见酒不动手的。”
众人一齐唏嘘了一阵,俞斌说:“后天的第四盘,你们觉得苏羽能赢么?上次他出了那个勺子之后,我怕他有阴影。”
古力摆摆手说:“如果有阴影,五年前他就有阴影了,何必等到现在。当年他和李昌镐是三连败,可还不是最后一盘呕血局赢下春兰杯?所以我说,咱们用不着操这个心,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好戏?虽然这几盘棋他们下的也不错,但我总觉得,并不算得上精彩。”孔杰若有所思,“也许越是大战越是无聊吧,米兰德比之类的不就是号称世界上最重要最豪华却最没观赏性的比赛么?足球和围棋的道理也很相通,比赛越重要,妙手的出现概率就越低……知道为什么么?”
周鹤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的计算能力太强,把对方所有的妙手都扼杀在襁褓中了,自然也就显不出好看来。只要有了一个好手就能把对手打得翻不了身,这样的比赛能好看么?”
“不过,这样的比赛,等待的不就是他们灵光闪现的一霎那么?”古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话里面充满了憧憬,“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坐在那个位子上,作为最顶尖的棋手和最顶尖的对手作十番棋死战,那样的话让我转天死了都行!”
谁不想这样呢?只要是一个棋手,一个有希望有能力登上超一流殿堂的棋手,他最大的心愿能且只可能是成为超一流去和自己最大的对手做人生最大的赌博。就好像那位将军说的:一个军人,最好的归宿就是在战场上,取得最后的胜利的同时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
这样的结局尽管是悲伤,却也是壮烈。
对于骨子里面就流着宁折不弯的血的韩国人来讲,这也是他们所追求的境界。李世石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在想象着十番棋最后一盘的惨烈:那个时候,不管是苏羽领先还是李昌镐领先,肯定会为了胜利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两个人谁会被打降格:开玩笑,现在比赛的质量可不是去年中日十番棋能比的,李昌镐也不是连战连败的张栩能比得了的……
期待吧。李世石忽然觉得身体有一些发热,不敢再想下去生怕心脏出毛病,连忙喝一口水压压惊,心里面开始考虑LG杯的事情。
当李昌镐坐在棋盘前看着苏羽闭着眼睛扇扇子的时候,脑子里面却感到一些空白。实际上他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已经领先了。对于那个勺子,他总觉得像是一场梦:明明是苏羽绝对优势绝对胜利的一盘棋,竟然会出现那样的错误,这可不像是一个超一流能下出来的棋。
不过现在想这些是不是有些扯淡了?李昌镐从棋盒里面拈出一枚黑子静静的握在手里,似乎没有听到裁判长金寅九段宣布比赛开始的话,眼睛只是看着空空****的十九路棋盘一动不动。
让人奇怪的是,苏羽也丝毫没有惊讶或者催促的态度,也是静静的看着棋盘思考着什么。
“他们干吗呢?难道说他们在比赛的时候一定要耍耍帅才能比赛么?”毛毛有些看不下去,张口打破了研究室的沉默。
孔杰默默然的低声说:“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不是海水被烈焰烧干,就是那火焰被浪潮扑灭。棋盘上比赛的不仅仅是技艺,慢慢看吧,苏羽绝对不会让李昌镐继续领先的。”
过了很久,没有人在意李昌镐是什么时候落的子,仿佛突然涌起的海啸一样在短短的三十几手之内便冲破了苏羽的谨慎牢牢掌握住了局面的优势,从右上到右下不仅稳住了将近三十目的实地,还在上边建立了一条铁幕压扁了苏羽的实空并威慑全盘。
所有观战的中国棋手都说不出话,而从王檄和朱钧这些比较年轻的棋手眼中,甚至能看到一丝恐惧的痕迹:“李昌镐太强了。以前只知道他的官子无敌,可没想到他的战斗力量也是如此的强大……”
古力的神态看上去还是满轻松的,甚至有一些开玩笑的口吻说:“官子无敌是没错。但要是说他前面的东西不厉害,那也只是和苏羽这几位比而已。你们想要挑战他,那日子可就远了。”不过这个笑话没收到他预料的效果,相反王檄他们的脸更白了。
古力见势不妙,连忙补充:“不过别着急,李昌镐的眼睛只盯在苏羽的身上,你们只需要好好的磨练以后一定能挑战他……”看着朱钧一脸的若有所思“原来只盯在师父身上……”,古力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了,连忙转移话题,“不过苏羽并不是没有机会。你们看李昌镐这里下的就有些急了,上边的漏洞也不少……”
李昌镐棋里的毛病肯定是有的,苏羽很肯定不管是谁只要这样的强攻猛打就一定会在身后留下大大小小的东西可资借用。可问题在于李昌镐有后手,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他可看得清清楚楚,李昌镐在右边那手飞靠连攻带收实在是好棋,立刻把右上的一个断点消弭于无形。
这就是李昌镐的围棋。苏羽很确定他在第一盘没有看到的东西现在李昌镐已经完全的展示在他面前。
所以这一盘也许会是最艰苦的。李昌镐这样下棋不仅仅在于攻击得到实地或模样,而在于一旦被苏羽反击之后落到后手,还可以通过前面的安排后手获利。
这样子是最麻烦的。苏羽在李昌镐拆入下边之后开始了第一天的第一次长考,寻找着反击的方式。
终于在中午休息的时候,他决定进行一次赌博。
229 心理战
苏羽赌的,就是李昌镐的错觉。上一盘的那个勺子,不仅仅对于他有相当的影响,而对于李昌镐,也会让他在某个时候会产生错觉。尽管这个错觉出现的可能性不大,但面对这种局面,他也只能赌一下心理战术。
看看极为不利的形势,苏羽皱起眉毛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开始构思。
看到他这个样子,本就神情有些抑郁的李昌镐脸上更加凝重,坐在棋盘的另一边托着下巴一样的沉思起来。
古力开始挠头觉得有些搞不懂:苏羽形势落后愁眉苦脸也就罢了,你李昌镐一片大优还摆着这么一张脸干什么?笑一笑不行么?
李昌镐实际上是已经笑不出来了。他自己清楚自己事,知道他现在的局面和富士通杯上崔哲翰对苏羽的那盘十分类似,虽然他已经十分的小心弥补了很多漏洞,但是也知道一旦他不能继续强攻让苏羽回过气来,那下场很有可能是全盘崩溃—他却不知道现在苏羽正在犯愁怎么才能在攻击中活下来。
这就是所谓的麻秆打狼两头害怕。李昌镐在担心苏羽的反击,而苏羽在恐惧李昌镐的后手。
苏羽慢慢的拿起棋子拍在棋盘上,缓缓地从右边小跳出来逼住那手小飞,然后大斜进入右边黑棋腹地寻找战机。
李昌镐守了一手之后就陷入了沉思,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斜进身后的白子,手指捻在棋盒的边缘。
“有什么可犹豫的,这种时候就应该狠狠的立下挡住,那才是最凶狠的手段!”古力和李世石几乎同时说出同一番话,却同时被睦镇硕和孔杰反驳:“你认为,最凶狠的就一定是最好的么?”
俞斌敲着棋盘轻轻地说:“围棋,到最后还是要看谁的目数多谁的子多才算谁赢的,他们心里算的都很清楚,决不会为了一时之气而对全局造成影响。如果李昌镐挡了下去,那么如果苏羽反拆回去之后压,最后在这里扳,他怎么办?”
两个人一起沉默下来,听着俞斌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话:“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但也要看看形势再决定后面棋的方向是不是?当然,如果你们敢说能看清40手,那就没问题了,”他指指电视上龇牙咧嘴的两个人说,“我让他们把位子让出来,让你们去下。”
谁敢答茬?俞斌是在座诸位里面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他批评谁谁都要老老实实的听着,就是韩国人也不例外。李世石悄悄捅了一下古力,苦笑一声之后转过身在研究盘上摆下几枚棋子。
李昌镐想了很久,终于认定白棋在这里属于无理取闹:和其他苏羽落后的时候表现的一样,这里只是苏羽为了避免对局继续按照他所设计的道路走下去,所以要捣捣乱争取打乱他的节奏。
想通了这一点的李昌镐陡然轻松了下来,并了一手切断那枚白子的后路之后,脱先离开那边转而经营中间上下的模样。
“我觉得,现在两个人的心理都有些奇怪。”孔杰略有沉吟的低声说,“我也说不出来,但总觉得怪怪的。”他指了指棋盘,“如果以前苏羽突然闹杂,李昌镐一定会慎之又慎的应对,像今天这样苏羽比较莫名其妙的打入右边,那他很有可能这一个下午都在思考苏羽为什么要打入、打入之后要获得利益是什么等等等等。可是现在李昌镐却显得有些过度放松了,尽管上边下边的模样都是重要的位置,可现在在还没有弄清苏羽的想法之前就脱离,似乎会有些不妥……”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尽管心里面都清楚,但当他说出败招两个字的时候,还都是略略的惊愕了一下。
李世石也没有反驳,而是有些郁闷地抚mo着棋盘:“苏羽在试探李昌镐内心的底线,现在他成功了。”
他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的。李世石微微的摇了摇头,看着右边已经死透了的那几枚白子沉思:也许下边苏羽要做的,就是怎么把它们再弄活吧。
刚刚还是一脸沉重的苏羽看着李昌镐转到上边尖,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一时间原本阴云密布的对局室就像出了太阳,两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连带着让记谱的小棋手从沉重的压力中解脱出来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这个变化男士们是感觉不到的,整个研究室里面只有陈好和尹瑛善寥寥几位女棋手有所感觉。这让她们感到有些奇怪:李昌镐领先着轻松一些也还罢了,怎么苏羽也从容起来了?
对于陈好来讲,这是个好信号,证明苏羽心里面一定想到了什么东西。而对于尹瑛善和朴志恩他们来讲,这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了。
心里面念念切切都是孔杰的朴志恩并不想说话,免得得罪爱人。而对苏羽崇拜至极的尹瑛善则笑了起来:“看来,苏大哥已经胸有成竹了……”
每次陈好看到尹瑛善都会感到心情不爽,尤其是这姓尹的看苏羽的眼神,完全就是一个在红馆台下看上面周杰伦之流的狂热fans才会拥有的。更有甚者,这娇滴滴装嗲的小丫头竟然还一口一个“苏大哥”,让人听得起鸡皮疙瘩。陈好瞟了她一眼没说话,心想我看你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偏偏还有个不长眼的叫古力的二百五还张嘴问:“这话什么意思?”他一扭头就看到陈好冷冷的目光,心里一阵奇怪的挠挠头:我又得罪太后了?
尹瑛善笑了起来指着歪着身子手里攥着棋子来回把玩的苏羽说:“刚才他脸绷得很紧,现在虽然也有些严肃,但是总能看得出来他在笑……”
陈好冷冷一哼:你很了解苏羽么?他平时不也是这么嬉皮笑脸的么?
尹瑛善看不到陈好的表情,继续说:“只要他笑,我就知道,他一定有了胜利的法子。”
陈好连连冷哼表示不屑,不过看看对局室里面大有变化的气氛,她也知道苏羽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这让敏感的李昌镐感到有一些不安:苏羽肯定是想到了什么,所以现在脸上的表情才会是这样子……不过随着苏羽的笑,这屋子里面原本阴郁的气氛也一扫而空,让李昌镐自己也觉得轻松了起来。
李昌镐抬起头端详着苏羽那张端庄正容却在眼角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神情的脸,抓了抓有些发痒的鼻子,看着棋盘却实在是想不出来右边的那几枚白子会有什么作用。
难不成,它们还能死而复生不成?李昌镐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很有可能:右边的模样毕竟还不算厚实,现在苏羽如果从右边反穿一下,然后从右上尖出来,那里还是会稍稍活力四射一下……然后挖断右边上下的联系,顺手整理右下白棋的模样……
李昌镐颇有些得意自己早早的看穿了苏羽的险恶用心,决定不动声色的等他再回到右边的时候再给他致命一击。不过现在趁着苏羽需要在外边做势的时候,小小的捞一把也好。李昌镐歪着头想了很久,觉得如果现在就跳出去冲击右下可能会让苏羽顺势整形,这样一来外面并不好治……外面?李昌镐心中突地一跳:外面,上边的铁幕虽然说是威慑全盘,但实际上因为右边他要稳定实地,导致对下边苏羽一块的放松,让白棋在右下角建立起了一片说薄不薄说厚不厚的那么一块。
就是那里。李昌镐微微的笑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苏羽的目标就是那里。活动一下那几个死子然后铺开右下,侵消右边的实地同时威胁下边,然后张开左边对抗上边……李昌镐发现自己突然很了解苏羽,甚至能猜出来苏羽后20手棋的安排,于是一手吊在右下白棋模样旁边。
“过分。”研究室里面不管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都是一声叹息,“这时候应当飞之后尖冲下才是急所,不然一旦苏羽在那里虎住那下边就再也没有李昌镐说话的余地。而且……”
而且苏羽接下来的一挡是最强的反击,李昌镐突然发现自己无以为继了,而且现在整个右下都被苏羽这一手的攻击笼罩在内。
满脸是汗的石佛的急智这时候派上了用场,一碰一点转身长出之后虽然让苏羽打厚了下边,却也腾挪了出来,免得被直杀之后右边被牵连进去。
可还是大损了。李昌镐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到底什么地方有问题,但看来看去心里面却还是惦记着右边那几枚白子,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看看再说,于是从左上尖顶左边黑两子头试应手。
“错过机会了。”俞斌也不知道是叹气还是在笑,嘴角上挂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李昌镐的心理有些波动,似乎在害怕苏羽给他在右边变戏法,所以才会为了吃死而去右下帮着苏羽撞厚了模样,现在又在左边尖顶试应手。”他摇了摇头,“可是他似乎没想到,如果苏羽自始至终就没想过在右边捣乱的话,那这几手棋岂不成了笑话?”
事实上苏羽从来都没想过那几个子还有什么作用。他当初倒是也琢磨过那里能不能死灰复燃一下,可算清之后就彻底断了这个念头专心的思考如何在其他地方反击。而当初李昌镐在上边小尖的时候,他的神态轻松也只是因为想到了后面的一个可能性而已。现在李昌镐明显把目标放在右边即在他意料之中却也是天降惊喜:如果祸水东引,那么……
苏羽偷偷的笑了起来:李昌镐已经快成了惊弓之鸟,看来这盘棋有希望了。
看了一会儿棋盘,苏羽脑子里面已经想了十几个草案出来却又一一否定:如果想让李昌镐毫不警觉的在右边浪费那么一两手棋,那么后面自己落子必须显得目标是指在右边;但是右边完全就是李昌镐的势力范围,贴得近了肯定死无全尸,离得远了又显得自己没诚意,李昌镐就算置之不理也完全可以。
苏羽苦恼的抱着头,手指捻着自己甩在后面的头发发现自己当真是想不出来一个更好的法子能让李昌镐乖乖的上套。而且想了半个多小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和李昌镐想到得了一个方向上,那就是利用右边的那几个死子在其他地方活动。
现在的情况是,李昌镐认为苏羽在右边埋伏下那几个子是等着后面在其他地方需要时拿来借用的,所以就提前把这个苗子扼杀在襁褓中;而实际情况是苏羽只是吃饱了饭决定玩心理战术之后,实在想不出来反击的好法子所以随便在右边弄几手看看形势—如果说出去,不管是谁都不会相信堂堂名人会在棋盘上浪费了两个子—而且如果李昌镐不是信奉小心无大错而跟着他应了一手,那他连这半个先手都争不来。所以可以说,苏羽并没有把那几个子放在心上,一直在想着的还是如何在其他地方反击。但当苏羽发现李昌镐认为他留下那几个子是为了给其他地方造势的时候,就决定要借那几个子动一动。
可是如果他动那几个子,就证明李昌镐的猜想是对的,先做准备的下法没有错,而且白棋那就等于是自投罗网;所以现在苏羽想证明的是李昌镐把精力放在右边的做法是错误的,所以就不能依靠那几个子而要在别的地方动手……李昌镐在上边的尖顶是一个试应手,只要苏羽下的让他认为白棋要在右边动而回手就算成功……
我没打算借住右边,但李昌镐认为我要借住右边,所以把注意力放在右边,所以我应该让他继续认为我要借助右边,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借助右边,而是李昌镐认为我在借住右边。所以……
逻辑上的混乱差点让转不过脑子的苏羽精神分裂的旧病复发,这个时候他终于决定不管算不算借住右边死棋都是一手长从左边冲进了中间:爱死死爱活活吧,老子管不了了。
李昌镐终于出现了苏羽所希望的错觉,十分小心的在右下飞罩攻击白棋二子而避免右下随之冲出导致右边松动—而实际上,如果他简单的贴过去苏羽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也许到不了明天苏羽就会认输了事。
孔杰这时候突然说:“如果刚才李昌镐真的是凶狠的立下的话,那么现在苏羽绝对没有机会再翻身了。就是因为李昌镐的谨慎,让他现在出现了这么一种苏羽要在右边动手的错觉,才会犯这么一个错误。中间将会有一番苦战,我不看好心理上落到下风的李昌镐。”
实在是想不到李昌镐的失误会如此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苏羽大喜之下毫不犹豫地弃掉角上三子卡断黑棋,然后一拐一打扬长冲入中腹,侵消上边黑棋大模样。
李昌镐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没有时间后悔立刻动用早早埋下的后手在左边进行交换略损了一些之后把左上完全拿在手里避免苏羽的刺妙手。
这一天的后面时间里苏羽都是在长考中度过的。他需要想的东西很多,比如如何处理左边李昌镐为了防备中腹混战而留下的扳跨手段,如何消掉左下黑棋的味道等等。
所以直到封手的时候,苏羽才算真正的想通了这盘棋中自己未来的路。
这一天的进程让李昌镐很郁闷,一个人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静静的吃着送上来的晚饭。
但是他生闷气归生闷气,还真的没有办法把事情推到别的东西上来泄愤:谁让他看不出来苏羽只是为了捣乱而捣乱,谁让他自以为是地认为苏羽在右边的打入就一定是为了后面的借用,谁让他只顾着算计别人而没想到自己被算计呢。
不过李昌镐在对待吃饭的问题上比苏羽强,他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在吃完饭之后,一点也不影响胃口。
他坐在酒店阳台的躺椅上看着不远处的沙滩和大海,静静的想着明天的比赛:明天必然会有一场乱战,苏羽肯定看不得他现在已经领先的局面。为了挣到需要的目数苏羽能且只能在中间围大空。而自己也不会束手就擒,所以在适当的时候打入然后发生一场绞杀的战斗也是必然之势。
现在所需要想的,就是在那战斗之前怎么把对局重新引回到自己的路子上来。李昌镐想到这里颇有些痛心疾首:如果不是自己错误的估计了形势,现在无论如何苏羽也不可能有机会和他决战。
想一想,就想到了苏羽在封盘的记录纸上所写的那一手棋。李昌镐摇摇头听着海浪拍在沙滩上发出的沙沙声苦笑起来:希望明天的时候,别再出这种事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