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随着沈松赶去沈霆的院子,昨夜沈老夫人按着沈霆梳洗沐浴后,沈霆总算有个人样了,只是胡须刮到一半,他疯癫大发,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继续,如今便挂着半脸胡须,在院中训斥下人,模样十分滑稽。

沈松正愣愣地站在院门口,显然被沈霆的模样吓到了。

在他记忆里,沈霆不说多威风,但向来也是锦衣华服,衣冠楚楚。

板着一张脸时,沈松还有几分惧怕这位大家长。

可现在……

他不可置信地皱着眉,看见沈霆拉着半脸胡子看向自己,有些怪异地喊了一声。

“爹。”

“滚过来。”沈霆粗声叫他。

沈松从未被沈霆这样对待过,心头掀起一点疑云,不愿过去,想到沈拂烟对自己说过的话,又硬着头皮上前。

“松儿,别去!”

这时白氏赶来了,见沈霆沉甸甸的眼神落在沈松身上,忍不住惊声尖叫。

沈松被惊得停住脚步,回头看着白氏,再看了看沈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过来!”

沈霆怒喝。

沈松一时进退两难,他深吸一口气,干脆朗声站在院中开口。

“父亲、母亲,你们别争了,儿子今日有一件事,请父亲定夺。”

沈拂烟说了,当初生母跳井,沈霆也是知晓的。

沈松的心里乱极了,不仅是对父母心中形象的坍塌,更是有股不寒而栗之感。

他以为自己生在一个严格、光鲜的家庭,可现在看来,身边全是魑魅魍魉。

“父亲,孩儿想重新回到田姨娘的名下!”

此话一出,骚乱的院中陷入一片寂静。

白氏摇摇欲坠地捂着心口,已经说不出话来。

沈霆眯了眯眼,看着沈松,咧开嘴大笑。

“田姨娘是谁?”

沈松悲凉地看着他:“父亲,您连曾经自己房中的女子也不记得了么?”

他的亲娘,本是一良家女子,为了生计在沈府做工,谁知被白氏盯上,就这样半强迫着送到了沈霆院中。

她为沈霆育有一子,枉死多年,竟已被他抛在脑后。

“松儿,你父亲他……在慎刑司中受了刺激,你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白氏上前抓住沈松,沈松心中升起一股悲凉,忿忿地看着沈霆:“父亲,我的生母是谁,您也忘了吗?”

沈霆一时清醒一时疯癫,此时不知是沈松的哪句话刺激了他,他稍稍清醒了一下,板起脸道:“自然记得,人已去了多年,问这些做什么?”

“父亲,我要重新回田姨娘名下。”沈松再次决绝道。

昨日,他心神俱震,在求沈拂烟后,沈拂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给了他一个回答。

“沈松,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想要的是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问天无愧?你也是松山书院的佼佼者,这个问题你想好了,自然就会得出答案。”

沈松在公主府内留宿一夜,第二日一早,他被院内丫鬟们忙碌的声音惊醒,就这天将将亮的一丝湛蓝,沈松似乎从那些丫鬟身上,看见了自己生母的影子。

他突然就明白了,他想要的,不过是一切拨乱反正,重新回到原本的模样。

就算为此他会从云端跌落,也在所不惜。

“你说什么?”

沈霆粗鲁地用手指挖了挖耳朵,“哈哈”大笑起来。

“你要回一个贱妾名下?沈松,你不当老子的嫡子了?”

他像是看稀奇一样看着沈松,啧啧称奇。

向来都是庶子为了争一个“嫡”的名头,争得头破血流。

像沈松这般逆流而行的人,倒是头一回。

白氏闻言往后仰倒在丫鬟的搀扶下,悲声道:“松儿,你不要母亲了?”

她看向沈霆,此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对着沈霆提醒道:“老爷,松儿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呀!”

没了沈松,他们名下就没有嫡子了。

“没错,沈松,你不能回,你得当老子的嫡子。”

沈霆大咧咧地重新坐下,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看向门口,完全没有以往的风雅。

“哟,娘来了,娘,您头发真白。”

沈老夫人听闻沈松闹着要回田姨娘名下,赶紧杵着拐杖在下人的搀扶下赶了过来。

她没和疯疯癫癫的沈霆计较,而是迎面看见白氏就给了她一耳光。

“没用的贱人!”沈老夫人死死盯着白氏,“这么点事也处理不好,松儿那么好的一个儿子,却拼死都要离开你,长乐公主如今也不肯认你,你当的什么母亲!”

昨日白氏放肆后说的那番话,稍稍让沈老夫人害怕了一阵子,但姜还是老的辣,很快沈老夫人就反应过来,白氏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了。

她娘家是商贾,上头又有哥嫂,沈家确实不敢休她,但白氏也不敢和离。

又不是鲜妍的年轻女子,一个不能生养的黄脸婆,凭她空空的膝下和微薄的嫁妆,和离后不出一年,白氏便会被吃干抹净。

想到这里,沈老夫人越发定了心。

白氏猝不及防又被打了一掌,更加愤恨地盯着沈老夫人。

“你这个老虔婆,吃的用的,还要我从嫁妆里掏,如今你儿子已经这样了,你以为往后沈府还有什么好日子过?我如何养的松儿,关你什么事,你在江南享受时又不知沈府中的情形!”

她尖声谩骂,不得不说,沈老夫人戳到了白氏的痛处,一想到沈松是自己唯一的孩子,白氏就开始痛苦撒泼。

“松儿,你是母亲养大的,何苦要去做回贱婢之子?你这样是逼母亲去死啊。”

沈松冷眼看着白氏哭得瘫在地上,攥紧了拳头。

沈拂烟说对了,白氏果然会这样对他,以期他能够心软。

想到以往白氏那些要他好好读书、为她挣诰命的话,沈松的心突然就破了一个大洞。

白氏真的爱他吗?她只是因为生不出儿子,不得不将他从生母手中夺过来罢了。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别的不多说,只坚持道:“我是田姨娘生的,我要回田姨娘名下,即使不做嫡子,我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