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丰楼二楼,依照着老样子林确之点了一桌酒菜坐在二楼窗户边的位置。
懒洋洋地端起汝窑瓷酒盏,品了一口,“你别说这新丰楼的酒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留洋那几年我就馋这一口。”
新丰楼是个老式酒楼,来的都是些穿着长袍马褂的客人。林确之瞧瞧自己,又瞧瞧对面周槐序那身脏兮兮的西装和大衣,不免撇嘴。
西装革履的显然和这里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不过那又如何?时代的杂糅注定要有这样的场景,坦然面对就好了。
“今日我可是斥巨资请你来新丰楼喝酒,顺便......安慰安慰你,周兰时你可别不领情啊。”
来的路上他就听周槐序讲了始末,免不得嘲笑他一顿。此刻见他郁郁,不愿意多言更是难得看见他吃瘪的时候,林确之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在大不列颠这几年我可没见过谁把你惹成这副样子,这位佟令宜佟小姐还是有点本事的嘛。最起码伯母现在认准了这个儿媳妇,要不是打小和你认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捡来的了。”
“林确之!”周槐序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忍不住打断他,“说够了没?喊你出来是让你打趣我的?”
林确之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面上笑意未减,“也不知道是谁狼狈地找到我,你可别忘了身上这身衣服还是我借你的。”
在看周槐序笑话这方面,他林确之一直乐此不疲。但显然周槐序的心情并没有那么好,拧着眉头一口喝下酒盏里的酒压根没搭林确之说的话。
“哎,你可悠着点儿喝,这酒烈喝猛了有你难受的。”
“是兄弟就少啰嗦。”
周槐序又给两人的酒盏里面分别斟满了酒,捏着酒盏递过去。无需多言,林确之就懂了他的意思,伸手接过酒盏同他的碰了一下。
上好的汝窑瓷器相碰撞发出清朗的脆响,透明的琼浆在小小的器具里晕开细碎的波澜。这回换林确之回忆起在大不列颠时两人对饮的景象,不由得感触颇深。没想拿到回国之后,依旧有机会这样豪爽的喝上一回。
“喝,今个儿咱们不醉不归!”
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之间,日头已经渐渐西沉。
林确之的酒量一直不如周槐序,他烂醉如的时候周槐序才将将微醺。天色晚一晚,林家的老爷子就要派管家来寻他。林确之总是抱怨林父把自己的看得紧,不过虽说林家子女众多但嫡出的独独只有林确之一个。
自己那些小妾情人什么手段和德行林父也清楚,生怕应该没看住自己最宝贝的这个儿子出了什么意外。
这不才黑了天林家的管家就来接人了,若是林确之还清醒定是要将他狗血喷头地骂一顿然后赶走,可谁让这时候他喝的烂醉如泥任人摆弄呢。
管家自然也是认得周槐序的,二人把林确之扶上车,他又和周槐序恭恭敬敬地道了谢便开着车绝尘而去。
街市上亮起了灯光,这是云州城最繁华的地段,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不知是多少人不愿走出的温柔乡。
不远处百乐门的灯牌霓虹闪烁,其中传出歌女曼妙嗓音,那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无论是家财万贯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还是街头落寞的穷苦人家,都对此心生向往。
“听说百乐门新来了个歌女,容貌嗓音甚至身段都是上乘的。据说是还是北平来的,会唱写那边的小调,和云州唱的可不一样。”
周槐序随手招来一辆黄包车,坐在上面任凭车夫拉着他走在热闹的街市上,在路过百乐门时不留神听见了门前不知那个公子哥儿说的这话。
再回过神仔细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歌声,的确不是云州的曲子,应当就是那个新来的歌女所唱。
缠绵婉转,百转千回。不知......佟令宜那样好听的嗓子能不能唱出这样的曲子。
她人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只是性子让他不大喜欢。周槐序甚至想若是她真的唱北平小调,一定比这歌女唱的还动人心弦,勾人魂魄。
迎面忽然吹来一阵冷风,将他思绪拽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立马就敛了神色。
不一会儿,远离了那些灯红酒绿的喧闹之所他的面容忽明忽暗的隐藏在黑夜之中。
......
周槐序回到周府时,里里外外都掌上了灯。
管家在门口焦急的张望,显然是在等他回来,一瞧见他赶紧转头跑进去喊道:“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坐在黄包车上被冷风一激,方才和林确之喝的酒劲有些上涌,下车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拉黄包车的小厮连忙扶了他一下,他揉着太阳穴下意识道:“多谢。”
话音刚落,不知为何就在眼前浮现出佟令宜和他道谢的模样。
又想起被秦佩兰罚跪的那一个时辰,一时间心中生出烦躁来。
即使是这样,他也抬起脚摇摇晃晃地向府里走去。大厅内灯火通明,周永明和秦佩兰都坐在那里等着他。
“你还知道回来?”
说话的是周永明,周家的一家之主,一开口便自然而然的带着威压。
周槐序懒懒抬眼,没吱声。
“你去哪了,喝成这副样子给谁看?”
“和确之喝了点酒。”
周永明神色这才缓和些许,一旁的秦佩兰发现他身上的衣服都换了新的,心下也了然。
“兰时,你是不是怪我罚你罚的重了?”
那时冲动也没多想,兰时这孩子打小自尊心就强,等秦佩兰后悔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周槐序没吭声,周永明复又开口道:“此事就此揭过去吧,你日后对昭昭好些。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现在无依无靠的......你莫要欺负她。”
“我看这个家改姓佟吧。”借着酒劲周槐序出口惊人,对于秦佩兰对他的惩罚他心中还是过不去,难免有怨气。
周永明不想和他废话,一个半醉不醉的酒鬼和他说什么都是无用功,“把他带下去让他好好醒醒酒。”
他摆摆手叫来一旁的下人把周槐序扶回了房间。
“兰时他不会怨我吧?”秦佩兰瞧着周槐序被下人扶着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担忧地问周永明。
“这小子不记仇,但也没什么记性。你忘了打小他就喜欢和家里人对着干。”周永明抚上秦佩兰放在桌上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继续说道:“要想让他接受昭昭,还得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