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杨独自坐在机房里,等待木马的追踪发回信息。对肖继中芯片复制资料的恢复已历二十个小时,一直没有收获。强超擅自离开后,一直没有回来。他整理前期的调查情况,提出了对梅亚飞的嫌疑,安排苏南去网安支队申报对梅亚飞实施侦查。
说来奇怪,独自待在机房,丁杨时刻思考着蒙兰兰与梅亚飞、封翎之间的关系。
“他一定爱死了蒙总的女儿,他的羡慕嫉妒恨全表露在语气里。”孟原说的这句话就像一片乌云,一直笼罩着他。
他又想起了肖可语,希望她能平安无事。他仍然难以接受她独自去南都这一事实。他如果能尽快恢复肖继中复制出去的资料,找到肖继中被杀的真正原因,或者说由此找到背后隐藏的秘密,或许就不需要肖可语在南都找什么东西了,这一切就能早点儿结束。
丁杨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机房,盼着他的终端机能立刻响起来。但有的只是一阵沉寂。仲春的太阳已经偏西。室内的荧光灯一直亮着。丁杨感到时间过得很快。
他在不断修正、提升自己的软件,加速攻击。“快点啊,”他咕哝道,“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少了。”
他握着鼠标,点击调出恢复程序的状态窗口。“看看你到底能抵抗多久?”
他打开恢复程序的状态窗口——那里有一个数字钟,上面显示着恢复程序运行的时间。丁杨盯着屏幕,希望能看到小时的显示。但他所看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东西。他眼前的景象使他的血液都凝固了。
……“58S”“59S”“60S”“1S”……
“这是怎么回事?”他失声叫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对方的抵抗程序一分钟一更新?”
丁杨顿时一阵惊慌,疯狂地滚动着页面,检查屏幕上的数据,寻找任何一个可能被对方程序附着的漏洞。但他却是在白费力气,毫无结果。丁杨知道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他的木马被对方下了寄生虫,抵抗程序已与他的恢复程序共荣共生。
丁杨把“寄生虫”看成是电脑编程中最令人恼火的一个东西。因为程序编制员无论怎么高明,也不论你的电脑如何高级,只要被对手“寄生”,对手也就水涨船高。它不需要任何技术或硬件,也能逼使整个系统乖乖就范。
丁杨一直觉得“寄生虫”这个词的起源非常有趣。
“寄生虫”用于电脑技术专属词,源自于第一代黑客。有一天,欧洲黑客迈克的“隐秘门”守护神不断受到攻击,他和朋友们都没有找到原因。在苦苦追踪几个小时后,一个黑客最终发现了问题。守护神程序里多了一个代码,像附着一条小蠕虫似的,不断地给原程序以干扰和打击。从那时起,电脑程序被人控制就被谑称为“寄生”。
“我的软件都是排他性的,怎么会被人寄生呢?”丁杨暗自骂道。
在程序里找到“寄生虫”可不是容易的事。能够寄生的代码一般都跟程序的源代码类似,有的甚至有同一性——同门师兄弟下的代码,或者盗窃了源代码的人编制的模仿代码。这样,为了找到一个细小的对抗代码,你要查遍数以万计的源代码——如同在一本百科全书里找一处同音同形不同义的印刷错误一样。
丁杨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再一次将恢复程序发送出去。他也知道它一定还会有相同的“寄生虫”反应,并可能被对抗。而排除“寄生虫”是要花时间的,但他哪里有时间花在这里呢。
就在丁杨盯着恢复程序,思考自己该怎么办时,他突然感到有些事情非常蹊跷。他几天前使用过同样的恢复程序,却什么问题也没出现,为什么现在会突然出现故障呢?
在他大惑不解的时候,强超先前说过的一句话在他耳边回响起来。“领导,我试着将您的恢复程序发出去,但收到的数据毫无意义。”
“收到的数据”,丁杨直起头。
能收到数据?
那说明恢复程序是能用的。如果强超从恢复程序那里收到了数据,他得到的数据之所以毫无意义,丁杨猜想,是因为他实施了错误的搜索,尽管如此,恢复程序显然是正常的。
丁杨立刻意识到恢复程序被下“寄生虫”有另外一个可能。编程漏洞不是程序后门出现问题的惟一原因:有时外部力量的影响,比如盗窃源代码,更容易导致程序被寄生。由于他的恢复程序都是在内部机房里使用,所以这种可能性他想都没想。
丁杨站起身,快步穿过机房,走到自己带来的工具包前,掏出一本标有“系统操作”的活页夹,迅速翻阅起来。他找到要查的东西,然后拿着手册回到终端机前,键入命令。接着,耐心地等待,电脑飞速显示了过去几个小时里所运行的命令列表。
他希望这次搜索能找出原因,比如程序漏洞、劣质芯片,或者其他什么。
过了一会儿,丁杨的终端机发出“嘟嘟”的响声。他屏住呼吸,心跳加速,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错误代码L-14。
丁杨心中顿时充满恐惧。这是个坏消息。这次检查发现的错误代码表明,恢复程序已不正常。程序被人寄生是软件内部出现漏洞,或者说软件自身开了后门,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错误代码L-14。丁杨绞尽脑汁,试图想起它代表什么意思。他编制的程序自身极少出现故障,而且他一坐到电脑前,就随时对软件进行检查升级,因此他根本想不起那些数字编码代表什么问题。
丁杨快速翻阅着“系统操作”手册,浏览错误代码列表。
L-14。
他的眼睛停在那个地方,凝视了好半天。他还是不明白,又检查了一遍显示器。
手册告诉他,“L-14”代表软件编制者自己给自己下了“寄生虫”。
苏南和孙倩倩走进机房,丁杨让他们先不要动任何电脑。
他一边敲击键盘,一边看着屏幕,仔细观察敲进去的字符要多久才会变成字母闪现在显示器上。然后,倾听着硬驱动器的摩擦声,观察它是否发出与眼下正在执行的任务有不同步的声响。
孙倩倩紧挨他坐着,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丁杨说:“有人在我的程序里种了‘寄生虫’,我正在运行搜寻,想让它自行删除。乘此机会,我想试试能否找到它的根文件,辨识它的主子是谁?”
苏南认真地点点头,以请教的口吻说:“每个程序里包含多个软件,比如文字处理软件、表格软件、传真软件、查毒软件以及磁盘拷贝应用程序,或许还附带着游戏软件、密码破译软件,要不要一个个剥离出来,萝卜似的一个个洗?”
“我已经剥离了,正在一个个地搜寻。”
孙倩倩以崇敬的眼神看着他们。
“我感觉到守护神了,”丁杨悄声说道,“但很奇怪,它似乎在跑动。从一个程序跳到另一个程序。只要我追踪某一个,它就立刻躲到另一个里,也许在测试我是否在寻找它。等它觉得我不是在寻找它时才停留……可它总得有个最终藏身之处。”
“在哪里?”苏南问。
“我再试试看。”丁杨打开一个程序,检验一番,然后关闭,接着又打开一个程序……始终不断地猛烈敲击着键盘。“好,好……这个文档目录速度最慢。”他仔细浏览了一个文件目录后,冷笑了一声。“你们知道‘寄生虫’藏在哪里吗?”
“哪里?”
“查毒软件。这会儿它比我的搜寻软件还活跃。”
苏南说:“可是,几乎每台计算机都带有查毒软件啊。”
丁杨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对手才有意把软件代码设计成查毒代码。”
苏南摇摇头。“查毒软件本身有杀灭不利于网络或者程序运行软件的功能,它将查毒软件作为藏身之处,必须比软件高几个等级才行。”
孙倩倩问:“假如让查毒软件瘫痪,或直接删除它,会怎样?”
丁杨对“寄生虫”如何工作充满了好奇,想把它的代码弄出来仔细研究一下。假如删除查毒软件,“寄生虫”有可能自毁——若果真如此,倒又给了他方便,只要怀疑“寄生虫”在电脑里,只需删除某个软件即可。
但丁杨不想这么简单行事,他决定先把那个带有“寄生虫”的软件内容全部拷贝下来,然后放到一台保密单机上运行,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丁杨让苏南在联网机上观察,自己移到单机旁,插入U盘。
但他注意到运行过程十分正常。他再次检查各种程序,然后苦笑道:“它不在里面。它一定已经跳到其他软件里去了,安然无恙,存活得好好的。太奇怪了,它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寄生虫”觉察到它的“居所”就要离开联网平台,立即跑到其他“居所”里去了!
丁杨站起身,拨打强超的电话。强超正在分局办公楼下。丁杨摇了摇头,转移到联网机上,登录黑客论坛,键入微电子侦探器,接着将检测软件附加在里面。
他以“悠悠我心”为名注册了一个新的用户,伪装成“寄生虫”程序学习者,诉说着编写的困难和疑惑。他以数字化形式表现得毕恭毕敬,请求论坛里的大佬们指教。
这时,屏幕上跳出一个小窗口,一个叫叛逆者的网民冒出头来:“小家伙,看你诚心,什么事问我吧?”
“开始运行。”丁杨对苏南喊道。
苏南打开超级跟踪软件。显示屏上又跳出一个窗口,里面是一张世界地图。随着跟踪软件从机房向叛逆者一路跟踪而去,地图上出现了蓝色线条。
“它正在跟踪,”苏南喊,“信号从这里延伸,但一直在汉洲城里转圈……”
悠悠我心:老师,谢谢你同意ICQ。事情是这样的,我惹了个麻烦,对方在跟踪我。我很害怕,想反跟踪,给对方种一个“寄生虫”,听说你是真正的高手,请你教教我。
丁杨清楚黑客的虚荣心怎么奉承也不会过分。
叛逆者:要我怎么教你,小家伙?
悠悠我心:卖我一个“寄生虫”,或者教我怎么种?
没有回音。
丁杨催促着。悠悠我心:我是一个被吓坏的小孩,你是高手,救救我……
叛逆者:他是谁?他怎么你了,说说看。
丁杨望了一眼超级跟踪软件窗口,蓝色线条显示着位置追踪的前进路径。叛逆者的信号似乎有流动性,跨越整个中原地区,然后又绕回了汉洲。不过,即使路线有点绕,但最后目标还是定了下来,位于雁麓区八号机站,就在云麓峰的北边。
丁杨对叛逆者的网络信号路径有很多疑虑,普通黑客不可能如此“不靠谱”。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叛逆者可能就是给他软件种“寄生虫”的黑手。这种老鹰抓兔的手法,他十分熟悉。
“找到他的服务供应商了。”苏南说,“是无线上网服务。”
“真该死。”孙倩倩骂了一句。这意味着需要网络通讯公司帮忙确定从八号机站发射的信号到叛逆者接收服务器的最终连线。
苏南给雁麓区移动通讯公司打电话,向其安全部门的负责人通报了情况。这位负责人随即给手下技术人员分头安排工作,让他们与电信部门合作,从云麓峰八号机站向叛逆者电脑所在地跟踪追击。不过,雁麓区电信线路很忙。可能需要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
强超不满意地说:“告诉他们,加快速度。”
他曾是个盗打电话的“飞客”,并且攻击过电信公司的机站。以他的经验,此刻电信公司的员工们不仅要在各个布满继电器的交换台大房间东奔西跑,要在体力上受累,同时还需要依靠观察找到连接线,那样才能追踪到信号来源。
悠悠我心:他的网号好像就是两个空格键,或者本来就已隐身,没露痕迹,他攻击过我家公司网站,我说了他。这以后就开始接连发生怪事,在我的电脑里种了“寄生虫”,还编写了一个叫“隐秘门”的脚本,专门对付我,让我整个人变得疑神疑鬼。
停顿了一会,对话框跳出叛逆者。他说:那么,你想怎么对付他?
“他不像局外人,”丁杨说,“我能感觉到。他好像被人戳了痛处,很害怕。”
悠悠我心:我想知道,这类“寄生虫”真的能左右我的电脑,看到我电脑里所有的东西,并不断地移动吗?我是说不仅被他看到所有的一切,而且还不能捕捉到它。
叛逆者:我认为它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个城市传说。
悠悠我心:大佬,它一定是真的。我分明见到我他妈的文件全都被它打开,而我压根儿啥也没动。刚才我启动所有的搜寻软件、删除软件,但对它无可奈何。
“跟踪软件受阻,”苏南说,“他在反追踪。”
不出所料,此刻,叛逆者开始运行起自己的超级跟踪软件,正在核查丁杨的来历。但丁杨编写的匿名人软件能让对方的追踪误以为他是在南都。那个黑客一定是接到了报告并信以为真,因为对方并未退出。
叛逆者:你的电脑终端里没有机密,有什么可害怕的?
悠悠我心:话可不能这么说,总是处于监视之中肯定令人不舒服的。我要赶走它,让我独居终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又是一阵长长的停顿。叛逆者终于回复道:我可以教你,也可以帮你删除那个“寄生虫”,但你要交学费。
悠悠我心:好的,大约多少,以便我去准备。
叛逆者: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东西?
对话窗口里出现一个链接。丁杨立即进行复制,转移到检测盘里,然后点击下载,并对其进行保存,发送给强超,让他进行解析。
强超在电脑面前紧张地操作着。他的解析有结果了,发过来的那个链接确实包含了“寄生虫”源代码,而且正是寄生在丁杨软件里的类型。
“源代码雷同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七。”强超说,“一定是他。就是他又当师公,又做鬼。”
电话响了——是苏南的手机,他划开接听键。“喂?”听了一会,接着简短问了一句:“在哪里?中级人民法院附近?”他飞快记下几个字后说:“好,我立即让辖区派出所派人协助你们。”
他挂上电话,一边拨打胡志远的手机,一边向丁杨说:“锁定了,发送‘寄生虫’的对手就在中级人民法院附近,我这就想请胡大队长安排雁麓区分局出警。”
大队长的手机通了,苏南汇报了情况。“好,我立即指令就近的快警平台赶过去,并联系雁麓分局,让他们立刻出发,加强配合,查明原因。”
丁杨朝他点点头,继续跟叛逆者聊天,想稳住对方。悠悠我心:我们新建一个聊天室吧,你帮我排除软件脚本里的漏洞,还可以交换一些商业软件,费用可以从我父亲公司出。
“你真是个人才。”孙倩倩轻声说了一句。
苏南说:“你可以问问他的地址。为了钱,说不定他什么都愿意做。”
“不行。”丁杨说,“这样会把他吓跑的。”
一时间,没有任何讯息。接着跳出叛逆者窗口:MHP。
论坛的常客们为了节约敲击键盘时间,逐渐形成了一套自己的首字母缩写速记网语,分别代表不同短语。MHP意思是“马上回到屏幕来”。
“难道他察觉到什么了吗?”苏南问。
“连接没有关闭。”丁杨说,“也许他只是上个厕所什么的。让电信公司继续追踪。”
他往椅背一靠,椅子很响地发出吱嘎一声。不知处警队到什么地方了?叛逆者在中级人民法院附近,难道是梅亚飞?但丁杨不敢肯定。
MHP。
丁杨急切地坐在电脑面前,光标继续闪动着。屏幕窗口里却空空如也。
? 36
肖可语一脸震惊地盯着丁小露:“你把戒指卖了?”
那个女孩点点头,柔软的黑发垂到了肩上。
肖可语希望这不是真的。
“对不起,这也不是我想要的……”她耸了耸肩,用南都方言说道。“真应了那句老话,各人有各人的谋生路子,有人路子晦气,有人路子轻松。我只是前面那类人。”
肖可语感到两腿发软。这不可能!
“你把它卖给了谁?”肖可语问道。
丁小露扬起眉毛,说:“不认识。出了小区门,就碰到一个脱粉的海螺人。我不想要一个死人的东西,她却不计较,硬缠着我叫小姐姐。她就拿了去。”
肖可语认真地点点头。“脱粉女孩叫什么名字?”
老男人扭扭捏捏地坐在**。他的浪漫之旅被人毁了,而他显然还摸不着头脑。“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安地问道。
肖可语没理他。
“我实际上不算是卖掉的,”丁小露说,“我虽然不想要,但想赚点小钱,却耐不住她SKR机灵,还是个孩子,而且确认过眼神,她委实没钱。我就把项链送给了她。早知你能出这么高的价钱。我就把项链留给你了。”
“你为什么离开了小区?”肖可语问道,“有人死了。你为什么捡起项链就走,而不等警察来,然后把项链给他们?”
“我已经帮过忙了,再在那里,是越帮越忙,小姐。再说,我朋友在楼下等我,我急于去见他,便捡起东西就走了。这份麻烦可不是我想要的。”她盯了一眼老男人。
肖可语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她在努力接受命运的残酷转变:丁小露竟把捡的东西送了人!
“我本来是去帮那个老人的,”丁小露解释道,“但现场很乱,帮忙的人很多,他已经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了。送快递的吓了一跳,撕开快递想溜走,却被人推倒在地。我不捡项链,就会被人踩碎,结果是一样的。”
肖可语皱了皱眉。“你这是为自己偷项链寻找托词。”
丁小露对她怒目而视。“我没偷项链。那人已经死了,是送快递的人想偷,他的意图很清楚。项链丢在地上,我只是捡了一下而已,最后我也没有要。”
肖可语态度软了下来。不论对错,对她都没有意义。“我不相信你捡了项链,又把它送给一个熟不相识的女孩?”
“我跟你说过了。那个项链让我忐忑不安。那个女孩可能身无分文。再者,我不想她纠缠我的客人,扰乱我的生意。”说着,她又幽怨地看了一眼**的老男人。
“她拿了你的项链后,往哪里去了?”
丁小露耸耸肩,说:“当时,她是往东边的宜梅路走去。但现在算起来过去十几个小时了,谁知道她在哪里呢。不过,我虽说她是脱粉,或许是个彩虹屁,说起明星来头头是道,我都听不下去。”
肖可语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我还在这儿做什么呢,拖延时间吗?她叹了口气,问了脑海里能想到的一个重要问题:“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
“我说可能是个彩虹屁。”丁小露答道,“那样范活脱脱一个韦秀娜。”
肖可语抬起头,感到大惑不解。“韦秀娜?”
“是的,娜娜姐,”她模仿粤语说道,然后又迅速转到普通话,“饰演《极品女神》的那个。不过,那女孩左耳朵上戴了一个怪异的耳环。我感觉像是个骷髅,仿制的微缩版。”
“头发呢?直发,还是卷曲的,或者染成什么颜色?”
丁小露笑着说:“明星的头发是多变的,她可没法儿学,也许不屑于学那个小姐姐,粉红,颜色自头顶越来越浅,有点儿朋客味,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她有没有告诉你她的名字?”
“没有。”
“她没说要去哪儿?”
“没有。她的粤语说得很差劲。”
“她不是南都人?”肖可语问道。
“是的。我估计她是内地人。”
一想到如此怪异又来自内地的女孩形象,肖可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也许是汉洲人。”她试探着说道。
“我不这么认为,”丁小露说,“她的话里带着更多的北方语音。”
肖可语默默地点点头。“好的。粉红,自上往下越来越浅的头发,带北方口音,左耳上挂着一个骷髅,可能是韦秀娜的脱粉。还有什么特征?”
“没了。就是普通南漂女孩那个样子。”
她还算普通女孩?肖可语生活的世界里只有学生装和保守的发型——她甚至想象不出这个女孩在说什么。“你还能想起什么吗?”她追问。
丁小露思考了片刻。“没了。就这些。”
就在那时,床突然吱吱作响,发出很大的声响。丁小露的客人艰难地移动了一下身体。肖可语转向他,用普通话问:“你跟她聊过,对吗?给我说说她的情况。”
丁小露盯了客人一眼。老男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说。他的下唇哆嗦了一下,又停了片刻,最后嘴里蹦出的五个字,像英语,又像粤语,但一定不是普通话。
“人间不值得。”
肖可语惊得目瞪口呆。“对不起,请再说一遍。”
“人间不值得。”那人用蹩脚的粤语重复道,大约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用普通话表述。于是,他用粗大的手掌在被面上拍了两下,好像是表示放弃的意思。
丁小露再次盯了他一眼,恼恨地说:“要不是你纠缠她,我怎么会失去这么一大笔钱?”
肖可语疲惫不堪,没留意丁小露说的话。她仍揣摩着“人间不值得”的意思。他这是说什么呢?是表达自己的心情,还是学舌别人说过的话。她十分费解。
“你还能想起什么吗?”肖可语重复道,“还有什么能帮我的情况吗?”
丁小露摇了摇头。“没有了。但是,我想你恐怕永远找不到她。南都太大了,好嗨哦的地方太多,你会找不着方向的。”
“我会尽力而为。”这关系到一起重大案件……
肖可语礼貌地挤出微笑。“再见!”她为丁小露诚意的配合而向她表示了谢意,快步走出了房门。她心里一直翻滚着,“人间不值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在宾馆一楼的超市里买了一瓶饮料,顾不上淑女形象,站在大厅就猛喝一气。末了,穿过大厅,手里还拿着喝了一半的饮料,走向宾馆的前门台阶,想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看来一下子回不去了,肖可语思忖着。一切都不像她预想的那样顺利。“必须拿到项链才能跟我联系。”黎政是这么指示的。现在,她别无选择,走上街头,寻找一个粉红头发,或许是韦秀娜的彩虹屁的女孩。她会在哪里呢?
肖可语将剩下的饮料倒进一盆绿植盆里。马不停蹄的奔波使她晕晕乎乎。一忙起来便不知道昼夜苦累的人,丁杨经常这么说她。肖可语将空空****的饮料瓶像手榴弹一样扔进了几米开外的垃圾桶。
她做了几个伸展运动,想要摆脱那种晕乎乎的感觉。随后,她转过身,再次走进大厅,往左走到候客的沙发旁。
在她经过电梯口的时候。电梯门慢慢地滑开了,一个男人侧身钻了进去。肖可语只看到厚厚的金丝框边眼镜。那人拿着一张餐巾纸捂着鼻子,似乎在抹着脏物。
肖可语礼貌地露出微笑,然后继续向前走。但是,准备在沙发上落座时,她突然改变主意,绕了个圈,走出大门,走进令人窒息的南都街头。
1116房间。女人装出一副特别兴奋的样子,发出高声假吟。 事实上,那么一个大块头压在身上,她感到自己快要被压扁了。她的头拱着老男人肥硕的胸脯,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祈祷他能快点结束。
她突然想胡乱想些令人高兴的事情——春天里漫山遍野的花儿,发出淙淙水响的故乡溪流,少女时的初恋和生一群孩子的梦想……
突然,也没有什么暗示,老男人的身体突然弓了起来,变得十分僵直,随即倒在她身上。这就完事了?她心里纳闷,既感到惊讶,也感到欣慰。
她用力想从他身下翻出来。“亲爱的,”她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让我到上面去。”但那人一动也不动。
她用力推搡他肥硕的肩膀。“亲爱的……压死我了!”她开始感到头晕,感到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醒一醒!”她本能地猛扯他乱蓬蓬的头发。心脏病突发了吗?
就在这时,她感到一股温暖的**,从他头发里冒出来,流到她的脸上,流进她的嘴里。有点腥。她在他身下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她看到了,老男人的脸扭曲了,鲜血正从他的太阳穴里汩汩流出来,流得她全身都是。
她想要尖叫,却叫不出声。他快把她压扁了。她慌了神,脑海里一片混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伸手抓向床头的靠背。这时,她看到一只手,一张戴着金丝框眼镜的脸。那手握着一把装有长长的消音器的枪。
“噗!”一道闪光。接着什么都没有了。
戴金丝框眼镜的持枪人对这种声音和这道闪光早就习以为常。
这是他的生意。他开始做得小心翼翼,却越来越熟络,也就越来越习惯。射出两颗子弹后,他便知道一个任务完成了,他可以继续下一个任务。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腕表上的信息开关。表盘闪烁起来。他的手指又一次探入空中,几个手指同时进行点击,跟前面描绘过的一样,他将被害人的名字录入了表盘。他手指上的触头连接在一起,表盘上浮现出一些笔画,犹如神秘的鬼魂一般。
目标:丁小露已干掉。
目标:老男人已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