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渐渐的有了往来。他常常给她一个谜语,她聪慧机敏之至,许多都能猜出来,猜不出的他也会满含笑意地告诉她。

但却一直没有告诉她,第一个谜语的谜底。鹿弥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来,于是便经常来问他,一来二去,渐渐熟悉了起来。

这个秀气温柔的少年,却又透着一股子的桀骜不训,常常拉着鹿弥去茶馆子听书,看见路上不平之事,愤而拔刀相助。

鹿弥本以为他已经打消了追求她的念头,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在七夕佳节,在大理寺这样远离红尘的佛山脚下挂满了百盏灯笼,红线从山脚缠到山顶,对她说出“与子偕老”的情话。

其实那时候她只是觉得这个男孩十分有趣,说话也好听,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然而当他被那些官兵以扰乱佛门清净押下,他抬起流着鲜血的额头,笑容灿烂地问她,你开心吗?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幸福开心。

当那一刻凝固在她眼前的时候,她被这个男孩打动了。

含笑被放出后,鹿弥终于答应了他,虽然没有双方父母的同意,但他们还是很幸福。

鹿弥依旧住在大理寺里,偶尔下山时才可以见他一面,他们却依旧乐在其中。

直到鹿弥私会他被礼仪嬷嬷发现,罚抄金刚经五遍。她两个月没有下山,终于找准机会偷偷溜了下去。

却发现一个女人从他的房间出来,他接着走了出来,猛地搂住了那个女人的腰。鹿弥那时候个子很小,静默地站在绿植后,没有一个人发现。

他将那个女人又拉回房间,房门“嘭”地关上,门板“吱吱呀呀”地动,女人娇媚的喘息声令人遐想。

后面的故事不言而喻。鹿弥问他,“这个女人是谁?”

他露出为难的神情,“叶子,我和阿紫是真心相爱的。”

鹿弥冷笑,“那我呢?”

他犹豫道:“叶子,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你的。以后,以后我们也可以和从前一样,快乐地在一起啊!”

“你的意思是,我和这个女人一起,和你在一起吧。”鹿弥眼中讥讽。

他眼中愧疚,却又极为期待,“叶子,你不是说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你这样爱我,难道不可以以后随我一起生活吗?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

他越说越激动,朝鹿弥靠近一步,“叶子,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他眼中仿佛已经设想好了美好未来,伸出手想握住鹿弥的肩膀。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那时候的鹿弥实在单纯,只是打掉了他的手,要是现在,鹿弥直接将他的脸抽成猪八戒。

她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未免也有些过于高估你自己了,我还没到非你不可的地步。这世界没有你春夏秋冬照样依次到来,我也没有不顾颜面到任你肆意践踏的地步。”

他似乎有些发懵,不明白鹿弥为什么会拒绝他,他觉得鹿弥本应对他的仁德感恩代德才是。

他的不明白由虚无的气体渐渐汽化成滚烫的**,他一向清秀的脸庞因愤怒而变得难看起来,“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有爱上我?”

鹿弥清冽的声音掷地有声,“那你认为,你又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别人

爱上的?”

她的话语坚定,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没有人知道,她只是右相府中一个不受宠的嫡出小姐,连庶出的妹妹都不如。没有人知道,她拘谨的心摇摆了多少次,才下定决心想要和他在一起。

那时候她的身边没有人陪伴,所以她连委屈都无处发泄,白天还要在严苛的礼仪嬷嬷眼皮子底下抄金刚经。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她的泪也是无声无息的。

直到对人生感到绝望,她跳河后被云锦渊所救,后又被嫁入睿王府,她才渐渐有了期盼。

她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谜底是“岛”。可当她知道谜底的时候,他的影子已经模糊不清了,最后成为一个小小的符号。

鹿弥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比从前多了几分英气,也长高了许多,是极招女人青睐的类型。

她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以这样的情景再次遇到他。

鹿弥淡淡道:“是你啊!”

看到鹿弥终于不与他装陌生,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叶子,我就知道。”

他清秀的脸微微发红,“叶子,我一直都在找你,你现在,越来越明艳美丽了呢!”

“是吗?”鹿弥扫了那个满脸泪痕的女人一眼,“你却一直没变呢。”

他急忙辩解道:“叶子,我和这个女人没什么。真的,你要相信我!还有阿紫,在你离开后我就和她分开了,我的心里一直只有你一个,你不要误会!”

“我不会误会。”鹿弥说,“本来这些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本来就无所谓误会不误会。”

鹿弥不冷不热道:“我今天身子不大爽快,就先走了,祝两位愉快。”

那个泪流满面的女人自鹿弥与他谈话便止住了哭泣,听着两人的对话神情越来越难看,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发难,冷厉呵斥道:“你真是放肆!对着太子殿下也敢如此无礼?”

太子?

她们云梦王朝现在还没有太子,又与荒州一向不和,那他,就是东曌景纯太子?

景纯太子意外地没有喝止那个女人的放肆,满含期待地看着她。鹿弥看着他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扬唇冷笑便要说话。

鹿弥冷笑道:“太子又如何?我是云梦王朝的子民,可不是你们东曌的臣民。你们的太子似乎还没有权利干涉一个人的离去吧!”

景纯太子俏脸一白,眼中的无措令人心疼,“叶子,叶子你是不是还在怨我?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娶你为妃,以后等我。”他避讳了某些敏感词,话语一顿,“你就可以成为母仪天下的后,我唯一的妻子。”

“抱歉。我不感兴趣。”鹿弥眉头一皱,眼中露出一丝厌恶。

这些男人,莫非都以为,只要给一个女人一定的权利地位,就可以决定女人的一切吗?

就可以白白辜负一个女子的一生吗?就可以,以政治交易将女子作为物品换来换去吗?

原来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啊!

“不!我不相信!”景纯太子猛地扼住鹿弥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鹿弥的手腕捏碎,“叶子,你还是在意我的是不是?所以你还怨着我,不愿与我说话。”

“你放开!”

鹿弥挣扎,可她身中剧毒,武功尽失,又身为一弱质女子,怎么可能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鹿弥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已经快被捏碎了,还好最近中毒痛习惯了,对这种程度的疼痛已经有了免疫了,不然万一对着一个人渣失态,就实在太不应该了。

突然一阵掌风袭来,寒意刺骨,紧接着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鹿弥已经在云锦渊怀里。

云锦渊脸色冷峻,看着景纯太子眸子寒光凌冽,“这就是东曌对我云梦王朝的诚意?当着本王的面欺辱本王的王妃,莫非以为我云锦渊三年未提剑,便不知道血腥之气了么?”

“王妃?”景纯太子脸色一白,看着鹿弥眼中复杂一片,勉强挤出一抹笑,“是本太子唐突了,愿睿王爷恕罪,景纯并无此意。”

云锦渊深深地看了他一样,拉着鹿弥的手渐渐远去,梅花纷飞。

在身后的人已经看不到的地方,鹿弥猛地甩开云锦渊的手,云锦渊的身影一顿,继续若无其事地行走。

他渐渐落到鹿弥身后,她干净柔软的发丝随风轻扬,那样近的距离,近到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

鹿弥走到一棣棠花旁,止住脚步,专注地抚摸棣棠花朵,声音轻轻道:“月无双不是受伤了吗?你不去照顾她,反天天累得她与你一起等我,又是为了哪般?”

“无双的父亲曾于危难间救了我一命,我不能让她们月家的最后一根血脉也断了,这是我对她父亲当初的承诺。”他眸光深沉,“如果我知道你那时候受伤,我绝不会。”

“你当时为什么不知道呢?如果只能是如果,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再也不能重来了。”

他面色不露,眸光一颤,“你当时,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那你有给过我说出来的机会吗?她真想这样对他喊出来,可他那时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一下子梗住了她的喉咙,她又轻轻合上唇。

良久,她露出一种刻意的冷淡,仿佛客套一般道:“说了又如何呢?”

云锦渊穿了一身湖色的素衣,这样素淡的颜色,本与他极不相符,可此刻却觉得极为相称。

他的瞳孔印出鹿弥的倒影。云锦渊缓缓动了嘴唇:“你身上的伤,还痛吗?”

鹿弥挑起眉头,竟微微笑了笑,却没有丝毫笑意,“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最痛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

云锦渊一震,良久没有说话。

两个人仿佛又恢复了从前相处时的那种尴尬。可那时候云锦渊可以接近她,而现在即使距离这么近,他也无法再来到她的身边。

许久许久没有一句话,气氛冰冷到凝滞。

鹿弥幽幽地看着梅花凋零,突兀一笑。

“云锦渊。”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来见你么?”

她的眼睛悲伤寂寥,轻轻道:“因为你留给我的那封和离书现在正送往皇宫。不,应该说,现在已经到达皇帝陛下的书桌上了。”

鹿弥的声音冰冷,在空旷的山崖回**,一遍又一遍,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

杜鹃泣血,声音凄厉。云锦渊的脸缓慢地沉重地变得苍白,他仿佛吐出铅块一般缓缓道:“弥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