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茶馆里宁静而自然。几处座位上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坐在那里喝茶聊天。朱大可与陶李坐在一处方桌前,边喝茶边交谈。
“一会儿还是多听听宁队的意见吧,”朱大可提议,“看看他觉得怎么办好。我们不能冒昧地让他们见面,老爷子毕竟岁数大了,看上去身体还不错,怕的是经不起情绪的波动啊。”
“我赞成你的观点,我们能做的事情都帮宁队做了。剩下的工作,我们不能一味地代替。别再产生新的麻烦。”陶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宁队差不多应该来了。”
“那我们就聊点儿别的吧。大可哥,你知道不知道欧阳曾经找过上官主任,想在上官主任和滕医生之间牵线搭桥的事啊?”
“有这事吗?没听说过。欧阳倒是挺热心的啊。”朱大可说道。
“谁不热心呀?不光欧阳对这件事热心。”陶李有些不服气,“报社几百个员工,其实,我们整天接触最多的,也就是这么几个人。我们整天和上官打交道,你想想,谁还不了解谁都是怎样过的呀。”
朱大可笑了,“这么说你也了解我是怎么过的?”
“我正想说你呢?”陶李同样面带笑容,“大可哥,我怎么觉得你和上官主任挺合适的呀?”
“哦,你真敢说。怎么知道我们俩合适?”
“情投意合呀。有这一条就够了。”
“这些话你和别人说过吗?”
“没有,现在还没有。”
宁国强走进了茶馆,径直走到了朱大可和陶李面前,“不吃午饭吗?”
“我们吃过了。”朱大可说道,“要不给你要点儿简单的?”
宁国强坐了下来,“那就算了,下午再说吧。”
陶李将茶杯递到了宁国强面前。
宁国强将茶杯向自己跟前挪了挪,“找我来,是不是想说我家老爷子的事呀?”
“看来老人家的心里确实是一直惦记着那一对双胞胎。”陶李看门见山,“宁队,我想问你,你家老爷子确实有一个生过双胞胎的战友吗?”
宁国强晃动着脑袋,“没听说过,从来就没听他提起过这种事。”
陶李看了朱大可一眼,“那你听没听老人家提起过你还有没有兄弟姊妹呀?”
宁国强放下了茶杯,“什么意思?你们不会是想说,这一对双胞胎会与我家老爷子本人有关系吧?”
“问题就在这里,很难说。”朱大可表情严肃。
“很难说?”宁国强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怎么可能呢?”
“从他对这一对双胞胎的关注程度看,至少是让我往这方面想过。”陶李异常冷静。
宁国强抬起头来,“凭什么?”
“凭感觉。”陶李详细道出了这样认为的理由,“那天我和杨光去医院看他时,他本来是躺在病**挂吊瓶,当我提起双胞胎的事时,他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告诉我他战友送人的那一对双胞胎其中的一个脖子后边的正中间,有一颗黑痣。”
“这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太有意义了。”朱大可回答。
“我们已经证实了,”陶李提出了问题的佐证,“那两个双胞胎中的一个脖子后边确实是长着一颗黑痣。”
宁国强吃惊极了,“你说的这都是真的?怎么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啊?”
朱大可又为宁国强倒了一杯茶水,“看来这里边恐怕是有什么秘密。宁队,我们请你来,把我们掌握的情况如实地告诉你,也是想让你自己看一看下一步需要怎么做,需要做些什么。如果你还需要我们帮什么忙的话,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但我们觉得,不管是做什么,怎么做,都必须以保证老人家的身体健康为前提,他毕竟岁数大了。”
宁国强轻轻地点着头。
2
陶李走进了上官的住宅,坐在上官住宅内客厅的地板上,与小虎摆弄着积木。每当小虎摆到一定的高度时,陶李都设法干预一下,将摆好的积木破坏掉,她反复地逗着小虎玩。房门响了起来,陶李与小虎一起向门口看去,上官走了进来。
陶李依然坐在地板上,“上官姐,回来了?”
上官走到小虎和陶李跟前,“你们吃饭了吗?”
“吃过了。”
“妈妈,”小虎抬起头来,“你为什么不让大可叔叔去接我呀?”
上官的脸上多出了一丝苦涩,“陶李阿姨去接你不好啊?”
小虎继续摆弄着积木,“我更希望大可叔叔去接我。”
“小虎啊,”陶李笑着,“你不喜欢阿姨呀?”
“大可叔叔去接我,小朋友们都不敢欺负我呀。”
陶李与上官互相对视着。
上官坐到了沙发上,陶李依然坐在地板上。
“外地几家晚报的老总去北面什么地方开会,”上官平静地道来,“会议结束之后,特意结伴来咱们晚报看一看。秦总晚上宴请他们,非要让我也参加不可。也是为了方便交流一下有关报道业务方面的情况。”
“那你为什么不叫大可哥接小虎呀?”陶李同样发出了疑问。
上官将一只手指竖在嘴边,示意陶李不要再说下去。陶李明白了上官的意思,目光立刻移向了小虎。小虎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而是站了起来,“妈妈,我想去睡觉了。”
“洗过脸了吗?”上官问道。
“洗过了。”
“妈妈累了,你自己去睡吧,好吗?”
“好吧,”小虎边回答边向卧室里走去。陶李跟着小虎走进了卧室,又走了出来,坐到了上官对面的沙发上。陶李突然想起了什么,“唉,上官姐,晚上七点多钟,一个姓苏的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来找过你,说是有事找你。”
“姓苏的女人?”上官发出了疑问,“我不认识一个姓苏的女人呀?你让她上楼了吗?”
“我没让她上楼。我就在楼道的可视镜里与她对过话。我告诉她你不在家。我问她有什么事,她也没说什么,我让她给你打电话,她也没回答我什么,后来就走了。”
“她会有什么事呢?”
“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没有。算了,不想了。如果她真找我有事的话,我相信她肯定还会想办法找到我的。”
“对呀,不说她了,浪费时间。”
上官抬起头来,“陶李,都十点多了,今天晚上你还回去吗?”
“没告诉家里我不回去呀。”陶李笑着。
“打一个电话不就完了吗?”
“一会儿再说吧。上官姐,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今天晚上朱大可下班之后就回家了,你为什么不叫他去接小虎呀?”
“我让你去帮我接小虎,你不愿意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你什么意思啊?奇怪什么,不就是帮忙接接孩子吗。如果不愿意,以后连你我也不用了。”上官显然是有难言之隐。
陶李沉默了半天,才慢慢地解释起来,“上官姐,你误会我了。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那我就直说吧,上官姐,眼下你已经具备了重新组建家庭的条件。你已经什么障碍都没有了,你还考虑什么呀?”
上官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又坐回到原处,面带微笑,“我和谁组建家庭啊,和你呀?”
“朱大可不是挺好的人选吗?怎么了,你不愿意?”
“你傻呀,这是一个人的事吗?”
“那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重要吗?”陶李表情顽皮,“如果我怎么想的重要,那你听我的呀?”
“说给我听一听。”
“上官姐,朱大可这个人是可以信赖的,而且你们情投意合。”
“你怎么知道我们情投意合?他和你说过什么?”
陶李盯着上官,“难道你不认可这一点儿?”
上官沉默着。
陶李站了起来,走到小虎的卧室门口看了看,又轻轻关上房门,坐到原来的位置上,“上官姐,说给我听听。”
上官终于慢慢地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其实,我没有让朱大可去帮我接小虎,是有我自己的想法的,我不想过多地打扰他。正是因为与你刚才说到的话题有关系。事实上我们再投机,再投缘,再情投意合,也是走不到一起去的。”
陶李异常疑惑,“为什么呀?”
“看来一直没有人告诉过你?”
“谁告诉我?告诉我什么?”
“你曾经问过我,我老公是怎么去世的。我当时告诉过你,他是在出差去外地的时候,遇到车祸离开了人世。别的我并没有和你多说什么。”
“这里边还有什么秘密呀?”
“其实,”上官表情深沉,“小虎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而是我们在他不满一周岁的时候抱养的。”
陶李震惊极了,“是这样啊。这么说你不能生孩子?”
“没错。”
“这就是你认为不能与大可哥走到一起的原因?”
“起码我是这样想的。”
“所以你让我去帮你接小虎,”陶李异常机敏,“是想慢慢地远离朱大可?”
“远离倒不至于。”上官坦言,“至少不能让自己对他产生过度依赖感。”
“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和我说实话吗?”
“别这么严肃好不好?”
“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朱大可?”
上官又一次沉默着。
“你到底喜欢不喜欢他呀?”陶李又一次追问。
上官依然板着面孔反问道,“你说呢?”
3
柳男从一家大商场里走了出来,走到停车场外侧,正准备坐进自己的轿车里。他发现轿车的左前部有一道被撞过的痕迹,他走过去伏下身仔细地打量起来,又直起身来,不停地晃动着脑袋。他又打开车门,坐进了车里正准备关上车门,停车场一位中年男管理员走了过来。
柳男一只脚迈下车去,迎向中年男管理员,“唉,你看没看到刚才是一辆什么样的车把我这车给撞了?”
“没看到啊。”中年男管理员回答。
“真的没看到?”
“我也没有义务给你看车啊,你这车根本就不是停在停车场里。这叫违章停车,没有被警察贴罚单也就不错了。”
柳男坐进了车里,“说得也对,就自认倒霉吧。”
柳男发动起轿车引擎,向远处开去。
柳男边开车边拨打起手机,他拨通了成好的手机,“成好吗?我是柳男。”
此刻,成好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柳男,你在哪呢,不是准备中午请我吃饭吧?我中午还不知道吃什么呢。”
“哪有心思请你吃饭呀。说正经的吧,我还真的需要请你帮忙,而不是请你吃饭。”
成好疑惑起来,“帮什么忙啊?什么事?”
“我的车刚才不知道被哪个愣小子撞了一下,你帮我找你叔叔的修理厂做个现场,你看行不行?”
成好站起身来走到走廊里,“撞到了什么程度啊?”
“左前部撞了一个坑,肯定牵扯到钣金和油漆工序。”
“对方不管吗?”
“管什么呀?就连谁撞的我都不知道。找谁管呀?你看行不行吧。如果行,我现在就开车到你叔叔的修理厂去。”
成好笑着,“行不行,那也要看谁呀。你的事还有不行的时候吗?又不是太严重,没问题。”
“你太让哥们感动了。”柳男真的多出了一丝兴奋,“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是现在过去呢,还是另外选择时间?”
成好看了看手表,“你现在过去吧。我先给我叔叔打一个电话,随后就赶过去。柳男,咱们可得说好了啊,中午请客。”
柳男笑了一下,“这没有问题,这客我请定了。我问你是要吃刀削面呢,还是吃手拉面?”
成好同样笑了,“柳男,我看你还是给我买一包方便面算了。那样既省钱又省力。”
没过多久,柳男就开车来到了汽车修理厂。
汽车修理厂位于一个普通平房构成的大院里,大院内到处都停着各种各样的大小车辆和各种废弃的汽车垃圾,显得杂乱无章。还有几台车正在修理之中。几个修理工正在忙碌着。
一辆轿车停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大院里的一侧。柳男走下车,正要向跟前的办公室走去。成好从办公室里走出,走到柳男眼前。成好的叔叔成乔山跟在成好后边走了出来,站到了柳男和成好跟前。
柳男面对成好两眼发愣,“你到得这么快呀。保险公司的人来了吗?”
“你非要保险公司的人来呀?”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要能把事情办了,越简单越好。”
成好指了指成乔山,“这是我叔叔,我早就和你提起过,你别说你的记性还真好。”
柳男与成乔山握了握手,“麻烦你了,成叔叔。”
成乔山看了一眼轿车受伤的部位,“没事,没事。一会儿我找人办一下,有什么事,你就和成好联系吧。”成乔山说完便向别处走去。
柳男愣愣地看着成好,“就这么简单啊?”
“你喜欢再复杂一些?”
“我才不喜欢复杂呢。唉,我得请你叔吃顿饭吧?”
成好将头一歪,“吃拉面啊?”
柳男笑了,仿佛有几分得意,“可以再加两个茶叶蛋嘛。”
“算了吧,”成好认真起来,“你只要请我吃顿饭就妥了。但我不想吃拉面。”
“那就吃刀削面?”柳男更加得意。
成好一本正经,“你确实是够面的。你能不能来点儿别的呀?”
“要不我就给你买俩面包吧?”柳男笑了起来。
两个人笑着走出了汽车修理厂。
没过几分钟,两个人走进了一家路边小饭店,饭店小而简陋,几张桌子摆在一进门处。几个客人正在用餐。柳男和成好坐在一张小饭桌的两侧。餐桌上摆放着四个餐盘,每人面前摆放着一碗米饭。两个人边吃边聊。
“怎么样,吃的还好吗?”柳男边吃边抬起头来。
成好根本没有抬头,“比赈灾饭好多了。”
“说得对,这无灾得想到有灾年。这好日子得当成孬日子过。否则就叫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你和欧阳比较起来,两个人匀乎匀乎就好了。”
柳男急速地向嘴里扒了一口饭咀嚼着,“什么意思?”
成好漫不经心,“你就太小气,她就太大方了。你看她一出手就花了五六万元买了那么一条项链,结果还是上当受骗了。”
柳男态度认真,“什么时候的事啊?”
“老早的事了,她脖子上戴的那条项链,你没看到啊?”成好漫不经心。
柳男放下了筷子,仿佛有些紧张,“你怎么知道上当受骗了,她和你说什么了?”
“她和我说什么呀?我们两个人去卖东西的地方问过了。那个人说……”
柳男马上打断了她的话,“那个人说了些什么?”
“值不值那么多钱,都是两说着。这种事情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既然买了,就别后悔了。”
“欧阳是怎么表示的?”
“欧阳肯定知道上当受骗了,那东西也就值几千元钱。还不知道她回去之后会怎么着急上火呢。”
“她没告诉过你,那东西是谁给她买的?”
成好晃动着脑袋。
4
宁国强用心良苦,特意把自己老爸的生日宴会,安排在了一家饭店里。
饭店的一个大包间里,宽敞气派,装修讲究。宁家林坐在一张特大的餐桌前,餐桌上摆满了餐具。餐桌的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大大的蛋糕。蛋糕上插着生日蜡烛。宁国强与妻子正在包间内忙碌。朱大可最先走了进来,向餐桌前走去。杨光与陶李跟在朱大可的后边走了进来。陶李直接走到宁家林面前,将手捧的一束鲜花递到了宁家林的怀里,“老人家,祝你生日快乐!”
宁家林欠了欠身子接过了鲜花。
“坐下坐下,坐下吧。”陶李面带微笑,“您身体刚刚恢复,还得好好注意休息呀。”
宁家林与朱大可握了握手,“你们来了,谢谢,谢谢啊。”
“爸,陶李和朱大可可是操了不少心啊。”宁国强说道。
宁家林与杨光握起手来,“今天晚上,你得陪着我喝杯酒啊。”
“我开车来的,开车来的。”杨光表示。
“车就停在这吧。”宁国强异常高兴,“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喝酒。只要别让我老爸喝醉了就行。”
陶李凑到了宁国强跟前,“宁队,这酒我就不喝了。我还有任务。”
“我知道,你有外交豁免权。”
朱大可走到了宁国强妻子面前,杨光与陶李也凑上去,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聊着什么。
宁国强走到自己的老爸跟前,“爸,今天在城里给你过这个生日,我的姐姐姐夫虽然不能到场,显得人少了一点儿,但是我给你请来了这么多客人,照样会让你高兴的。你别着急,我们稍微等一会儿,一会还有几位朋友也会到场的。”他又对大家客气道,“大家还得等一会,咱们先随便聊一会儿,吃点儿瓜子什么的。”
大家不断地点头示意。
陶李坐到了宁家林跟前,“老人家,您这一辈子是不是第一次在城里这样的饭店过生日啊?”
“在饭店里吃过饭,”宁家林喜笑颜开,“还没有在这样的饭店里过过生日呢。高兴,高兴啊。这又麻烦你们这么多人来陪着我,过意不去呀。”
“老人家,这一辈子没有什么遗憾的事吧?”陶李刻意问道。
宁家林表情严肃,“是啊,是啊,活到了这么大岁数,身体还算是挺棒的,比起我那些早就牺牲的战友来,我哪还有什么遗憾的事呀。”
“我知道您还惦记着您的老战友的那对双胞胎的下落,如果有机会,我们会帮助您打听打听。”
“那好啊,那我可得替我的老战友谢谢你们了。先谢谢你们了。”
陶李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手机,又面向宁家林,“老人家,我们要请的客人已经来了,我下去接一下他们。”
宁国强与陶李相互示意了一下。
陶李向包间外快步走去。
陶李走出饭店,站在饭店大门外四处张望,吕可秋、沈小青、孙世林、何明强从远处慢慢地朝饭店走来。
陶李迎上前去,向对方轻轻地摆了摆手,“你们来了。大家都在上边等着呢。我首先代表宁队全家,在这里向你们表示感谢。这是为了圆老爷子的一个梦,圆他的老战友的一个梦。他虽然没有帮助老战友寻找到他的双胞胎女儿。可是他的愿望还是想看看你们这对刚刚相识的双胞胎,也是为了找找感觉。也谢谢你们的配合呀。”
“就别客气了。”吕可秋面带微笑,“要说感谢的话,我们才是应该说感谢的。没有你们,我们说不定这辈子都不能相见呢。上去吧,别让老人家等得太久了。”
此刻,饭店包间内依然热闹非凡。陶李率先走进了包间,吕可秋、沈小青、孙世林和何明强紧跟在陶李后边走进了包间。陶李朝宁家林跟前走去,走到宁家林跟前,分别指了指吕可秋和沈小青,“这是吕可秋女士,这是沈小青女士,也不知道她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吕可秋与沈小青相互对视着。
陶李又指了指宁家林,“这是宁家林,我应该叫他爷爷才对。”陶李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侧,“老人家,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要见的那一对双胞胎。”
宁家林缓慢地站了起来,表情异常严肃,慢慢地向吕可秋跟前挪了挪,他声音慢慢地颤抖起来,“你们都是一九六一年八月一日的生日?”
吕可秋凑上前去,“是啊。”
沈小青也凑上前去,“是啊,没错。”
“你们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生日的?”
“小时候就知道啊。”吕可秋目不转睛。
“我年年都是这样过的生日啊,好记。”沈小青微笑着,“年年都是全国人民一起给我过生日。八一建军节嘛。”
宁家林眼睛越来越潮湿,“你们都把头转过去,让我看一看。”
吕可秋似乎是小心翼翼地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宁家林。沈小青也转过身去,她愣愣地向着宁家林发出了疑问,“老人家,你想看什么呀?”
包间内寂静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宁家林和一对双胞胎的身上。
宁家林声音低沉,“你们都把头发往上掀一掀。”
吕可秋将自己的头发撩了上去,沈小青也同样将头发向上掀了掀。沈小青脖子后边的正中间,露出了一颗大大的黑痣。
宁家林的目光集中在那颗黑痣上,他声音颤抖地说道:“女儿,女儿,你们都是我的女儿,都是我的女儿。没有错啊!”
吕可秋与沈小青几乎同时惊讶地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宁家林。
沈小青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一切,“老人家,你千万别太激动,你一定是搞错了吧?”
吕可秋更是吃惊,“老人家,不对吧。你别激动,一定别激动啊。”
宁家林已经是老泪纵横,“没错,没错,没有错啊。你们是我的女儿,你们都是我的女儿,肯定是我的女儿,我对不起你们,我真的对不起你们呀。当初我养不起你们把你们送人了,送到了城里。这件事足足折磨了我一辈子啊。”
吕可秋与沈小青依然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老人。
宁国强站了起来,表情深沉,“没错,老爷子说得没错。”
人们的目光移向了宁国强。
宁国强将手里拿着的两份DNA鉴定报告放到了餐桌上,“这是鉴定结果。你们之间,应该说我们之间,确实是有血缘关系。这是我亲自到鉴定中心做的DNA鉴定。”
吕可秋凑上前去看着鉴定报告,顿时哭出声来,她边哭边拉着宁家林的双手,“这会是真的吗?会是真的吗?爸,爸,那当初你为什么会不要我们呢?为什么?为什么呀?”
沈小青也哭了起来,“爸,爸……现在早就好过了,那你为什么才来找我们?为什么呀?”
“我也是怕子女们责怪我呀。”
三个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几分钟后,所有人都重新坐了下来。
沈小青与吕可秋依次坐在宁家林的右边,宁国强坐在左边。
宁家林指了指宁国强,又转过脸去对向沈小青和吕可秋说道,“他是你们的哥哥。”
吕可秋小声叫了一声,“哥。”
沈小青同样叫了一声,“哥。”
宁家林继续道来,“当年你们出生时,家里的孩子多,根本就养不起,你们又是一对双胞胎,出生时浑身上下就剩下一把骨头和一张皮了。好不容易把你们照顾到满月,总算是活了下来。当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不要说粮食,就连山上的野菜根都被挖出来吃光了,十里八乡的,几乎是三天两头死人。没有办法,最后就想到了给你们寻找一条生路,就这样才把你们送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依然集中在宁家林的身上。
宁家林继续说道,“当时你一个舅舅在城里工作,是他想到把你们送到城里,为的是给你们找一个条件好一点儿的人家,能让你们活下来。送你们走时,是我和你们的舅舅一起抱着你们进城的。我记得把老大送给了一个当时在政府工作的小干部。他们夫妻俩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没有养活。老二送给了一对做中学老师的夫妻,他们原本就没有生过孩子。我当时觉得这样考虑会对你们好一些。当时人家都提出来不让我们再去见你们。所以老大是在长途汽车站交接的,脖子后边有一颗黑痣的是老大。老二是在一家医院门**接的。我当时把你们的出生日期都告诉了他们。”
吕可秋再一次掩面痛哭。
沈小青不停地哽咽着。
孙世林面向宁国强插上了话,“DNA鉴定的样本你是怎么搞到的?”
“现在说来是我的妹妹了。”宁国强的情绪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当时我的这两个妹妹相互辨认时的DNA鉴定是在市公安局鉴定中心做的。我很容易查到了结果,我又在老爷子住院早晨采血样的时候,让护士给留出了一份血样,送到了鉴定中心做了比对。结果就这样出来了。”
孙世林仿佛这时才悟出来什么,“这么说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没错。今天在场的人,有人提前知道,有人什么都不知道。”
“没错,我们几个记者都提前知道了。”陶李得意地笑着。
宁国强的妻子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宁国强,你是真够可以的呀,在这之前,你竟然没有向我透露一点儿真实的情况,你真是把我当外人了。”
宁国强笑了,“也是为了让你激动一把呀。”
餐桌上摆满了饭菜,正中央的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已经被点燃。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有人将生日蛋糕移动到宁家林跟前。宁家林在大家的掌声和《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将蜡烛慢慢地吹灭。
5
李春阳正坐在报社大厅里的单人沙发上,一个叫赵新的三十多岁男青年正坐在李春阳左侧的双人沙发上,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
赵新正是那天晚上在路上被李春阳发现并送进医院就诊的那个男青年。
李春阳问道:“你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赵新回答。
“如果回农村老家没有路费的话,我可以垫付你回程的路费。”李春阳的态度异常积极,他实在是不希望赵新再向他提出别的问题,因为他明白上官在这个问题上所持的态度。
“李记者,是不是我给你添的麻烦太多了?所以你非常希望我马上离开这里呀?”
“也不全是。问题是我确实是帮不了你什么忙。你希望我帮你做点别的什么事情,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都可以考虑。可是你提出的问题,我真的帮不了你。我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们这些做记者的,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到。所以,我只能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了。”
“我看你们报纸上不是有帮助栏目吗?”
李春阳沉默着。
“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麻烦你告诉我一下,去秦州晨报坐什么车合适?”
李春阳愣愣地看着赵新,“你还要去秦州晨报?”
此刻,陶李正好从大楼外走进了大厅,她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李春阳和赵新,主动与李春阳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朝电梯走去。
李春阳大声喊道:“陶李。”
陶李回头看到李春阳正朝她挥手,她便走到李春阳跟前,“有什么事呀?”
李春阳看了看陶李,又看了看赵新,又把目光重新移到陶李身上,“算了。没事了。你走吧。”
陶李十分不解,“李老师,有什么事,你就说嘛。”
李春阳似乎还在犹豫着,他看了看赵新,又把头转向了陶李,“这件事说起来,真是有点儿棘手。”
陶李依然不解地盯着李春阳,“怎么了?”
李春阳指了指赵新,“他是我前几天偶然遇到的赵新,他是从江北县农村来的,说是要来找他爸爸,希望我们帮帮他。”
“来找爸爸?”
“没错,是来找他爸爸。”
陶李主动坐到了沙发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他自己说他是当年知青的后代,他爸爸回城了。”李春阳详细地道来,“他肯定地说他爸爸就在这座城市里,却根本就不知道他爸爸姓什么,甚至不知道他爸爸是干什么的。”
赵新插上了话,“我爸爸上过大学,当年是考上了大学才回城的,我还知道他有一个绰号。”
陶李将头歪向了赵新,“还有一个绰号?”
“是啊,他的绰号叫‘虫子’。”
陶李笑了,“怎么是这么个绰号啊?”
“听说他当时非常爱读书,人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书虫子’,叫的时间长了,就把那个书字给省略了。”
“你还知道什么信息?”
“就这些,别的就再也不知道什么了。”
“那你早干什么了,”陶李很不理解,“为什么才想到来找爸爸呀?”
“我爸先去世的。”赵新不厌其烦地介绍道,“我妈去世之前,我就知道了我不是我爸的儿子,我妈妈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反复问过我妈妈,我想知道我的亲爸是谁,可是她说什么也没有和我说出事情的真相,她并不希望我将来有一天会出来找他。”
陶李更加不解,“为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不希望我去打扰他。”
“那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妈还在世的时候,我早就听别人说起过我的身世。我每次问我妈时,她都避而不谈。我说我将来有一天非要弄明白这件事不可。她当时哭着跟我说,如果要是那样,她就不认我这个儿子。”
李春阳提出了疑问,“那你现在这样做,不是违背了她的意愿吗?”
赵新沉默着。
李春阳转过头来,“陶李,这件事确实没有办法介入,也不大应该介入。刚才我把道理都说给他听了。我非常理解他的心情,可是我们帮不了他。他表示要去秦州晨报。看来他非要弄出个结果来不可。”
“如果他本人愿意,那让他去试试也好。”
三个人站了起来,李春阳与赵新朝大厅外走去。陶李站在大厅里侧,看着他们走出大门。李春阳重新走进了大厅,与陶李面对面地站在大厅里继续聊了起来。
“我不明白你刚才的意思?”陶李直言。
李春阳同样十分坦率,“我到现在也还在犹豫。这件事我已经和上官主任打过招呼,上官主任说得非常有道理,过问吧,担心会再惹出点儿什么麻烦来,我别在成了朱大可第二。如果不过问吧,自己的心里又不大得舒服,再加上他完全可能会去秦州晨报寻求帮助。”
“你是说上官主任根本就不同意关注这件事?”
“她知道这件事后,开始时也犹豫过,最后还是否定了。”
陶李轻轻点了点头。
6
欧阳与柳男一起走出了报社办公大楼,向台阶下走去。
“你准备去哪呀?”柳男侧过脸去,“回家?”
欧阳笑着,“不,去山水楼。”
“去山水楼?有饭局?”
“没错。”
柳男调皮地问道:“可以带家属吗?”
“可以啊。”欧阳顺水推舟,“问题是也得有家属可带呀。”
“你是说我还不够资格呗?”
“你说呢?”
柳男笑着,“看起来我还得抓紧时间争取早日转正啊。不然好多事情,都比较麻烦。”
“那是你自己的感觉。”欧阳向台阶下走去,“我着急,先走了。”
柳男从后边追上了欧阳,“唉,唉唉,干嘛这么急呀?着急的话,我送你一程。”
“你不是要去你的新房子吗,也不顺路啊。”
“牺牲我一个,幸福一堆人。那还不应该啊。”
两个人走进了报社停车场,柳男站在轿车车门前,“上车吧。”
柳男和欧阳分别坐进了车里,柳男发动起引擎,轿车向远处驶去。柳男边开车边开起了玩笑,“谁请客呀?不能告诉我呀?”
“我爸爸过生日。”
“那应该你请客呀?”
“需要的话当然可以。不过今天晚上还有家里的一些亲戚参加。”
“怪不得嘛,”柳男似乎终于找到了心理安慰的理由,“我说你怎么不同意带家属呢?”
欧阳笑了,爽朗地笑着,“别自作多情好不好?”
“我明白,你也是好意。你是考虑到眼下我的手头紧张,不想让我多破费呗。”
“我和你在一起,怎么常常会有一种被你绑架的感觉?”欧阳的脸上依然堆着笑容。
柳男自鸣得意,“你不是这个意思啊?遇到什么事情,你都是首先为我着想,就怕我多破费,这我知道。”
“你是什么事情都讲究性价比。这我也知道。”
柳男脸色变了,“你是不是话里有话呀?”
“警觉了是吧?”欧阳侧过脸去看着柳男,“成好告诉你了?”
柳男目视着前方,“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项链的事了。”欧阳也将目光移向了正前方。
“她这个人就是能请神,不能安神。”
“你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怪罪人家?项链的事到底是不是像店老板说的那样啊?你在人家那里也就花了几千元钱,而当着我的面却支付给了人家六万元,你是特意秀给我看的?”
柳男沉默着。
欧阳再度追问起来,“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呀?”
柳男颇显无奈,“有这回事。”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柳男又一次沉默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欧阳平静地道来,“我知道我不应该用欺骗这个词来指责你,你并不是那个意思。可是这件事还是让我很不舒服。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就值一条项链钱?如果有这条项链,你就会让我激动,让我感激,让我主动地爱上你嫁给你?我什么时候给你留下过这样的印象?其实,我还是相信你这样做的唯一目的,也就是想让我走近你。因此,当我从那个老板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之后,我并没有过分激动。这还并不是我不能原谅的事情。你装修房子,我甚至都没有去看过一眼,我并不特别在意你能给予我什么样的物质条件,我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婚姻。我曾经表示过,如果你没有那样的条件,只要我们彼此相爱,我那里还有现成的房子,我们完全可以搬过去住。”
“搬到你和他曾经居住过的房子里去住?我不愿意。”
“那我们也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呀。此刻,我并不是想说房子的事,我只是举了这么一个例子而已。我只是表示我很在意你怎样得体地处理我们将要面对的问题。”
“我处理得不得体吗?如果这件事情你不知道的话,我们不是会照样相安无事吗。”
“柳男,你又错了。”欧阳依然颇有耐心,“即使是我知道了这件事,它也不会过分地影响到我的情绪,我再重申一遍,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样看待我。我们会照样相安无事的。你真的听不明白我的意思?”
柳男吃惊地看着欧阳。
“不相信我?好好开车吧。注意安全。”
“对不起。看来是我想得太复杂了。”
欧阳在柳男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显然是想安慰一下此刻柳男复杂的心。
柳男笑了,尽管依然心事重重,“你这是第一次吻一个男人?”
欧阳顿时严肃起来,她侧过脸去狠狠地瞥了柳男一眼,“讨厌。我并不希望你总是在最不适当的时候,开这样最不适当的玩笑。”
柳男笑着,笑声里仿佛带着一丝愧疚,“对不起。”
轿车停在了山水楼饭店门前,欧阳走下车来,向饭店走去。
此刻,李奇也正好走到饭店门前,他看到欧阳出现在面前,便主动迎上前去与欧阳打招呼,“欧阳,来了。你是怎么来的?”
欧阳回过头去,向轿车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同事送我来的。”
柳男坐在车里,眼看着欧阳和李奇朝饭店大门走去,半天也没有发动引擎,傻傻地坐在那里深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