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杨从疼痛中苏醒过来,双手被铐着。
他看到了蒙兰兰,她被绑在一根靠凳上。地上没有血,但呼吸急促,两眼焦急地盯着他。同时,他注意到,这不是原来的房间。这里看起来像一间值班室,又像一间书房,东西两侧分别摆着电脑。令他吃惊的是,电脑十分高级,都是运算能力强大的计算机珍品。
江心洲呢,逃之夭夭了吗?这是汉洲南郊,离高铁南站和机场都不远。正如他所说,拿到钱,就往外逃。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江心洲这会儿恐怕已经到了高铁站或者机场,甚至登上了高铁或飞机……
不对。丁杨在疼痛中突然想到,为什么自己还活着?江心洲没有理由留着他们啊……
“别过来!”蒙兰兰发出一声尖叫。她的叫声太像一阵钻心的痛苦引起的呻吟了,因此她叫过后很长时间,那声音还在丁杨的耳边回响。他被这声尖叫惊愕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使劲转过头去。
江心洲手持一根铁钻、一把铁锤慢慢地走到丁杨与蒙兰兰之间,俯身看着蒙兰兰惊怒失色的面孔。蒙兰兰痛苦地蜷缩起身子,似乎想融进凳子里。那根凳子绑在一根与天花板相连的铁柱上。这时的江心洲,面目狰狞,眼露凶光,不再是网管办顾问的模样。他的目光不停地在丁杨和蒙兰兰之间巡睃,仿佛一个验尸官。
“你应该明白,我可不是说着玩的。”他对蒙兰兰说。同时,他舞动着铁锤,就像要甩掉一个废弃的鼠标,“我要杀你轻而易举,但我舍不得。”
蒙兰兰怒视着他,汗珠从她脸上不断滚落。
他一定发现丁杨在扭动,朝身后看了看,但觉得丁杨构不成威胁,于是又转向蒙兰兰。“我想要的东西已经说得很明白。”
他用铁钻指了指她身后的手提电脑。蒙兰兰转头瞧了一眼屏幕。江心洲举起了锤子。“说还是不说?”蒙兰兰狠狠地瞪了一眼。
江心洲反手一转,铁锤滑溜地朝丁杨腿上砸来,“砰”地一声。声音不大,却令人毛骨悚然。丁杨闷哼一声,牙齿几乎咬碎。
“看来,你把密码藏在心里,却并没有把丁杨放在心里。你玩我,也在玩丁杨,对不对?哈哈哈……”
江心洲退后一步,又抡起铁锤。
“我真不知道‘魔法鹦鹉’在哪里,更不知道密码!”蒙兰兰喘着粗气说。
丁杨忍痛冷静下来。他想起孙倩倩留下的信息,终于明白,他苦苦追寻的谜底就要揭开了。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而江心洲看似知道“魔法鹦鹉”的活动,却并不清楚它的真正内容,只是一个被人推在台前的跳梁小丑。他绑架蒙兰兰,是因为识破了被人利用的诡计,以为蒙兰兰是那个操纵者,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抓丁杨,却是因为丁杨无意中撞破了他绑架蒙兰兰。
“兰兰,别说没用的。”江心洲的头凑得更近,几乎贴上了蒙兰兰的脸。“听着,我的人已将这里全部控制,没有人会来救你的。我时间多得很,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把欠我的还我,把我想知道的全都告诉我。请相信,我这个人说到做到。孙倩倩就是最好的榜样。”
“我的钱已全部给你!”蒙兰兰喘着气说。
江心洲不动声色地抓住她的手腕,慢慢地将她的手平放在水泥地上。她试图反抗,却办不到。她望着自己张开的手指,铁锤在它们上面滚动。
“你几百万都给了别人,却想用那点钱打发我?哈哈,我要密码,文档传输服务站的密码,你知道的,对吗?‘魔法鹦鹉’的源代码不就载在那里吗?”
江心洲还真是一个高明的黑客。
文档传输服务站是黑客储藏隐秘软件的地方。它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计算机系统里。除非有确切的文档传输地址、用户名和密码,否则别想找到你要的东西,就好比在太平洋里找一个小小的绣花针一样无法办到。
江心洲用轻柔的语气说:“瞧瞧这些手指,嫩笋似的……”他爱抚着蒙兰兰柔软细腻的指头。片刻后,他轻声问:“黑客不在这里,但你一定知道密码的。”
蒙兰兰摇摇头。
铁锤毫不留情地朝蒙兰兰拇指砸去。丁杨就地一滚,两脚横扫过去,挡住铁锤。江心洲噢叫一声,铁锤猛地回扫,砸向丁杨。丁杨又是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江心洲冷笑着,一脚踩在丁杨身上。“想英雄救美?这下好受吧?”他说,“我会慢慢地折磨你的,别着急。”
他将丁杨拖到电脑桌下,掏出一根绳子,将丁杨绑在电脑桌脚下。“我就是要先折磨女人,让你看着心疼。”他轻描淡写地说,“你尽管大声喊叫,我很有耐心。”
蒙兰兰怒容满面。一个惯于撒娇,惯于用女色控制他人的人,此刻却完全无能为力。“你这个太监。”她无力地吼道,“失败者、无用男,有命拿我的钱,没命享受的!”
怒气在江心洲眼里一闪即逝。他再次举起铁锤。
“不要,不要!”蒙兰兰大喊。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她说出一串网址、用户名和密码。
江心洲走到手提电脑面前,“哔哔啪啪”地敲击了一阵。“哼,有点慢,先让你歇一会。如果不对,有你好看。”
蒙兰兰胸脯一挺,闭起眼睛,滚出两行泪水。然后,转向丁杨。
“丁杨,我是无辜的。”她挺了挺身子,血糊糊的手微微颤动,脸上的肌肉一阵阵抽搐。“相信我。这是别人设的局,我只是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
“闭嘴。”江心洲小声喝道。
可蒙兰兰不理睬他,继续喘着气,对丁杨说:“我想唱首歌给你听。你在听吗?‘Through long lonely nights without us,Be always true to me,Keep this day in your heart eternally,You'll hold me in your arms。’”
她咳嗽几声,接着说:“我喜欢唱歌。这首歌叫做《恋人协奏曲》,是我最喜欢的英文歌之一。记住这句歌词,丁杨。这是一个爱人的忠告。‘把今天永远地保存在你心中。’”
好熟悉的歌词!只是那悲伤的声音里有一种责怪的调子,让丁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忘记了疼痛,挣扎着望向蒙兰兰。
江心洲抓起铁锤猛地砸在地上,从手提电脑前转过身。“假的,假的!”他怒视着蒙兰兰,吼道。“这只是一个邮箱账号。打开后,通信软件即向康馨集团的某个系统发送了什么过去。该死的,你是在向谁报信?”
蒙兰兰盯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尽管疼痛难忍,脸上却露出笑容。
“我能向谁报信?或许只是念错了一个字符而已。”她悦耳动听的声音与此时危险的情景很不相称,就像有人吟诗赞美一穴挖开的旧坟。
“好,姑且相信你。如果再念错,别怪我铁锤无情。”
“急什么?”蒙兰兰反问,“赶着打飞机吗……”
江心洲闻言勃然大怒,挥起铁锤,往蒙兰兰娇嫩的手指砸了下去。蒙兰兰发出一声惨叫,雪白的脸像僵尸般诡谲。
“别折磨她!”丁杨大喊,“达一路不就是你请的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江心洲却并不回应丁杨的话,丧心病狂地转过身。“你知道个屁!”铁锤滴溜溜地挥向丁杨的小腿。
丁杨紧咬着牙。可江心洲半途将铁锤收了回去。
“我也不知道,”丁杨说,“你这样折磨我们,只是浪费时间。”
江心洲轻蔑地瞥了丁杨一眼,始终不甘心,又转过身去。他拿起蒙兰兰的手,仿佛怜香惜玉似的,平展在地面上,嘴里轻轻地吁着,发出变态的笑声。他缓缓地在她手上落下铁锤,轻轻地碾压。那种碾压看似轻巧,因为指骨已被锤碎,每一次接触,都是一次哔啪断裂,带给蒙兰兰更加剧烈的钻心疼痛。铁锤不断滚动,指骨不断哔啪作响,仿佛在撕裂丁杨的心。
终于,蒙兰兰受不了啦。
“我说,我说。”
她说出一长串英文和数字组合。又补充一句:“这是我偷听来的,我不知道是什么。”
“你不用解释。”江心洲冷笑道,“我知道你晓得‘魔法鹦鹉’的解密路径。”
江心洲将信息组合输入手提电脑里。等了几分钟,他说:“哼哼,算你懂事。已经通过了例行查验,开始运行编译程序……”
五分钟后,他在手提电脑的键盘上敲击回车键。“很好。”他对蒙兰兰说,显然对她提供的信息表示满意。“已经找到文档传输服务站,掌握了游离控制权。不过,我还要检查下载日志,看你是不是把该软件转移去了别处。”
检查和编辑像“魔法鹦鹉”这么复杂的程序通常需要好几个小时。丁杨猜想江心洲的电脑内存一定十分强大,能够同时完成好几台机器的工作。
片刻,江心洲依然歪着脑袋盯着手提屏幕。
“好,看起来不错。但要销毁,或者使用病毒侵害它却并非易事,过会儿,我再操作。我想拥有它最原始的权限,然后超越它。”
蒙兰兰闭上眼睛,头向后倒,靠在凳子上。
江心洲站起身,手里仍提着铁锤,朝蒙兰兰走来。她侧过身子,想要躲开,可是捆绑的椅子与落水管连在一起,加上被锤击的手指疼入骨髓,伤及了神经,身子似乎不听使唤。江心洲俯下身子。
丁杨盯着江心洲,刺激他,想把他吸引到自己这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不喜欢你,你自卑,对不对?”
江心洲点点头。“几年了。我一直把她当作偶像,而她却一直把我当呕吐物,看我不顺眼,还让她养父将我扫地出门。”
“你一定做了让她呕吐的事情。”
他没有回答,不过他也无须回答。
丁杨猜想他非礼蒙兰兰一定是真的,而且不仅仅是这一点。他一定也掌握了蒙兰兰私生子的秘密,以此相要挟,目的就是要蒙兰兰的身体,要她的钱。这个卑鄙小人,目的没有达到。被赶出来后,却又得逞了,因为蒙兰兰后来主动拉拢他。
蒙兰兰需要他。
丁杨怜惜地看着她,却又觉得她罪有应得。证据表明,江心洲在案件中存在重大嫌疑,但蒙兰兰一直在利用江心洲,窃取封翎的秘密,想要最后毁掉封翎。因为封翎把持了她的儿子,还想霸占她,霸占蒙氏集团所有财产的继承权。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个渔翁是谁呢?主凶是谁呢?
“魔法鹦鹉”的编制者只可能是达一路。那谁是使用者呢——蒙兰兰吗?她是主凶,她想当渔翁,雇佣了达一路,与江心洲一起对付封翎?那她是怎么掌握到源代码的呢?
江心洲紧盯着蒙兰兰,问:“关于源代码,他还对你说过什么?会不会还有备份?”
蒙兰兰摇了摇头。
江心洲阴沉地转过身子,似乎相信了蒙兰兰的话。他慢慢打开电脑包。
丁杨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一个令人心悸的东西,顿时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不,”丁杨喊道,“你要的钱和源代码都拿到了,还拖延什么,还不快逃走?”
“我也是万不得已。”
江心洲拿出一个小皮夹,从中取出一支注射器。这是丁杨第三次见到这种注射器。江心洲从一瓶绿色**里抽出药剂。
“住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江心洲狞笑着,摇摇头。“我真是万不得已。丁杨,我的计划里本来没有你。就像封杀负面舆情一样,信息本来就是我发布的,我只想造成影响,再自己进行封杀,谁知老季把你拉了来,我只得略使小计,把你赶出网安支队。这次,你自己硬要撞进来,我也没办法,只得成全你们。”他说,“还有,肖可语的事,真的对不起。”
原来如此。丁杨试图挣扎,但电脑桌太重了,不论他如何用力,文丝不动。江心洲在他身旁蹲下来,拉下他的领子,按着他的颈脖寻找动脉。
丁杨抬起目光,望着对面的蒙兰兰。她闭着眼睛,不知是恐惧还是疼痛、晕迷。丁杨明白,自己真的在劫难逃了。
“你把可语怎么啦?”丁杨问。
“哈哈,好,那我就告诉你,免得你当冤死鬼。”
“住手!”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一声大喊。
江心洲闻声一惊,扔掉注射器,从电脑包里拔出手枪,朝门口射击。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是强超的声音。
江心洲再次举起手枪,可没等他开火,一连串巨大的枪声响起,他往后倒了下去。欧阳谦冲了进来,继续朝着江心洲射击。
但是,子弹并没有打中江心洲。江心洲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边开枪,一边往窗口方向跑。房间里枪声大作,子弹似乎都没有打中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要杀你吗?”强超扑在丁杨身上,问。
“他要杀死我们俩人。”
门口又冲进几个刑警,江心洲逃无处逃,只得朝窗口退却。欧阳谦试图抓活的,因为他从枪声判断,江心洲已经打完了手枪里的整梭子弹。但江心洲没有给他机会,头一栽,越过窗口,消失在窗帘后面。
几秒钟后,窗外的水泥地上传来“砰”的坠物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