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这还是老黄吗?”
时间转眼到了1943年秋天。
文工团女兵小雨背着背包,兴冲冲地走着,迎面遇到老杨,老杨看见小雨,忙迎上去问:“小雨,你这是要你哪儿啊?”
小雨:“大叔,我们去常德劳军!”
老杨有些担心:“听说鬼子要打常德了,你不害怕吗?”
小雨:“不怕!”
老杨:“大叔去年跟你说过的话没忘吧?”
小雨笑着问:“啥子呦?”
老杨:“这孩子,大叔再跟你说一遍,决不能让小鬼子活着抓到,记住了吗?”
小雨严肃地点点头:“放心吧大叔,再见!”
小雨向老杨敬个军礼,然后兴冲冲地跑向一辆军用卡车,文工团的战士正排队爬上车厢,文工团的团长老方站在卡车前招呼着:“小雨,就差你了,磨磨蹭蹭的,快上车!”
小雨在其他战士的帮助下爬上车厢。老杨:“老方啊,方团长,俺家小雨就交给你了,你得给俺照顾好了。”
老方一脸嘲笑:“你家小雨?啥时候成你家的了?”
老杨:“咋啦?不行啊?”
老方:“她是你啥人啊?”
老杨想了想:“啥人啊——就算俺闺女吧。”
老方:“别不害臊了,你老杨哪有那命啊!”
老杨嘿嘿地笑着,老方进了驾驶室,向老杨挥了挥手:“回见了老杨!”
老杨也挥着手:“好!老方,路上小心!”
卡车开动了,小雨站在车厢上向老杨挥手,老杨也向她挥了挥手。
夜晚的营房里,熄灯号早已响过,战士们都已进入梦乡,只有老杨和老曹还坐在通铺上,默默地抽着烟,睡在旁边的黄信田已打起了鼾声。
老杨:“听说鬼子正往常德调兵,看来要打常德了。”
老曹:“鬼子去年打长沙吃了亏,不敢再来长沙了,只好去打常德。”
老杨:“又要有一场硬仗了。”
周广仁躺在铺上,拿毯子蒙着脑袋,抱怨着:“别抽了!呛死了!”
老曹蹬了他一脚:“你咋还有心思睡觉呢?”
周广仁翻了个身,没好气地说:“不睡觉干啥?”
老杨:“他想梦中去会他那个小情人儿!”
老曹:“啊——那个刘小熙啊,别说,长的还真挺俊的,好像对咱二鬼子也有点儿意思,湘女多情啊,也难怪二鬼子老想着她。”
周广仁闭着眼睛,甜甜地笑了一下。
老杨望着天棚,很不以为然:“跟小雨比差了点儿。”
老曹:“小雨是谁?”
老杨:“文工团的,你忘了?”
老曹:“扎俩小辫那个?”
老杨:“就是她,白白嫩嫩的,那皮肤一掐能出水儿。”
老曹笑骂着:“你这个老不正经的。”
周广仁睁开眼睛,一脸怒气。
老杨:“刘小熙就是黑了点儿,小雨多白净多水灵啊!”
周广仁一咕噜爬起来,不满地说:“谁说刘小熙黑了!你瞎说个啥!”
老杨故意气他:“我说她黑咋啦!”
周广仁:“就是不行!”
老杨:“刘小熙就是黑!”
周广仁急赤白脸地:“就不黑!”
老杨:“我说她黑关你屁事?你急个啥?”
周广仁:“你说她就是不行!”
老杨:“你是她啥人啊?”
周广仁张口结舌地:“我——我——”
周广仁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又躺了下来,老曹和老杨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老曹笑着:“你别气他了。”
黄信田被吵醒了,嘴里嘟囔着:“啥小熙小雨的,白嫩水灵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其他战士这时也醒了,都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老杨:“没你们事,快躺下睡觉!”
老曹:“都睡了,都睡了。”
老杨、老曹正要躺下,秦智勇推门进来,说:“你们不睡觉,在吵什么?”
大家都不做声,老杨又坐起来:“睡不着啊。”
秦智勇对老杨低声地说:“马上要有新任务了,还不好好休息——”
黄信田一咕噜爬起来:“啥任务?”
周广仁、栓子和其他战士也纷纷坐起来,神情紧张而兴奋地看着秦智勇。
秦智勇训斥大家:“都给我躺下,睡觉!”
战士们乖乖躺下。
黄信田边躺下边嘟囔着:“这下更睡不着了。”
秦智勇在栓子身边躺下,周广仁睁着眼睛,想着心事,难以入睡。
营房里,渐渐响起阵阵鼾声。栓子凑到秦智勇耳边,轻声地问:“到底啥任务啊?”
鼾声突然都停了下来,秦智勇诧异地坐起来,看着通铺上的战士,疑惑地自语:“这帮小子到底睡着没?”
鼾声又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秦智勇侧耳听了听,放心地躺下,对着栓子的耳边,悄声地说:“我跟你说啊——”
鼾声突然又停了,秦智勇又坐起来,看着熟睡的战士,此刻,鼾声又响了起来,秦智勇嘟囔着:“真是活见鬼了。”他趴在栓子的耳边,刚说了一句:“要派我们去炸鬼子的油车——”
话音未落,通铺上的战士全都坐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问:“啥时候啊?排长!
秦智勇坐起来,哭笑不得:“都装睡呢?”
老杨笑着坐了起来,说:“这帮小子就是睡着了,耳朵也都竖着呢。”
秦智勇躺下:“都睡觉,明儿个再说。”
新四军游击队营地。
郭队长正拿着地图和几个游击队员商量着什么。
一队员喊着:“小熙回来了!”
刘小熙满头大汗地跑来,郭队长递给刘小熙一碗水,刘小熙接过,一口喝下。
郭队长:“小熙,别着急,慢慢说。”
刘小熙:“搞清楚了,鬼子运汽油的火车,后天早上七点从云溪车站开出来。
郭队长指着地图上一点,对旁边的队员:“八点左右能到这里。”
那个队员点点头。
翌日拂晓,小牛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和苦娃上山砍柴。
正捡拾树枝的苦娃突然看见几个人影,忙拉了一下小牛的衣襟,手指着远处的黑影,小牛看过去,认出是刘参谋、秦智勇、栓子、老杨、老曹、黄信田、周广仁,几个人身穿便衣,腰插短枪,一行人渐渐消失在黎明前的晨雾中……
小牛自言自语着:“又有新任务了,会是啥任务呢?苦娃,你猜他们干啥去了?”
苦娃默默无语地看着小牛,小牛站起来,边砍柴边说:“这你可猜不出来。”
苦娃:“去打鬼子!”
小牛吓了一跳,忙停下手里的柴刀,吃惊地说:“你说话了!是你在说吗?”
苦娃:“鬼子杀了俺全家,俺恨鬼子。”
小牛把小孩搂在怀里:“苦娃,我一直当你是哑巴”。
苦娃:“是鬼子哥哥救了俺。”
小牛放开小孩,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
粤汉铁路沿线。
天已大亮。刘参谋、秦智勇、栓子、老杨、老曹、黄信田、周广仁已埋伏在铁路沿线附近的一处壕沟里,大家都是村民装束,腰别短枪,刘参谋从背着的包裹里拿出炸药,和手拿工兵锹的栓子悄悄向铁道靠近,其他人在壕沟里警戒。
铁轨上,栓子用工兵锹挖开铁轨下的路基,刘参谋把炸药放进去,栓子再用浮土盖住炸药,然后两人迅速跑回到壕沟里。
刘参谋把起爆装置交给老杨,说:“看我手势,我一挥手,你就起爆它。”
老杨接过起爆装置:“是。”
周广仁很兴奋:“嘿!一会儿有好戏看了!”
刘参谋:“秦排长,等鬼子的油车一爆炸,就按计划赶紧向山上撤。”
秦智勇:“是!二鬼子,注意警戒。”
周广仁:“是。”
周广仁趴在壕沟边向远处张望着,其他人都坐在壕沟里休息。
突然,周广仁好像发现了什么:“刘参谋!”
刘参谋:“有啥情况吗?”
周广仁:“有——有情况。”
大家纷纷站起身望去,远处,一群逃难的难民正沿铁道走来。
老曹:“都是些逃荒的,大惊小怪。”
老杨训周广仁:“二鬼子,你别一惊一乍的。”
大家又纷纷坐下,刘参谋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对周广仁说:“继续警戒。”
刘参谋刚坐下,周广仁又惊呼一声:“刘参谋!”
刘参谋:“又咋啦?”
周广仁有些惊慌:“鬼——鬼子!是鬼子?”
老杨骂骂咧咧地站起来:“二鬼子,要不是鬼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家再次站起来望过去,都吃了一惊,只见三个日本兵正沿铁道追逐着难民中的一对母女,母女俩惊慌地跑着,很快就被日本兵追上,一个日本兵举起枪托把母亲砸倒,一把抓住女孩儿的辫子,把她揪倒在地。
女孩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娘啊!救救我啊!”
母亲扑过去想保护女儿,被日本兵乙一脚踢在脸上,母亲被踢得满脸是血,
难民们都停了下来,愤怒地看着,却没人敢出来阻止。壕沟里,大家都义愤填膺,老杨放下手里的起爆装置,从腰里拔出驳壳枪,对老曹说:“老曹,跟我上!干掉这三个狗日的!”
老曹也拔出驳壳枪:“上!”
说着两人就要爬出壕沟冲上去,被刘参谋拦住:“不行!油车马上要到了,不能暴露目标!”
老杨气的直跺脚。
此时,母亲想再扑上去救女儿,被另一个日本兵用刺刀逼住,母亲匍匐在地,磕着头哀求着:“饶了她吧!饶了她吧,她还是个孩子……”
女孩儿被日本兵揪着辫子在地上拖着,女孩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娘啊!救救我啊!”
黄信田死死地握着手里的枪,怒目圆睁。
一个日本兵把枪放到地上,一只手按住女孩儿乱蹬乱踢的腿,另一只从腰里拔出刺刀,挑开女孩儿的裤腿,女孩儿拼命地挣扎着,使劲蹬着腿,日本兵想撕开女孩儿的裤腿,却被女孩儿乱蹬的脚踢到脸上。
日本兵恼羞成怒,狠命地抽打女孩儿的脸,骂着:“自高自大的娘们儿,还想反抗吗!”把刺刀顶在女孩儿的眼前,用中文骂着,“我不杀你,你要听我地。”
女孩儿看了一眼被日本兵用刺刀逼住的母亲,母亲绝望地看着女儿,啜泣着:“孩儿啊!娘不能没有你啊——”
母亲昏了过去。女孩儿停止了挣扎,满脸泪水,她闭上眼睛,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日本兵伸出双手,“刺啦”一声撕开女孩儿的裤腿,露出雪白的皮肤。
三个日本兵发出惊呼:“啊!真白啊!”
壕沟里,周广仁带着哭腔:“排长,刘参谋,咋办啊?不能干看着啊!”
老曹:“开枪打吧?”
刘参谋:“不能开枪!”
秦智勇也眉头紧锁,咬着牙,却也无计可施。
此刻,远处,满载汽油的列车冒着白烟,开了过来……
两个日本兵开始撕扯女孩的衣服,另一个日本兵狞笑着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欣赏着。
黄信田突然跃出壕沟,拎着驳壳枪,大踏步向铁道走去。
刘参谋压着嗓子:“黄信田!回来!你给我回来!我命令你回来!”
黄信田好像没听见一样,大步向前走去。
站着的那个日本兵突然看见黄信田拎着枪走过来,刚想举枪,黄信田手疾眼快,抬手一枪,打死了他。
此时,列车呼啸着开了过来……
刘参谋看着列车,慢慢举起右手,秦智勇急了:“刘参谋,不能炸呀!老黄还在那儿!”
老杨抱着起爆装置,紧张地看看刘参谋,又看看远处的黄信田,握着开关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一个日本兵看见黄信田,忙放开女孩儿,举枪要向黄信田射击,黄信田抬手又一枪,击毙了他。
此时,列车越开越近,刘参谋的手越举越高。
周广仁几乎要哭了:“刘参谋,不能炸呀!不能炸呀……”
大家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刘参谋,刘参谋大吼:“管不了那么多了!”
老曹向黄信田大喊着:“老黄,快跑啊!要炸了!”
最后一个日本兵吓得来不及捡自己的枪,他慌慌张张地向后退着,黄信田一步步走向他……
女孩儿挣扎地爬向已昏死过去的母亲……
列车开了过来。
刘参谋大手猛地一挥,大吼一声:“老杨!炸!”
刘参谋喊完忙伏下身子,大家都不约而同看向老杨。
老曹、栓子、周广仁都不约而同地大喊着:“老杨——”
铁轨上,列车正隆隆开过……
刘参谋半天没有听见爆炸声,他回头一看,老杨抱着起爆装置,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按下启动开关,刘参谋气急败坏地扑过去想抢过老杨怀里的起爆装置,老杨死死地抱着起爆装置趴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刘参谋,不行啊,一炸,老黄就没命了,那些逃难的,也都没命了……”
铁轨上,列车眼看要开过去了……
刘参谋伸手去按老杨怀里起爆装置的开关,秦智勇冲上去,一把抓住刘参谋的手腕,把他推倒在地。
列车呼啸着开了过去。
此时,那个日本兵转身想跑,黄信田抬手一枪,打在他的腿上,日本兵摔倒在地,他拼命地在地上爬着,黄信田拎着枪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
刘参谋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远去的列车,恼怒地拔出手枪,指着秦智勇,气得发抖:“你贻误战机,我要毙了你!”
老曹、栓子和周广仁都不约而同地把枪口对准了刘参谋。老曹冷冷地说:“你敢开枪!老子就让你脑袋开花!”
刘参谋气急败坏地:“你、你们想造反吗!”
这时,那个负了伤的日本兵被黄信田一脚踢进壕沟里,黄信田把枪别回腰里,也跟着跳进壕沟。
黄信田从地上捡起工兵锹,向日本兵走去。这个日本兵是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他一瘸一拐地后退着,黄信田拎着工兵锹从大家身边旁若无人般走过,向日本兵步步逼近,日本兵突然跪下,双手合十,流着眼泪,用中文哀求着:“别、别杀我,我、我家里有、有两个孩子……”
黄信田举起工兵锹向他的头上劈下去,一下、两下、三下……
大家都慢慢放下手里的枪,站在壕沟里,吃惊地看着黄信田。
黄信田骑在日本兵身上,手中的工兵锹上下翻飞,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足足劈了十几锹,日本兵的双腿开始还使劲地乱蹬着,这时只是无力地抖动着。
黄信田边劈边骂道:“万物有灵,可不包括你们!畜生!畜生都不如!”
说着又狠狠劈下一锹,日本兵的双腿又抖动了两下,终于不动了。
黄信田站起身,把锹扔在地上,转过身,大家都吓了一跳,黄信田满脸满身都是迸溅的血浆,他狠狠地踢了鬼子尸体一脚。
老曹凑到老杨耳边,小声地说:“这还是老黄吗?”
刘参谋把枪插回腰里,捡起工兵锹,爬出壕沟,气哼哼地向铁轨走去。
此时,铁轨边,女孩儿正趴在已苏醒的母亲身旁,两人看到刘参谋过来,母女俩忙跪下向刘参谋磕头,口中喊着:“恩人啊——”
刘参谋看着这对母女,叹了口气,对周围的难民们说:“你们快走吧,别沿着铁道走,走山里小路。”
刘参谋从兜里掏出几块银元,塞给女孩儿。母女俩再次扣头,女孩儿搀着母亲,和其他难民跨过铁道,向山里走去。
刘参谋看难民渐渐走远了,用锹轻轻拨开炸药上的土,挖出炸药。
壕沟里,秦智勇垂头丧气地低着头,老杨安慰着:“没事,排长,回去我担子,是我违抗命令的。”
秦智勇:“没你的事,我是排长!”
黄信田看着大家都愣愣地看着自己,他看了一眼远去的列车,如梦方醒:“油车过去了?你们——咋没炸油车?”
老杨:“滚你娘的吧!”
老曹:“为了你小子,排长差点儿让刘参谋给崩了!”
秦智勇:“算了,算了。回去大家都别乱说,我一个人承担。”
栓子急了:“那怎么行!有事大家一起担!”
老曹:“对!一起担!”
老杨苦笑一声:“别吵了,谁也跑不了。”
周广仁:“就是让老杨担,也不能让排长担呢!”
老杨哭笑不得:“好你个二鬼子——我担就我担,怕啥!”
黄信田这时才反应过来,看着远去的列车,着急地说:“排长,这可咋办?”
周广仁看着正走过来的刘参谋,轻声说:“就看刘参谋的了。”
突然,远处“轰隆”一声巨响,接着又传来不断的爆炸声,大家一惊,向远处望去。
远处,滚滚的黑烟直窜云端,大家忙跑上一个山坡,向远处瞭望,只见运油的列车火光冲天,一节节车厢腾空而起。
大家都欢呼起来:“好啊!快看啊!鬼子的油车炸啦!”
刘参谋满脸的疑惑,心中暗问:“这会是谁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