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郁清弥照例去飞鹅山看望郁景川,带着速写本和一株跟刘管家讨来的兰花球茎。

“这个好像很难种。”郁景川只是新手,感到颇为棘手。

“啊,我在路上找了几个教学视频,可以参考一下。”郁清弥转发到郁景川的手机上,但郁景川明显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他多年没有接触过这些现代设备,现在很排斥。“没关系,种坏了我再找刘管家要就好。”郁清弥也不在意自己今天穿了条白裤子,蹲着看郁景川往花盆里铲土。

“弥弥……”郁景川欲言又止。

“怎么了?”

郁景川看着儿子对自己展露笑容,美好得一如儿时,现在更多了包容与耐心。但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

“爸爸,想说什么都可以。”

郁景川将球茎放进刚刚理出来的土坑中:“我跟我的生父以前几乎没有任何联系,现在人已经入土为安,我也不想为我的过去讨回公道什么的……我们不能不跟项家打交道吗?”

他的儿子依然笑着,但嘴角的弧度明显变浅了,变成一个有些落寞的笑容。“为什么呀?项骓没机会再对你做什么了。”

“那个新任的当家……”郁景川想起家宴那天郁清弥追着那个人出去的场景,“他看起来比项骓更不好惹。”

提到项适原,郁清弥的心情莫名又好了一些。

“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不是还把爷爷的遗产留给你了。”

“人家能给出来,就能收回去。”郁景川对此不抱任何希望,将那盆兰花挪到太阳无法直晒的角落里,然后拎起水壶。

“确实是这样。”郁清弥无法反驳,但换成地位没那么悬殊的难道就会有什么不同吗,这又不是交易。水柱喷洒出来,在阳光下现出小而完整的彩虹,他干脆坐在台阶上,看郁景川如何小心翼翼地伺候那些植物。

郁景川想了想,又说:“别为了要给我们一个容身之所,就不把自己的幸福当回事。”

“爸爸,别担心我。”郁清弥笑了,很坦白地说,“我喜欢他。我的喜欢也是能给出去,就能收回来,未必比物质廉价。”

郁景川没想到会听到这样有点天真无邪的话语。

“他标记你了吗?”他是Beta,对这方面很迟钝。

“没有。”郁清弥想说被标记了的Omega也还是有自我意志的,但他只是补充了一句,“还没有。”

“好吧。”郁景川的表情松弛了些,但仍是淡淡的。关注自身以外的事情似乎让他耗费极大的心神,浇完水后便进屋歇息了。

郁清弥掏出铅笔和速写本,独自在院子里待了会儿。他之前被困在太平洋小岛上的时候无所事事画了不少热带植物,琢磨着将之前练习过的拼贴和版画技法结合起来,作为交换生期间的项目。

没想到遇到了从奔驰上下来的郁清可。

“哥,你怎么坐在地上,这么好看的裤子都脏了。”郁清可像花蝴蝶一样飘进来。

郁清弥起了疑心:“谁送你来的?”

郁清可畏缩了下,有点心虚地回答:“妈妈派的车。”

那就是温尚宇。

“妈妈最近身边的人比较复杂,你别走那么近吧。”

“温尚宇吗?”郁清可似乎很迫不及待地要提到这个名字,“他对我很好,还帮我找医生,你看我现在身体好了很多,都能离开疗养院出来玩。”

“温尚宇他……”

“别这样,”郁清可的情绪很容易不稳定,忽然恼羞成怒,“你自己有项适原这样的金主,我为什么不能找温尚宇?”

郁清弥怔了一下,温尚宇和廖梦思现在是什么关系?难道……

郁清可看穿他的心思,得意地说:“温尚宇又没有结婚。说起来,项适原也没有结婚。”

郁清弥皱起眉:“什么意思?”

郁清可轻快地走到他面前,俯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问:“你猜,那天晚上项适原为什么要问我跟不跟他走?”

郁清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猜,是不是温尚宇知道我在这,让你跟我这样说的?”

郁清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没了,直起身冷冰冰地说:“为什么,哥哥。为什么温尚宇对你念念不忘,项适原也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们明明长得这么相似。难道就因为你是Omega,而我没有信息素连Beta都不如吗?”

“……谁跟你这么说的?”

郁清可不再理会他,打开门进去了。

郁清弥不想在郁景川面前跟她起冲突,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只想叹气。

晚上他洗完澡盘腿坐在项适原家里的沙发上擦头发,一边看电视一边跟还在东南亚的项适原视频通话。镜头只露出项适原的一角衣袖,显然正忙碌着,两个人并不怎么说话。

新闻里正播报近期警方侦查中的禁药案件。禁药被制成水溶剂在地下流通,甚至有不知情的Omega误服后意外**引发了混乱。

“那不是误服,是被当作实验品了。”项适原听见电视里传出的声音,“最近别去赛马场和俱乐部之类的地方。”

“你又不在,我去做什么。”郁清弥懒散地半躺着,“是你们向警方提供的线索吗?”虽然对上次在车里发生的事情一知半解,但两相对照,太多巧合了。

项适原默认了。

郁清弥想起一件事:“温尚宇和禁药有什么关系?”

“还不好说。”项适原答,“也许他只是从某种途径获得了中途版本的禁药,也许他就是禁药的持有者。他找你麻烦了?”

“暗中跟着我的保镖不是每天跟你汇报我的行程吗?”不可能查不出郁清可坐的车是谁的。

项适原难得笑了起来:“我只是想保证你的安全,又不会窃听你们谈话。”

“说得好像你没窃听过似的。”郁清弥回了句嘴。“小可是说了一些挑拨离间的话,不过那无关紧要……”其实郁清弥在意的反而不是这个,“而且我爸爸也说了一些。”

视频那端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嗯?”只是随意发出一声疑问。

郁清弥看着项适原的衣袖微微晃动,轻声说:“我爸爸觉得你是爱屋及乌,才施舍了幢房子给他。”

“那本来就是他的,继承法保护。”项适原感到莫名其妙,“房产证不是改名字了吗,律师没送过去?”

郁清弥都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但还是实话实说了:“……我爸爸觉得我卖身给你了。”

“……”

他半天没听见回复,怀疑项适原生气了。良久才听见打火机的声音,项适原靠在座椅上,将手机拿起来。

“是我疏忽了。”项适原居然还挺严肃,“只要查明幕后黑手,我就能空闲一段时间了,到时候去拜访一下你爸爸吧。”

“啊?”

“你爸爸应该比较传统吧,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我跟他第一次见面就要求他配合我出席项骓在的场合,是会给他留下不太好的印象。况且,你这个年纪要登记结婚的话,也确实需要父母同意。”

郁清弥吓了一跳:“说什么呢!”

项适原沉着声音,似乎有些不高兴:“弥弥,你没有想过跟我结婚吗?”

“……我还上学呢。”但是想想,项适原已经事业有成,岁数也刚好,似乎娱乐八卦里有很多喜欢管闲事的人在操心他的另一半,甚至贴心地列上三六九等候选人,各个都是名门大户的世家儿女,没有复杂的身世和不像话的青春期。

“行,那跟着你的规划走。”项适原倒是极好商量,“不过登门拜访还是要的。”

“哦。”郁清弥乖乖应了声。

“最近学业应该不忙吧,我回来的时候你交一份计划书给我。”

“……什么计划书?”

“读不读研,读不读博,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标记,什么时候备孕,想在哪里定居,我会配合你安排工作的。如果你想毕业以后留在伦敦,我就把亚太区的业务丢给梁金,这得提前好几年铺垫,现在开始规划差不多了。”

郁清弥觉得懒散又得过且过的自己绝对无法在项适原这样的老板手下存活超过一个月。

之前在伦敦学生公寓一边打瞌睡一边写协议的痛苦再次支配了郁清弥,而且,结婚和学业也就算了,备孕又是什么鬼!“你不会就因为我是可以生孩子的Omega才……”

“哪能啊,如果不想生也可以啊,一切你说了算。”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也是,”项适原对他的炸毛似乎很受用,心情很好地笑起来,“弥弥,你怎么小我这么多,连自主结婚年龄都不到。”

郁清弥气鼓鼓地:“我下个月十九岁了。”

“那也还没到。”项适原用不以为然的语气逗他。

郁清弥简直要气炸了,恨不得连跳两级立刻毕业,但还是跟项适原打了很久电话,听话地献上晚安吻,在他“把床暖好,等我回来”的指示下躺进他的被窝,把手机立在床头柜上,听着他翻阅文件的声音,在令人安定的力量和掀起窗帘的习习夜风中,久违地做了个春梦。

郁清弥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这天晚上就不知道项适原在深夜疲惫工作的间隙听见动静望过来,看见自己在睡梦中脸色潮红的模样,以及,听见不断从唇齿间溢出的……他的名字时,露出了怎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