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病秧子怎么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她赤着脚, 脚趾抵在他小腿上,蜷曲着身体,眼睛一直往外瞟。

身后人支起手臂, 跟着看过去,温热的呼吸近在迟尺,让邵明姮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往外挪了挪。

“怎么了,谁来了?”

邵明姮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别说话。

脚步声很快传来,她浑身戒备,望着他, 命令一般凑到他耳畔。

“弄出点动静来,越大越好。”

顾云庭:....

什么动静?

然后,他便听到邵明姮兀自哭喊, 细弱的嗓音像是一片羽毛, 倏地划过心头, 他小腹处便立时横冲直撞起来。

几乎同时,他骤然明白, 遂牟足了力气, 手脚并用, 将那床摇晃到吱呀作响, 喉咙里溢出喊声。

正欲叩门的手倏地停住,几人急急刹住脚步,面面相觑后, 裴楚玉一抬手, 示意他们退下。

他站在原地听了半晌, 脑子里却很是疑惑。

病秧子怎么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莫非喝了什么药?

心下一哂:定是喝药了, 否则以他那瘦削的小身子板儿,怎么可能挺的起来,更何况这般阵仗,拆屋撞墙一样。

男人,别看生了副寡淡冷清的长相,一旦爬上床,那就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他眉眼一暗,不觉想到邵明姮那纤细白腻的颈子,衣领下丰盈饱满的雪白,定是手感极好的,如是想着,他喉间动了动,手指背在身后用力捻了把,可真是让人心焦口燥。

邵明姮眼盲,选了这么个体弱不长命的男人,日后守了寡,不定怎么哭呢。

想到这儿,他拍了拍自己孔武有力的腰背,发出甚是不屑的低笑。

横竖人跑不出裴府,便明早过来对质,是真是假,也不差这一夜光景。

许久,外头没了脚步声。

**的两人渐渐消停下来,邵明姮松了口气,许是喊得太累,嗓子有点痒,她咳嗽起来。

顾云庭抱住她,拍了拍背。

打眼望去,狼藉一片。

邵明姮伏在他胸口,小声说道:“方才我消食,站在树影里无意中听到管事的吩咐,道今夜府里会有京中的人过来,还说那人一旦过来,就立时领去裴楚玉面前,他们要过来辨认你是否京中姜家小郎君。”

顾云庭一愣,随即笑了笑。

“我出来前悉数打点好的,身份必定没有瑕疵。”

“可姜家的人只消看你一面,便知你肯定不是啊。”邵明姮噌的起来,满脸紧张。

顾云庭也跟着紧张,顺着她的话问:“他们不能真的找到姜家人吧?”

“怎么不能?”邵明姮听他这么说,神色都慌乱起来,“你便不该给的那么痛快,那么一大笔钱银粮食,你眼都不眨,裴楚玉能不起疑心吗,定是因为这个。

眼下该如何是好,咱们得快点想个对策。”

她蹙着眉,小脸紧绷,或许是因为太过担忧,额头和腮颊全都出了汗,胡乱一抹,见他怔愣的模样,忍不住捶他。

“你别发呆了,快些想法子。”

顾云庭索性一托腮,专注的盯着她的眼睛。

她兀自着急,像被陷阱困住的小兽,急的团团转。

偏又如此可爱。

邵明姮眼睛一亮,“你装病吧,就说夜里吃了不对付的东西,起了疹子,不能见风。你素来身子弱,裴楚玉必定不会起疑,你那装病的小药丸呢,带在身上吗?”

却见顾云庭一惊。

邵明姮忍不住心梗:“你不会没带吧。”

而后又沉了口气,冷静道:“不带也无妨,左右你得自己装的像些,我身上有胭脂,给你点点脸上和脖颈,还有手臂,他们总不至于连看诊的时间都不给。

多熬一日是一日,等小饼回来,定会为我们解围。”

“阿姮想的甚是周全。”他肯定的点头,随后往**一躺,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也跟着躺下。

邵明姮哪里有这份闲心,脑中不断过明日所有情形和对策,待过了好几遍,总觉得有纰漏,却也没法子了。

腰上一紧,顾云庭将人扯到自己怀里。

“你当真是不怕死。”

邵明姮又要坐起来,顾云庭却紧紧抱着,砰砰的心跳声响起,他的声音沁着满足与欢喜。

“你这样为我,我便是死了也无妨。”

邵明姮一动不动,听到这番话,不觉心软了些,挣扎的手臂松开,摁着他的肩,低声说道:“你别总是死不死的。”

“嗯,我错了,再不说了。”

他凛着眉,声音异常温柔,掌腹覆在她后颈,轻轻揉过,“从前我不怕死,现下却很是恐惧,人有了贪念和奢求的东西,便总也不忍心丢下,不知餍足的想要更多,更多...”

他这般说着,手便想要掀开邵明姮的衣角。

邵明姮脸一热,一把拂开,羞恼道:“别乱来,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阿姮,我们不会有事的。”

他既得了这个身份,便早已做的天衣无缝,不管是京中谁来,自然有法子应对。

邵明姮脑袋转过来,看着他悠然坦**的眼睛,忽然醒过神:“你方才是故意逗我?”

顾云庭笑。

她咬着唇,便被他狠狠抱进怀里。

“我就想看看你为我着急的样子。”

“有甚好看的。”

“好看,好看的要命。”

他的话像是潺潺溪流,一点点滋润进邵明姮的血液,带着蛊惑,也带着安宁,她趴伏在他胸膛,竟也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邵明姮醒来时,顾云庭已经穿好衣裳。

她忙整理了外衣,重新梳好发髻后跟着下去,站在楹窗前竖起耳朵:“便是姜家人过来也无妨吗?”

“他们难道真的会来?”

顾云庭反问,对上邵明姮睁大的杏眼,立时消了,抬手抚在她眉心,“无妨,不会出岔子的。”

他如是说着,便听到院里传来脚步声。

邵明姮的心跟着揪起来,打鼓一样。

有人叩门,她深深吸了口气,淡声问道:“是谁?”

“姜夫人,小的过来送洗脸水。”

邵明姮打开门,那人没抬头,余光却将房内一一扫了遍。

地上没来得及收拾,倒落的高几,花瓶,还有床头小案,扯坏的帐子,掀到一旁的衾被,他收回视线,将铜盆放在雕花盆架上,鱼贯而入的丫鬟各自捧着侍奉的物件,逐一进入。

末了,两人收拾好彼此,刚出门,廊庑下站着两人。

其中一个是裴楚玉,另一个背着他们与裴楚玉说话,听见声音,她回过头来。

邵明姮攥紧手指。

却听一声清脆“表兄”!

便见鹅黄色披风迎风鼓起,那人像一只斑斓的蝶儿,朝着他们奔跑过来。

竟是刘灵!

她朝自己挤了挤眼,随后跑到顾云庭面前,“表兄怎么瘦了?”

裴楚玉不动声色上前,看了眼刘灵,又看向顾云庭,“你们表兄妹许久未见,想来有好些话要说,我便不打扰了。”

刘灵主动说道:“我和商队赶路,正好遇到大将军,他说你在范阳,便顺道将我带来了。”

顾云庭忙向裴楚玉作揖,顺着刘灵的话道谢:“大将军福泽深厚,定会心想事成。”

裴楚玉有意无意瞟了眼邵明姮,算是接下他的客套话。

人走后,刘灵按捺住兴奋之情,直到被拉着进入房间,这才高兴地抱起邵明姮,原地转了好几圈。

喋喋不休诉说相思之苦。

通过她的话,邵明姮才明白,原来在顾云庭离京之时,已然悄悄知会过刘灵,告诉她若是有谁前来打探姜家,便顺势为之,以姜家表亲的身份主动被他们发现,然后跟随前行,只要跟着来,定能找到邵怀安。

她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机会,一路上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生怕被他们察觉异样,等入了范阳地界,便陆续听说邵怀安的事迹,越听越得意,心想她看中的男人果真不同凡响。

放下邵明姮,她眨了眨眼,上下不接下气地问道:“你哥在哪,我得去见见他。”

邵明姮被勒的险些窒息,抚着胸口往外瞟了眼,小声道:“哥哥上值呢,回家总要傍晚以后。”

“他在哪,我一刻都等不及了。”刘灵摩拳擦掌,眸眼发亮。

邵明姮便与她说了邵怀安的署衙位置,刘灵与他们出了裴府,骑上马便独自跑了。

坐在车内,顾云庭忽然开口:“我有些羡慕你哥。”

“什么?”邵明姮没明白过来。

顾云庭笑,“没什么。”

下车时,他拉住邵明姮的手,“咱们死里逃生,今晚喝点酒庆祝吧。”

从他温润柔和的眼神中,邵明姮隐约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

她咬着唇,复又轻轻点了点头:“好。”

.....

京城,刘国公府

顾玥攥着帕子坐在屋内,面前摆着博山仙鹤香炉,袅袅烟雾散开,本是安身静气的,此时却叫她愈发烦躁。

国公爷从外打帘进门,她坐直了腰背,看见他后忙迎了过去,扑在怀里红了眼眶。

国公爷宠妻,自然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遂抚着她后背安慰:“不会有事的。”

顾玥气的咬牙:“便是有事我也不管她了,谁叫她自作主张!”

“竟说孩子话。”

国公爷轻笑,眉眼间却一派肃沉,旁人不知刘灵去了哪里,他们夫妻二人却很清楚,临走前刘灵特意将书信放到他们枕下,千叮万嘱看完一定要烧掉。

信是烧掉了,可信中内容却犹如烫在胸口。

“无风不起浪,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遗诏传闻,或许真有其事。”

顾玥抬起头:“维璟那孩子,哎...”

她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自从顾音华无缘无故猝死宫中,顾玥便觉得与顾辅成的兄妹关系愈发疏远,帝王家最是无情,她和刘岑住在奢华庄重的国公府,其实未尝不是一种束缚,他们两人留在京中,对于远在灵州的刘朔便是一种制约。

范阳已经乱了,裴楚玉甚至有称王的意图,那西面的灵州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乱了。

兵权交给旁人又不放心,交到刘朔手中,至少国公夫妇能约束他的方向。

“老爷觉得,朝廷与范阳会打仗吗?”顾玥担心的是刘灵,一旦打起仗来,刘灵怎么办,谁能护着她,虽说会功夫,可处在乱世,她那点功夫根本不济用。

“一时半会打不起来。”刘岑笃定,忽然蹙起眉,“你近日来有无去宫里闲坐?”

“去过,皇后经常召我入宫,你也知道她那个人,跟我哥哥如出一辙,明里暗里各种试探,套话,我也只能装傻。

对了,她仿佛想给三娘议亲,但三娘没甚想法。”

“议亲?”刘岑不解,“这当头怎么想给三娘议亲了?”

顾玥有些难以启齿,遂压低了嗓音附在他耳畔说道:“三娘最近总是乱来,听说学那前朝公主萧吉玉,养了一堆面首,镇日的胡闹,皇后怕她陷进泥里拔不出脚,便想找个正经人将她托付过去,想着有了夫郎,兴许三娘能变好。”

“胡闹。”

刘岑冷斥,“三娘如何能跟大长公主比,她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偏还要东施效颦学样子。”

顾玥也是心知肚明。

大长公主萧吉玉,府里是养着二十几位面首,但明面上是面首,实则也没与他们如何,得宠的便也只一个,状元郎褚明旭。

萧吉玉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自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

顾香君不同,她是真的犯浑,如今仗着公主身份,听闻很是虐待身边婢女,如此便在嚣张跋扈后,又多了个愚蠢狠厉的性子。

“皇后看中谁了?”

“新提拔上来的户部侍郎,崔远。”

....

殿中,一种婢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发抖。

她们皆被剥去外衣,只着及胸襦裙,打眼看去,是一片玉白。

顾香君拢好衣裳,广袖滑到肘间,她慢慢走到墙根处,取下鞭子,折起来,轻轻打在左手手心,眉眼含笑,却是朝这些婢女缓步走去。

“是谁告的状,嗯?”

她虽笑着,可语气分外森寒。

婢女们快被吓死了,之前殿中总有人不明不白失踪,都道是被顾香君杀了,她们很怕今日会有同样的遭遇。

“啪”的一声,鞭子打横甩开,不偏不倚甩到当中婢女脸上,她咬着牙不敢吭声,怕顾香君打的更狠。

“殿下饶命,奴婢真的没有说。”

“不是你们,还能有谁!”她语气忽然暴戾起来,一连数鞭,抽的婢女后背全是血痕。

外面人低着头,同样汗毛耸立。

“父皇母后从何得知的,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那夜饮酒,她不过拉了个侍卫上床,翌日高兰晔便知道了,私底下暗暗训斥过,本以为足以,谁知又叫顾辅成得知,立时将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大哥能睡丫鬟,她如何睡不得侍卫。

顾香君满心不服,怨恨积压着,难免想起当年被萧云虐待的场景,心里就像烧起烈火,隐忍着,蓄积着,恨不能一下将这宫殿全都焚了。

她记得,父皇说过,等萧云死了,她要谁都可以,她同他提过,要崔远,可父皇怎么做的?

撂下一句“别妄想”,把她当什么了!

父皇重用崔远,道崔家忠诚可用,崔远若是成了驸马,很多事便不好托付。

她就要崔远,已经成了魔怔。

人被堵到牛角尖,便无论如何出不来。

她便是放纵,取乐,故意气他们。

“贱婢该死!”

她打着不解气,殿内一片抽泣声,呻/吟声。

“混账东西!”一声厉斥。

顾香君吓得手抖,回头看见顾辅成,当即扔了鞭子,低头站定。

“都下去,给她们上药,每人补贴十两银子。”

顾辅成看都不看她一眼,与内监沉声吩咐,“自即日起,撤去殿中丫鬟内监,只留两人侍奉,没有朕的准允,不许公主踏出门去!”

殿门关上,顾香君双目通红,恨得咬牙切齿。

当夜,顾云慕便来了。

从地上揪起喝得烂醉的顾香君,抱回**。

“大哥,我还不如死了。”

她反抱住顾云慕的腰身,鼻涕眼泪掉下来。

顾云慕叹了声,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你最近愈发胡闹了,不该这般对待宫人,父皇生气,理所当然。”

顾香君抽噎着,不反驳,却楚楚可怜说道:“我心里苦,你不是不知道。他们背地里都说我是残花败柳,没人要,先前我便与大哥说过,我只要崔远,对不对?你们答应我的,进宫时便应下我了。”

那句“残花败柳”落在顾云慕耳中,犹如针扎。

他长长吁了口气,像小时候那般抱着她:“我们三娘不是,我们三娘是世间最好的姑娘。”

顾香君在他怀里醉了过去。

翌日醒来,顾云慕已经离开,她便重新换了身衣裙,对镜描眉,忽然便扯开嘴唇一笑。

侍奉妆面的丫鬟被她的笑脸吓到,不可查觉的哆嗦了下,顾香君当即扭头。

手中的金钗朝她腰间狠狠刺去,嘴中咒骂:“贱婢,去死!”

“你们都去死!”

...

紫宸殿,顾云慕因为顾香君而顶撞顾辅成,被斥责后愤愤离宫。

顾辅成扶额,心思衰竭。

内监不忍,捡起掉落的衣裳为他披好,“殿下是性情中人,说话虽直,却与陛下没有遮掩。”

“呵,”顾辅成笑,“难为你找个如此牵强的由头给他的愚蠢开脱。”

内监讪讪地退下。

宫中传闻他不是不知道,当日与二郎那番谈话,虽屏退所有人,但不妨有躲在暗处的小人,顾辅成猜想,顾云慕定也知道了,且半信半疑,从他对自己日渐不耐的态度,便足以说明一切。

或许有一日,亲子也会弑父。

他不敢想,觉得寒心。

二郎还活着,这很好,他活着,顾家的天下便能保全,便是自己死了,也没甚好遗憾的。

只是在此之前,他需要徐徐图之,为二郎将局面打好。

....

屋外下起雨,屋内燃着炭火。

顾云庭怕冷,总是在深秋便将屋内弄得热气腾腾。

膳桌上摆着两壶秋露白,珍馐美馔散发着香气,周遭是数盏明晃晃的罩纱灯,灯影摇曳,将彼此的面庞映照的尤其雪润。

邵明姮穿着一袭豆绿色长裙,腰间系着葱色绸带,纤腰一拢,只手可握,乌黑的发随意挽着,只有一枚靛青色玉兰簪子,明眸善睐,玉雪玲珑,殷红的唇似抹了脂膏,光泽细腻。

顾云庭同样一身青色锦服,束玉冠,端方正,芝兰玉树地立在对面。

他挪开玫瑰椅,待她坐下后,便挨着她拉开另一方。

细长的手指握住酒壶,眼睛却盯着她。

两盏酒,各自举着。

他动了动唇,说道:“阿姮,先别喝。”

邵明姮抬眼,他握酒盏的手靠过来,圈过邵明姮的手臂,复又举到自己唇边,理所当然道。

“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好肥的一章!

顾大人:要吃肉了,感觉有点激动

某:挑一挑刀子,试试刀刃

顾大人:亲妈肯定只是说说,并不舍得当真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