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光渐近。

邪天仔细一瞧,只觉这是一条纯粹却又极尽绚烂的一道光……

仿佛这就是一道光。

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玄奥的隐秘。

组成光之绚烂的,是无数次闪烁。

每一次闪烁,都会迸发出一丝一毫的生命气息。

但这种生命气息的表达方式,是邪天无法理解的。

他试图以更微观的视角去观察这道光……

却发现无能为力。

所以想了想,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这道光……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且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妪。

老妪很老。

躺在床榻上,浑身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对于死亡,邪天是非常了解的。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精确地判断出,这个“自己”大概还能活二十三个呼吸。

二十三息能做什么呢?

就在邪天思考这个问题时……

狂笑声从屋外传来,听上去有些模糊。

这时,邪天才想起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不是一间匹配濒死老妪的破屋,而是一座极尽奢华的宫殿,金碧辉煌中透露出浓浓的大气。

床榻也不是朽木之榻,方圆近两丈,可以说是他今生所见最大的床榻。

床榻两旁,是两根烛火台,其上鲸油燃烧正旺,屡屡清香弥漫。

烛火台下,是两列衣着暴露的婢女,个个容颜姣好,双手交叉垂于小腹,垂首以示恭敬。

邪天没有确定大殿内有多少婢女。

因为当他的视线顺着婢女排列延伸到殿门附近时,发出狂笑的人,就在一阵盔甲碰撞的雄厚声中走了进来。

难怪模糊。

大殿,实在太大了。

就在邪天如是想时……

“哈哈,母后,听御医说您病入膏肓,已无药可治,儿臣来看您了!”

来人说完,脚步就是一顿,侧头看向身后一手执羽扇的文士,疑惑问道:“我要不要哭?”

“太子殿下,您能保证在一泡尿的时间内,让自己哭出来么?”

“开毛玩笑!”

“那就别哭了……”中年文士说完,又补充道,“但也别笑了,影响不好。”

“哈哈,我懂……哦不,是本宫懂,本宫懂,哈哈……”

……

听到这里,邪天就知道这是一出很狗血的宫廷戏。

皇帝肯定早就死了。

剩下皇后和太子,似乎为皇权翻了脸。

一个老,一个少。

老的能活到如今,肯定是老得当权。

少的没办法夺权,唯一的办法就是等老的老死。

而如今,正是新老交替的时候。

这个时候,少的根本不用做什么——正如中年文士说的那般,甚至不用假意哭两声,只需等待一泡尿的时间,一切都将改变。

时间还估算得挺准的……

如是想的邪天,正觉无趣……

殿内上空就掉下来一张覆盖大半个宫殿的巨网。

巨网四边,挂满了金光闪闪的灯。

这是殿内金碧辉煌的主要原因……

但直到此刻,邪天才发现这些灯是金子打造而成的,还是实体。

所以巨网下降的速度之快,快到太子殿下身后的军士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但他们是优秀的军士。

所以在被巨网罩住的一刹那,就刀剑齐出……

但有一批和他们同样优秀的军士,从巨大的床榻后方涌出,而且这些军士手里持有的不是刀剑,是弓弩。

没有人发令。

没有人取笑目瞪口呆的太子殿下等人。

没人理会中年文士悲号的一声——皇后欲绝皇家血脉乎。

嗖嗖嗖……

噗噗噗……

当老妪的生命还剩六个呼吸时,同殿内金色辉映的,便是满地的殷红。

“大诏,立好了么?”

“请殿下过目。”

邪天看到了,被两位婢女打开的传位大诏上,写着一个名字。

女人的名字。

太子死了。

便传位给了长公主。

纵然早已跳出了俗世……

但邪天还是因此微微愣了一下。

然后,他视界一暗一明,回到了虚无黑暗之中。

右手触碰的光,不知何时已经消散。

他还沉浸在这一段无比短暂的余生里。

本以为是一段无聊的狗血,没想到最后的发展,超乎了他的意料——

毕竟一位专权的皇后,在濒死时会杀死太子,传位给长公主,需要的不仅是勇气,更需要魄力。

这种魄力,神韶都不曾拥有……

否则这位睿智的神皇,就不会用侥幸的心对待自己的太子,以致于最后身死道消。

从余生中挣脱,邪天的思绪也回到了虚无的黑暗中。

“是,神魂么……”

想起自己刚刚触碰的那道光,以及触碰之后自己的所见所闻,他下意识地就将这一次的经历,朝传说中的轮回、神魂、阴曹地府靠拢。

“但若是神魂,为何我所见所闻,只有她生命中的最后二十三个呼吸……”

“若不是神魂,又是什么……”

……

疑惑太多。

但最后,他的思路抵达了最具**的问题前——

“这道光,去哪儿了……”

准确来说,是被他触碰的这道光,随着老妪的死亡,去哪儿了。

环顾四周,亮点无数,幻灭不定。

见此一幕,邪天有些恍然。

“幻灭……”

似乎随着老妪的死亡,这道光,就消失了。

这是唯一能够解释的理由。

但……

“轮回,是如此的么?”

邪天不确定。

而不确定三个字,便意味着他所恍然的东西,并不准确。

所以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朝最近的亮点走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贸然触碰面前的第二道光,而是全神贯注地打量对方。

虽然第一次的经历说明他的打量并没有什么用……

但他觉得,自己至少能对光产生一种大概的感觉。

而这感觉,或许就是经历第二次人生之后,他能有依仗的判断标准。

纵然这里没有岁月流逝,邪天也觉得自己至少打量了数十年。

直到面前的这道光,和第一道光的亮度相仿时,他才带着新的猜测,触碰了这道光。

不多时……

亮光消失。

他也从第二段人生中走了出来。

“二十九个呼吸……”

第二段人生,二十九个呼吸,确实和第一位老妪的余生相差仿佛。

“所以,光的亮度,便代表着人的寿元……”

“人的死亡,则带来了光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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