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腰不行◎

邵明姮惊呆, 眼看着刀尖没入衣裳,她想都没想,猛地往回收腕, 将匕首扔到地上。

“你疯了。”

顾云庭却是面色如常,看见她红通通的眼睛,丝毫不顾胸口的伤,抬起手指落在她眉眼间,一点点轻抚,安慰,道歉。

语无伦次的说着,只告诉她, 别恼自己。

可真正缘由,却是一个字不提。

邵明姮怔怔听着他兀自解释,看他近在咫尺的脸, 深邃漆黑的眸子, 那股怒火和羞愧不知不觉消散, 就像从烟雾,被风一吹, 只剩淡淡的一层氤氲。

她平静下来, 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害怕。

他的手在发颤, 唇发抖, 摸在她脸上时,指腹像是一团火苗,她也在抖, 贴在一起的两具身体, 隔着初秋时薄薄的衣料。

由冷变热。

身上人忽然变得僵硬, 唇紧抿, 手指停在半空,眼睛兀的幽深。

邵明姮觉出不对劲儿,微微推他一把,神色陡然定住。

她再不敢乱动,衣裙上的物件比那匕首更加尖锐,直直抵在腿上。

“你..”无耻二字鲠在喉间,邵明姮小脸瞬间滚烫,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就这么擎着手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

顾云庭并不好过,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说着话儿就变成这副模样,可身体的反应出自本能,出自内心,他对邵明姮忍着,一惯溺着不肯强求,忍了多久,他又不是废物,整日朝夕相处,焉能没有别的心思。

但见邵明姮一脸纯真,全然把这儿当成另一个家,他又不敢乱来,怕前功尽弃,努力白费。

今儿算是完了。

他撑着双臂,面色红到发紫,额头全是汗。

最难受的是,明明眼前有人,他却只能任由那处绷紧,紧到难以承受。

“你别乱动。”他嗓音暗哑。

邵明姮下意识回他:“我没有动。”

他双臂环过她肩膀,将人拥入怀中,紧紧地,似要把她彻底溶入骨血。

邵明姮被勒的喘不过气,手指抠在他后背,拍了几下。

听到呼吸声渐渐平缓,面前人衣裳湿透,几绺头发黏在颈间,就像洗了个热水澡,一身潮气扑向邵明姮,她难受的屏住呼吸,又被他压得不得不启唇喘气。

他撑高了手臂,邵明姮得以脱身,刚要走,便被他握住细腰。

“阿姮,我留着那白绢,没有别的目的,我只是..只是想留着。我知道你不高兴了,但我不会扔掉它。”

邵明姮愈发面红耳赤,索性闭上眼,随便他说什么。

“你不是我的,但它是...”

“阿姮,我需要你。”

话音刚落,邵明姮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清亮漆黑,盛着惶惑的她,然后他再也没能忍住,如他所愿,捧起那小脸辗转汲取。

待收手时,外头的雨下的大了。

一阵风吹过,花盆掉在地上,“咔嚓”碎裂。

屋内人的蜷缩着,又打开,像风雨中即将绽放的花,花瓣瑟瑟发抖,一片片的柔软在雨珠的侵袭下,顺从的拂落下来。

邵明姮意识清醒时,衣裳已经被揉搓开来,凌乱的铺在枕上,发鬓散了,头发垫在身下。

他伏在肩胛处,像一只饿了数日的虎狼。

邵明姮的手落在他后脑,手指攥着他的发,指甲几乎戳破他的头皮,玉簪顺势滑落,浓密的墨发像绸缎般散开。

他抬起头,眼眸如深海的波涛,晦暗涌动。

邵明姮箍住他的发,摇头:“不行。”

顾云庭眸色倏忽变深,白皙的面上青筋几欲爆出,似在强行忍耐,长叹一声,翻了下去。

抬手,扯过薄衾盖住自己的腰身。

“我可以等。”

.....

秋收时,邵明姮跟着邵怀安去往田地勘察。

稻谷仿佛有种天然的香气,风拂过稻田,发出窸窣窣喜悦的响声,鸟雀争着下来觅食,老百姓看到了收成,又因降低了三年税收,各自面上洋溢着欢喜。

河渠改道,顾云庭功不可没。

在不影响航运的前提下,相邻州县的田地都能得到有效灌溉,即便是干旱连日,凭着这些四通八达的河渠,亦能暂缓解压。

邵明姮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转去苗苗家。

苗苗正在院里逗弄刚出生的小羊,看见她来,高兴的迎上去,伸开小手便紧紧抱住大腿。

“姮姐姐,你来看,这只小羊在喝奶。”

她拉着邵明姮的手往前跑,途径垒好几个兔子窝,往里随意一瞥,便见干草堆里趴着一捧小兔崽子。

“你爹娘去哪了?”

“在隔壁搬粮食。”苗苗说罢,又领着她垫脚站在高墙处,为了便于照料,葛生和朱大嫂特意将院墙改矮,中间加了道临时小门

苗苗推开,稚嫩的嗓音大喊:“爹,娘,姮姐姐来了!”

正在搬东西的葛生一听,猛不提防,一下仰倒在地,起身时,动作便有些不对劲儿。

朱大嫂急了,拽着他手臂摁倒矮杌上,边抱怨边去屋里拿花油。

葛生不好意思的笑笑。

顾云庭进门时,邵明姮正揽着苗苗说话。

小娘子的脸红通通的,透着莹润的鲜活,时不时与苗苗相视而笑,一转眼看见自己,先是一愣,接着便敛起笑意,站直身子。

“姮姑娘的小郎君来了。”

朱大嫂嗓门大,随便一喊便能叫左邻右舍全听到。

一小会儿光景,便过来好几个人站在门口张望,一边打量顾云庭,一边发出啧啧的感叹。

“姮姑娘的夫郎比小娘子还白净。”

“哪哪都好,就是身子弱了,不大好...”

生养二字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院内两人分明都听见了。

顾云庭暗自不屑,本不想理会,可这些人说的实在毫无根据。

恰好葛生的腰闪了,天又阴沉下来,快要落雨,顾云庭便将袖子挽起来,走到麻袋前。

还没弯腰,邵明姮便忙喊住他:“你不行,你去叫长荣他们过来帮忙吧。”

葛生的麻袋装的极其硕大,一袋顶三个顾云庭那么粗细,他又没做过什么粗活,一双手白白嫩嫩只有读书写字留下的薄茧,除此之外当真保养的细致金贵。

她刚说完,门外那些看客便跟着附和。

说什么量力而行,别逞能。

又说什么面皮比女人还细,肯定扛不动。

顾云庭算是听明白了,在他们眼里,嘴里,自己是个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秧子,不仅弱,身子也可能有大毛病。

他闷着一口气,弯腰,双手揪住麻袋两端,往上一抬,心里咯噔一声:葛生是不是傻,弄这么大一袋是要压断腰吗?

他一声不吭,默默给自己鼓了劲儿,愣是站直了双腿,扛着那麻袋笔直地走向柴房。

回来,面不改色,又是一袋。

他听得清楚,外头人都是唏嘘感叹。

风向变得真快,这会儿说的话跟先前完全不同。

“我就说,上回姜先生还抱着姮姑娘小跑过,到家连口气都不喘,这身子骨,瞧着不像有毛病的。”

“是了是了,看体力还成,就是太瘦,你瞅瞅他那儿,是不是太窄了点。”

顾云庭很想回头看看到底是谁在煽风点火,但良好的修养令他耳朵暂时聋了。

他哪里窄?怎么就瘦了?

这是匀称,骨肉均匀的匀称!

回家路上,邵明姮有点担忧。

“你真没事吗,我看你仿佛累着了,脸色不大好。”

“我就是有点热,不累。”顾云庭不敢多说话,怕自己喘,已然暗中调整呼吸,喉咙又痒又疼,连咳嗽都生生压下去。

长荣开门,一见他,惊道:“郎君,你是病了吗?我去九月药肆请大夫!”

顾云庭:....

“不用。”

抬手挺胸进了房,反手合上。

立时扶着后腰缓缓坐下,葛生家里缺麻袋,改日送他十个八个,省的都挤着一个用,死沉。

门外笃笃

他立时挺起胸膛,平复着声音问:“谁?”

邵明姮握着药瓶,“我给你送药。”

顾云庭还在逞强:“送什么药?”

“你把门打开。”邵明姮笑他,“我知道你伤哪了,别硬撑着,仔细明儿早起不来。”

顾云庭沉着脸开了门,稍一转身,后腰像是扎针一样,他默默嘶了声,右手搭在案上扶着。

邵明姮叫他掀开衣裳,看见后背鼓起来的青筋,不觉蹙眉:“你身子弱又不是什么坏事,没必要非得向别人证明你不弱。世间人的体格本就各有不同,总不能人人都是关云长,张翼德,你虽身子弱,但你其他方面比别人好,那便足够了。”

她抹完药膏,便去盆架处洗手。

顾云庭怏怏道:“不够。”

邵明姮便要往外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真有那么弱吗?”

邵明姮想了想,认真答他:“也不是那么弱,但是分跟谁比。”

“跟宋三郎比呢?”

话刚说完,顾云庭便后悔了。

因为他看见邵明姮整个人都变了脸,咬着唇,垂下眼皮转身离开。

他后悔问了,但其实更想知道答案。

有时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她心里是不是连宋昂的头发丝都比不上,越是在意,越是怀疑,到最后对自己极度不自信,便要依附于她的认可和夸赞,才能获得力气。

裴楚玉设宴,给他们夫妻二人送了邀帖。

新修筑的将军府,门外立着庄重严肃的石狮子,雕花红漆大门,顶头挂着两个恢弘大字:“裴府”

席上,裴楚玉有意试探京中消息,虽漫不经心几句话,但邵明姮和顾云庭不敢大意。

宋元正不喜欢顾云庭,到底没将他真实身份泄露出去,一旦裴楚玉知晓面前人是顾辅成儿子,他一定会利用其身份大做文章。

顾云庭有些醉意,邵明姮便扶着他出门吹风。

两人走远后,这才开口。

“我觉得他对你的身份似乎有疑心,今日三番五次试探,不像空穴来风。”

“或许是京中有消息传出。”

邵明姮细细回想:“宫内有裴楚玉眼线?”

顾云庭点头,“范阳这边也有朝廷的眼线,我们不知道罢了。”

两人决计早点离开,不成想,裴楚玉推三阻四,最后用天色已黑为由头将两人留在府中。

伴着月色,欣赏了一出歌舞。

裴楚玉为他们安排的房间位于西侧,是一处雅致的小院,假山流水,雕梁画栋,屋檐下挂着六角宫灯,迎风轻轻摇曳。

深秋的夜寒凉,两人拢着披匆匆回屋。

裴楚玉乜了眼,压低嗓音往旁边问道:“人还没来吗?”

“说是在路上,快到了。”

宋元正被支出府去,眼下不在城中。

裴楚玉得了消息,京城姜家的少主年约三十四五,那长相便不该如此年轻,他怀疑有假,特意遣人从京中过来辨认。

不光是因为这个,更重要的是,宫内眼线来报,陛下和太子最近政见不同,闹得很是不快,小道消息传出,道陛下实则另外立了太子,便是被烧死的宁王殿下,如此一来,宁王烧死是假,躲避为真。

偏那么巧,宁王烧死的时机和姜维璟出现在范阳时机恰恰吻合。

他总觉得其中有蹊跷。

“那人来了之后,叫他速速过来。”

“是!”

....

紫宸殿,厚厚一摞奏疏,从早批阅到晚,内监剪了烛心,调亮后挪到顾辅成面前。

“陛下,您该歇了。”

顾辅成没搭理,扯了下身上的衣裳,继续批阅。

空了,摸过茶盏饮了一杯。

秋日天干,他咳嗽了几声,内监忙去唤来银耳梨汤,“陛下,身子要紧,您先喝完再阅吧。”

顾辅成顺手接过,抬眼瞧见外头的人影,问:“太子走了吗?”

“这个时辰应当回东宫去了。”

白日里的争吵历历在目。

顾辅成揉了揉眉心,现下有自己压着,他做事还知道克制隐忍,若日后自己崩了,又该如何,怕是会骤然失去桎梏,物极必反,无法无天。

为了消磨他的戾气,顾辅成特意在宫中修筑道观,请师父讲经,然与他根本无用,往往左耳进右耳出,甚至顾云慕很是反感他的安排,认为是多此一举。

一个自以为是,听不进去劝导的储君,会是一个明君吗?

顾辅成深深忧虑着,喝完梨汤,站起身来。

难道二郎真的没死?

顾云慕回东宫前,去看了顾香君。

彼时顾香君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脑后,换了件寝衣刚要躺下,听见脚步声,忙又坐起来。

听见咣当巨响,她皱眉:“大哥?”

顾云慕嗯了声,一把拉过圆凳坐下。

顾香君趿鞋下床,拢好衣裳走到屏风后,看见满脸阴郁的顾云慕,双手紧紧攥着。

“谁又惹大哥生气了,真是该死!”

她的蛮横带着跋扈,有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顾云慕笑:“父皇。”

顾香君一愣,旋即轻飘飘说道:“父皇老了,你跟他置什么气,这天下日后不都是大哥的吗,现下该怎样便怎样,你只需收敛起暴怒,耐心等着。”

“三娘,你相信维璟还活着吗?”

顾香君手里的胭脂猛地捏碎,眼睛瞪大:“你有二哥消息?”

顾云慕不太想同她说,其实刚告诉她,他便后悔了,只是方才与父皇吵架,实在是心中憋闷,气不过,这才一时昏了头,将这般重要的消息告诉三娘。

三娘没甚心机,若是管不了自己的嘴出去乱说,此事只会更加麻烦。

顾云慕没有顾云庭消息,但他偶然从一个小内监嘴里得知,父皇另外写了一道遗诏,遗诏内容他没有看到,也不是给他留的诏书,那会给谁,也只能是二郎了。

最近幕僚们异动,争相说服他取代父皇,以消后患。

他必然不肯,且不说二郎是否还活着,便是他还活着,顾云慕也做不出为权势杀害亲人的畜生行径。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明明做了那么多,父皇却还是欣赏偏爱另一个儿子。

二郎不要皇位,父皇又为何这般瞧不上自己。

他在顾香君殿中喝了一会儿闷酒,后半夜才走。

范阳的夜与京中不同,连滚着几道响雷,噼啪的雨点便开始砸落。

邵明姮消食回来,甫一合上门,便拽着顾云庭走向里屋帐内。

“快!解衣裳!”她神情紧张,边给他撕开衣领,边往外不时逡巡。

顾云庭不明白怎么了,便听见刺啦一声,却是邵明姮用了狠劲,将他贴身的里衣拽烂了。

两人俱是一愣,邵明姮的小脸由白转红,又很快转为镇定,她手里还握着他衣服上的碎布,忽地扔到地上,继续去扯他衣领,直到扯得凌乱不堪。

这才开始解自己的外衣,褪去袍子,随意扔了满地,沿着门口扔到床前的屏风上。

她又反手拔了珠钗,一并扔掉。

回头,见顾云庭还站在地上一脸茫然,她急了,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拉到床沿,小声说道:“来不及了,快上床!”

作者有话说:

顾大人:自从来了范阳,每一天都像是做梦。

抱着一大盆冰块的我,倒还是不倒?

ps:是真惨,真惨,再次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