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弥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她轻笑说,“我一直很想信你。是你,没有留给我相信你的机会。既然这样,云锦渊,或许我们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以后再也不用为了平抚我爹的心情而故意对我好,我也再不用活得那么累。你放心,就算我们的联姻破裂,但政治间的友好合作却是不会改变的。这样,你便放心了吧。”

云锦渊垂着眼帘没有说话,鹿弥自嘲似地一笑,越过云锦渊便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动作很轻,仿佛害怕一不小心弄痛了她。

他从袖里摸出一支玉簪,碧色的玉夹着乳白的祥云,是芙蓉缠枝的款式,底下跟着一列的水色流苏,在日光下闪着滢滢的光泽,格外好看。

云锦渊说:“我来之前看到这个碧玉簪子,觉得与你很配,如果送给你,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鹿弥心头一震,却强咬着牙没有任何动作。云锦渊的手悬在半空,碧玉的簪子闪闪发光,显得冷清尴尬。

鹿弥终于艰难地开了嗓子,“这个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

突然间天旋地转,鹿弥觉得眼前的事物模糊一片,她心口一痛,腿脚发软,焚心散更加猛烈地露出它尖利的牙齿,鹿弥顷刻间便要倒下。

云锦渊脑袋一空,下意识地抚住了鹿弥的手臂。

鹿弥抬头便对上他担忧惶恐的眸,她拂开他的手,后退两步,一字一句道:“云锦渊,我曾经觉得能陪伴在你身边是那样幸福,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的快乐,我愿意为你放下骄傲放下矜持只做你身后的一个女人,我愿意赌上我所拥有的一切只为能与你共进退。云锦渊,你一定想不到,在你对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是怎样的害怕,又是怎样患得患失地将一切放入你的手心,期待着我们的白头偕老。”

说到这里,她已然有些哽咽,她终究还是无法淡然地面对这段感情,无法以平井无波的声音说出这些话。

她颤抖地深吸一口气,“云锦渊,如果早知今日,我宁愿,你当初沉默不语,我宁愿你不要对我那么温柔,我宁愿,你永远对我冷漠无情。”

她的心仿佛覆盖着厚厚的泥土,每跳动一次,就会抖落大块大块的悲伤,沉重又撕心裂肺。

这个俊如雕塑、睿智冷酷的男人,游走于血腥中狡诈如雄狐的男人,一直坚硬如铁的脊梁却仿佛支撑不住那颗头颅,慢慢地沉下去。仿佛他生命中有什么东西慢慢垮下去。

“你和我在一起,很痛苦。”他颤抖的尾音消失在纷飞的花瓣里。

下一刻杜鹃扑哧着翅膀惊起大片花瓣,像是从天空撒下的哀歌,浓丽的颜色。

鹿弥拉下发带,如锦绸泼墨的三千青丝垂至臀部,散发着柔亮的光泽。指尖金蝉丝忽闪,金光纷飞之间青丝散乱,花瓣上一地断裂青丝,原本及臀的三千青丝如今只到腰间。

“青丝断,情思绝。云锦渊,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她竟用如此决绝的方法,断了她与他之间最后一丝牵

挂。

自那日后,鹿弥与云锦渊再没见过面,她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每天呷茶听曲儿,过得好不自在惬意。

风雪寒终于将解药从天罗地网带了回来,鹿弥倒没什么惊喜或者愉悦,她知道那个人是不会让她死的。他还是关心着她的,就像小时候没人喜欢她没人关心她,是他拉着她小小的手,为她讲述着一个又一个故事,她如今爱看戏本子,或许也只是因为这是那个笑容温暖的男人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她相信他,即使她并不知晓,这些年他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

“鹿弥,你,真的没事吗?”

一个声音将她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鹿弥看了眼坐在她面前的风雪寒,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怎么?我看上去像是有事的样子吗?不就是离了一个婚嘛,还是我亲自提出来的,我至于整天愁眉苦脸的嘛!莫非是咱们的雪儿大美人愁嫁了?”

又挑了挑眉,指了指风雪寒手中的茶杯,“茶,溢出来了。”

风雪寒像被针刺了一样跳起来,撂开了茶杯,满桌子淡青色的茶水,“滴滴答答”溅了满地水花。

鹿弥不动声色往外挪了挪,风雪寒手忙脚乱擦着身上的茶渍,听了鹿弥不着边的话气急败坏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亏我天天为你跑来跑去那么担心你。”

又警惕地护住胸口,“你该不会又是想打我什么主意吧?我告诉你,不可能!”

“哎呀,咱们雪儿大美人这么漂亮这么惹人怜爱,我怎么舍得打你主意呢?我只不过是。”鹿弥拖着长长的尾音,一双眼滴溜溜在风雪寒身上打转儿,笑得像只老狐狸,“我只不过是需要咱们雪儿大美人施展一下魅力,将玉林溪色诱过来就可以啦!”

“玉林溪?”风雪寒立刻跳出三步远,对鹿弥避如蛇蝎,“我就知道你这女人没什么好事儿,你要找他就直接叫他过来好了,反正他的事情你别找我,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

“哦?”鹿弥露出促狭的笑意,“可是我叫他过来和你叫他过来性质完全不一样嘛!如果是你叫他,他肯定揣着满满的心意过来了,也正好给我的仙客来添些喜气呀!”

风雪寒妖艳的脸庞突然一红,狐疑地朝鹿弥望着,咬牙切齿道:“你又听别人说了什么了,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哦。”鹿弥饱含深意地望了风雪寒一眼。

窗外闪过一丝黑影,鹿弥眸光一闪,嫣然一笑,“雪儿,这天儿倒是有些冷了,你将窗子关了吧!”

风雪寒恶狠狠将鹿弥一瞪,“别将我当成你家丫鬟支使!”可还是不情不愿地过去关窗。

鹿弥笑眯眯地看着风雪寒,颇觉他有一股贤妻良母的风范,情不自禁道:“雪儿,要不咱俩凑一对儿得了吧!反正你未婚我已经离了婚,也等于未嫁了。”

风雪寒就着空气呛了一口,转头看着鹿弥,“你又心血**说什么胡话?这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么?”

“我是认真的呀!”鹿弥满脸诚恳,“你要是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见天日的杀手配不上我,我也可以娶你的嘛!咱家雪儿这么贤良淑德!”

最后一句戏语一出,风雪寒便知道这又是鹿弥在闲侃了,胸中憋着一口气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看了鹿弥一眼,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雪儿,记得给我带醉月楼的板栗果子!”鹿弥不忘嚷上一句。

风雪寒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到门槛上,匪夷所思道:“那可是你情敌的地盘儿,你还去照顾她的生意?”

鹿弥朝天翻白眼,“第一,那是我前夫的情人,已经不是情敌。第二,因为她家板栗果子好吃别的地方买不到。第三,你是一个新面孔而且长得好看,等下说她们醉月楼的东西难吃到死的时候,更容易令人相信。明白了吗?”

风雪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鹿弥,你真是阴险毒辣,佩服佩服!”

“过奖过奖!”鹿弥得意洋洋。

“出来吧!他已经走了。”鹿弥原本得意洋洋的样子卸了下来,整个人冷静敏锐,犹如一头引弓待发的雌豹。

一个小个子的黑衣人走了出来,如影子一般悄无声息,没有一丝存在感,半个身子掩在黑暗里,浑身上下散发着影子一般低沉的气息,仿佛连呼吸也是冰冷的。

“原来,是个女人。”鹿弥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那个黑衣人瘦弱的身材、冷硬却轮廓柔和的脸,赫然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的特征。

她年轻柔软的脸上,是如腐木一般呆板的气息。她没有说话。

鹿弥觉得有些怪异,微微蹙眉,“你已经跟了我三天了,又没有任何动作,到底是为什么?或者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她微微张口,声音如同机械一般冰冷呆滞,“,任务。”

“任务?”鹿弥试图理解她的意思,“你是说,这是你的任务?”

女孩微微点头,“我跟着你。你很聪明,发现了我。”

“谁派你跟着我?王君?”鹿弥想从她口里套出一些消息。

“不能说。”女孩瞳孔泛出隐隐的暗蓝,“王君。你的哥哥。我没见过他。”

鹿弥瞳孔猛然一缩,这个女孩怎么会知道她和王君的关系?她怎么会知道他是她的哥哥?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

“你很疑惑。”女孩说。

她这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让鹿弥有些不适,但听久了倒也极为方便。鹿弥也直接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和王君的关系?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

“王君。鹿之珺。”女孩暗蓝的瞳孔泛出奇怪的光泽,“有个女孩。非常喜欢他的女孩,提到过,王君。”

喜欢哥哥的女孩?

鹿弥心中突然浮现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又强行将它压了下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期待又像是恐惧,“喜欢他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女孩伸出手,手指上纤细仿佛只有一层皮,青色的血管在惨白的皮肤下凸出来,她将一张玉牌按在桌子上。

血色的玉浮雕着长长獠牙的女人,妖娆的面容上空洞的眼,流着污浊浓腥的血,仿佛地狱阎罗朝人间发出锁人性命的阎王帖。

鹿弥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无尽的惊恐像惊雷在心中炸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