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那年最好的月亮，

是我偷喝的青梅酒，

是海棠下半醉的对弈，

是大梦一场。

——无题

我至今都有记得初见时她的模样——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当时的少女，只有十二、十三岁，穿着雪白的素色长裙，嘴里叼着一根嫩草，墨色的长发飘飘，站在午后微醺的阳光里，微微仰着雪白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察觉到我的目光，轻笑出声：“我很好看吗？”

没有什么令人恶心的怜悯，也没有什么趾高气扬的厌恶，她只是站在逆光处，明媚而白净，像看一个平常人一样看着我。

明明是那么平常的眼神，却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世界的尊重。那么新奇神奇的感觉，好像自己不是没人要的，不是被人怜悯的，只是一个和别人一样的普通人。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就像是一个在黑暗里孤独徘徊了很久很久的人，渴望着光明，突然有一天，一束明媚的阳光照亮了我，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或许当时的女孩只是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但是对于深处绝望的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小白时的场景，我本来是身处寒冬的杂草，在冷风中瑟瑟颤抖，本来以为就会这样了却余生，却不想刚好遇见如冬阳般温暖的她。

在遇见小白之前，我自私、偏执、任性、孤单，对着全世界隐藏起来我的善意，只露出满身的刺。好像每一个骨子里的黑暗基因都在发作，我在自己的角落里彷徨流浪。

可是值得庆幸的是，在我最黑暗自卑的那段时光里，遇见了一个如骄阳般耀眼的小女孩。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有朋友是什么样的感觉。

心里暖洋洋的，不再是冰冷的厌恶。

那个笑得肆意的女孩子会在我和别人打架打的遍体鳞伤的时候，皱着好看的眉头，拿着医药箱，动作笨拙地为我包扎伤口。

然后无论我再怎么费尽心思地逗她开心，小白就是不理我。我知道小白不喜欢我打架，每次我一打架，小白就会冷着面孔，好几天不和我说话。

然后看见我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容，本来皱起来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满心都是担忧的，问我哪里痛。

后来我摸准了这个规律，每次和别人打架，小白不理我的时候，我就故意装作一副疼得呲牙咧嘴的表情，小白果然态度又软化了下来。

这么多年我都一直没有告诉她，其实有好多次，我都是装的。我害怕她不和我讲话，不知道为什么连和别人打架时伤了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我，居然会因为小白的生气而手忙脚乱。

后来我好像渐渐的明白了一些什么，开始和以前的狐朋狗友告别，也不再到处找事吵架。我开始拿起那些我曾经十分厌恶的课本，装模作样地坐在位子上看书，然后露出一双眼睛，去看坐在我斜前方的小白。

当时都还是青春躁动的年纪，我似乎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些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我只知道我想看见小白，我想看她笑起来的样子，看她闭着眼睛睡觉的样子…却唯独不想看见她哭泣流泪的模样。

但是我还是看见了，我看见那个带给我阳光的女孩子，在另一个宁静少年面前，收起了她所有的姿意盎然，只露出最委婉的温柔。

那个少年的名字叫做叶均。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直到那一天下午，我陪着小白放学回家，在停车的地方亲眼目睹了一个脸颊绯红的女孩塞给叶均一封粉红色的书信，叶均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拒绝，而是十分有礼貌地收下了书信，朝女孩儿微微一笑。

笑容里是满满的疏离。

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少年格外的淡漠，从内而外的淡漠。然而在当我回头去看小白的时候，却发现她眼角已经有了泪水，一大滴接着一大滴滑落。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白哭起来的样子，眼睛周围都是红彤彤的，一点都不好看。

在那个看见了叶均被别人表白的下午，小白轻轻对我说，她喜欢叶均。

然后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难过。

我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原来我也是喜欢小白的。那是年少的时候，第一次懂得喜欢是什么的滋味，伴随着小白酸涩的笑容，我居然也开始难过。

我突然很希望小白就这样和她喜欢的叶均在一起，至少这个样子，她不会哭，对吗？

后来叶均的不告而别，我跑到车站去见到小白的时候，她像是被抽了灵魂的木娃娃一样，目光呆滞的跌坐在水泥地上，雪白的膝盖被磕出好几块伤口，流着汩汩鲜血。

我知道她是为了叶均。

那一刻我不禁在想，如果有一天是我，是我离开了她，再也回不来了。小白是不是也会为了我哭的撕心裂肺呢？

反应过来之后，连我自己都被我的想法吓了一跳。心里咒骂着我自己的胡说八道，却又不禁好奇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小白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当时的我哪里会想到，在一起多年后的某一天，小白真的会因为我的离去，我的再也回不来，而哭的泣不成声。

再后来，小白遇见了她真正喜欢的人。

他叫许如风。

然后呢，我就遇见了一个眉目宁静如水的女孩子。

她叫林琦。

我知道她喜欢我，可是直到听到她亲口承认她喜欢我的那一瞬间，我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我这样身处在严冬里的人，哪里会值得她这样好的女孩子喜欢呢？于是我开始逃避，不敢去面对她的感情。

一方面我心里心心念念着小白，另一方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林琦什么感觉。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始料未及的，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掌控范围之内。

小白和他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他们在一起的模样很幸福，我相信他们以后也会很幸福的。

于是我开始学会放下对小白的执念。

后来。

我发现我喜欢上林琦了。

我向来不是一个磨磨唧唧的人，我喜欢林琦，我就去追她，即使是知道了她的不久于人世，知道了她的病痛缠身，我也依旧无比坚定的想要和她在一起。

林琦说，她害怕如果有一天她离去了，那么我一个人会痛苦。

当时的我不以为意，心里却想着，大不了等你走了，我再悄悄的跟上去，和你永远在一起。

却不想天意弄人。

婚礼前夕，我让小白出来陪我一起挑戒指。

再后来，小白被绑架。

当我看见那把匕首朝着小白的心口刺去的那一瞬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哪来的那么快的速度冲过去为她挡下那一刀。

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那时候已经放下了对小白的执念，冲过去的那一瞬间，无关喜欢，无关辜负，我只是朝着自己的救赎扑过去。

许多年以前，小白曾经穿着雪白的素色长裙，出现在我不见天日的生活里，成为了我唯一的救赎。

许多年以后，小白也穿着素色的长裙，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眼睛里是我熟悉的绝望。

在她推开许如风的那一瞬间，我毫不犹豫地冲过去。

视线黑暗的那一瞬间，我的眼前不再是许多年前那个肆意盎然的身影，而是林琦清清秀秀的眉眼。

我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欠了她太多。

所以我说——

“林琦，我爱你。

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用一生去补偿。”

等我，下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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