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人都有些欲言又止,目光频频看向白氏,不敢说话。

“都哑巴了?”沈老夫人被沈霆熏得站在一边,见下人都看白氏脸色,而白氏无动于衷,于是指着她的鼻尖骂道。

“叫你去叫沈松来,你聋了吗?白氏,我们霆儿只是进了慎刑司,你就已经这般目中无人了?别忘了你当初是如何想方设法嫁给他的,要是他再休了你,你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白氏攥紧了手,忍着沈老夫人的斥骂。

她看了眼沈霆,冷冷道:“松儿不在府中。”

这一句话像是引燃了火药的火星,霎时点燃了沈霆。

“这么晚了,他到哪里鬼混去了?”

他摇摇晃晃起身,想要上前抓住白氏。

白氏躲开沈霆,侧过脸,红着眼睛道:“瞧瞧你这幅样子,还想着教训儿子?以身作则,你这是什么身,又准备做什么则?”

她头一次显露出带刺的模样,沈老夫人和沈霆简直大为震惊,随即便怒不可遏。

“白氏,你反了天了!”

沈老夫人上来摆谱。

“沈松是你的儿子,沈霆是你的夫君,沈家的老爷,你敢这样同他说话?信不信他休了你!到时候你一个弃妇货色,到哪里能讨得到好?”

弃妇?休妻?

白氏从未想过有一日这样的词会用到她身上。

她竭力维持着主母的仪态,冷冷一笑:“是吗,沈家已经如此,休了我,谁来掌管偌大的沈府?靠着狼藉的名声和沈霆这疯子吗?老虔婆,你觉得没有我,满京城还有再愿意嫁进沈家的女子吗?”

白氏的心此时完完全全的死了。

恍惚间,透过沈府这周遭黑漆漆的树影,她又看到了沈愈的面孔。

他是个粗人,不如沈霆懂得甜言蜜语,也不会体贴,但他在的时候,她总是有依靠的,不会像现在这般,陷入荒芜又绝望的境地。

“白氏,你不贤!”

沈老夫人气得大骂,可白氏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她鄙夷地与沈霆对视一眼,大着胆子,朝他啐了一口。

“脏臭不堪的东西!”

接着,不顾身后的谩骂,白氏在杜鹃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了房。

一关上门,她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夫人!”

杜鹃忙过来扶起她,白氏在她的搀扶下坐上椅子,像是被拔了毛的孔雀,奄奄一息道:“松儿还是没有消息吗?”

杜鹃叫来屋外的下人,下人面露难色:“这,夫人,此时全城已经宵禁了,但是确实还未找到少爷。”

白氏连发火的功夫都没有了。

沈松在京城举目无亲,他能去哪呢?

公主府内,裴晏危与沈拂烟看着面前面色尴尬的沈松,面容沉静。

沈松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宵禁的时候躲在草丛里,还能被锦衣卫发现。

更没想到,裴晏危居然亲自出马,径直将他拎到了公主府上。

“大姐姐……”

沈松喊到一半,想起沈拂烟之前说过的话,又改口道。

“公主殿下。”

沈拂烟抬眼看着他,面无表情道。

“这么晚了,你不回沈家,也不在书院,却在街上乱逛,还违背了宵禁,沈松,看来你还嫌沈家的麻烦不够大。”

沈松被她说得涨红了脸。

“姐姐……”

他突然开了口,澄澈的眼眸里露出一点无助的脆弱。

“对不起,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是你之前提醒我的,求你帮帮我。”

……

第二日一早,沈府的门房在门前的石狮子旁发现了抱膝而坐的沈松。

“大少爷?”

门房惊呆了,赶紧派人去白氏院中禀报。

白氏急急忙忙起身,连梳妆也来不及就冲了出来。

“松儿!”

她看向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指望。

沈松肩上落了一重晨露,目光避开了白氏,沉声道:“母亲,儿子不孝。”

说完,他“扑通”一声,膝盖重重跪在面前的青石板上。

白氏眉心一跳,要过去扶起他:“松儿,我的儿,你在说什么呀,母亲怎么会怪你呢,快起来,昨晚宿在哪里?可曾用了饭?”

沈松从她手中抽出胳膊,退后一步。

白氏察觉到了不对劲,越发焦急地过来拉他:“松儿,你有话和母亲说,别这样憋在心底。”

杜鹃也跟着劝道:“是啊,少爷,夫人昨夜为了您,还与老爷和老夫人吵了一架,您要知晓夫人的用心良苦呀!”

沈松闻言倏然抬头:“父亲回来了?”

白氏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你父亲在慎刑司受了刺激,松儿,无事莫去见他,若要见他,也要叫上母亲。”

沈松摇摇头:“母亲,我要去见父亲。”

他看着白氏,仿佛下定了决心:“我要回我生母的名下。”

白氏眼瞳剧烈收缩,心中一口气未喘上来,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夫人!”

杜鹃惊叫一声,赶紧叫一边的婆子丫鬟。

“都死了吗?干站着做什么,快来与我一齐扶好夫人!”

一群人忙簇拥过来,沈松被挤到一边,见白氏并未晕倒,狠了狠心,扬声喊道:“母亲养我多年,恩重如山,所以我不与您计较害我生母一事,只是往后我对着您再也叫不出口一声母亲,您对我有养恩,生母对我也有生恩,我已在您膝下报恩多年,如今,我该回我真正的母亲名下了。”

说完,他转身朝着沈霆的院子方向走去。

白氏看着沈松的背影,忍不住攥紧了杜鹃的手,恨恨道:“松儿,我并未害你的母亲!是谁同你说的?你定是被骗了!松儿!母亲供你读最好的书院,你学到的,便是这等白眼狼之举吗!”

沈松紧捏拳头,眼底泛着一层薄泪,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留下白氏瘫在下人手上,悲恸地流下了两行泪。

“走、跟他走。”她抓着杜鹃的手,死死咬着牙。

沈松是她余生仅剩的希望了,她已年过四十,与沈霆的夫妻关系早就有名无实,若没了沈松,她便只剩下沈拂烟一个孩子了。

有沈拂烟,还不如没有!

她必须紧紧将沈松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