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虎色变的项适原可太新鲜了,郁清弥想笑,一笑麻掉的半边身子就开始痛,他嘶了一声。

不用回答项适原也知道答案了,本不想理他,但还是板着脸问:“又怎么了?”

“被绑太久了,手脚都麻了。”郁清弥苦着脸说。天天不得不在陌生的屋檐下低头,好些日子没能见到项适原,让他忍不住撒娇。

项适原把他抱起来,跟门外候着的梁金一起上了专属电梯。沿路的无关人员和监控都被清扫干净,他们上了顶楼,进到一个高层专用的休息室里。郁清弥被稳稳当当地搁在沙发上,有人送来电暖器给他烤手。

“我的帆布袋呢?”一到了安全的地方,郁清弥就问。

项适原和梁金对视一眼,知道郁清弥肯定是有急事才会找上门来。郁清弥掏出其中一支画笔,将笔头旋开,抽出里面卷着的小纸条。

他的手臂肌肉酸痛,手一直在微微发着抖,连纸条都要拿不稳。项适原接过来展开看了一眼。“这是我祖父的字迹。”

文字潦草,项适原仔细辨认着,是一个地址,就在香港,离这一个多小时车程。

关键是他调查过郁清弥跟他提起的往事,对这个地址有印象。

他看向郁清弥,对方的眼中显露出依赖和迷茫:“这是我在老宅会客厅那幅画的画框里面发现的,为什么上面的地址是我妹妹的疗养院?而且,为什么大当家好像默许甚至鼓励我去追查这件事……”

“什么?”项适原拧起眉头,“大当家故意让你发现的?”

“也不算是吧,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是她让我办画展,不肯让别人碰那些画,而且昨晚她撞见我拿着纸条,却什么也没说……”

项适原望向梁金,梁金也现出疑惑。

“可是我不敢一个人去,就想来找你商量。”郁清弥越说越没底气,“我找了同学当幌子进来的,应该不会被发现吧?”他怕死了没干成什么事还给项适原添麻烦。

项适原在他身旁蹲下,握着他的手耐心说:“弥弥,你做得很对,有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找我,最后发现弄错了也不要紧。”

项适原让他先在房间里休息,要出去跟梁金去快速调查一下这件事,又对他说,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开门跟保镖说,自己会立刻赶回来。郁清弥答应了,不过直到项适原回来他都只是安静地一个人待着,乖乖喝完了项适原叫人给他送来的暖胃蘑菇汤。

“没有找到我祖父跟这个地址有关联的任何线索,”项适原知道他着急,开门见山地说,“但确实发现了端倪。你妈妈只要在香港,经常会去这个疗养院,一般是一个月两三次。”

“我妹妹在那里,这不奇怪。”郁清弥说,“我昨天也刚去过。”

“嗯,廖梦思之前在项骓和项胥身边那么招摇,她的一举一动很多人盯着,都知道她就是去看望你妹妹的。”他停顿了一下,才说出方才梳理最近监控之后的新发现,“但似乎所有人都没留意到,你妹妹每天在做什么。“

郁清弥怔了怔,说了自己所知的信息:“她身体不好,精神状况也不好,经常都在睡觉和发呆。”他知道自己是个不负责任又爱逃避的哥哥,对郁清可的生活一无所知。

“她在你们看不见她,以及不睡觉和发呆的时候,偶尔会去疗养院背后不远处的树林里散心,我们刚刚通过军方的卫星地图发现林子里有一栋建筑,看起来是一座不知名的寺庙,似乎还有僧人居住。你妹妹信佛吗?”

跟着项适原坐上车的时候,郁清弥还稀里糊涂地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的妹妹什么时候有了宗教信仰?她真的是去拜佛吗?廖梦思知道这件事吗?和项家究竟有没有关系?为什么游音的画背后会藏着这么一样东西?

郁清可的疗养院建在大屿山岛上,车子从青马大桥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雾气特别大,下午光线不好了更是阴沉沉的,后来经过天坛大佛时,那么高的佛像全笼罩在浓雾中,让郁清弥觉出些不详的征兆,不禁挨近了项适原,有点害怕地团起身子。

项适原是中断了其他行程陪他来的,在车上也忙得不得了,这会儿才察觉出郁清弥情绪不对劲,立刻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了。

“在想什么呢?”项适原扭头问他。

“我觉得最差的结果就是我妹妹当年的事故跟项家有关,你觉得呢?”

“这算什么最差的结果,你还要算到我头上吗?”项适原嗤之以鼻,“家族世仇?罗密欧与茱丽叶?”

郁清弥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到,那么他妈妈是什么时候和项骓在一起的呢,如果那件事真的和项家有关系,那么他妈妈又一直扮演着什么角色呢?而他自己……这么多年又一直是为了什么呢……

“弥弥,”项适原敲了敲他的额角,“我是认真的,没有什么最差的结果。”他捏着郁清弥的下巴让他转向自己,“因为无论等下发现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郁清弥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放松了,把头靠在他肩上:“真有自信啊,项总。忘记我们已经分手了吗?”

“还没玩够这种前男友的情趣吗?”项适原稳稳让他倚着。

“不入戏点,我怕回去后演不出来了。”郁清弥打了个呵欠,“您继续工作吧,大忙人。”

明明是自己困了。项适原心下摇头,面上不动声色地打开笔电:“给未来的你多挣点聘礼。”

郁清弥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资产分割和转型报告,他这一路上给自己的脑袋里塞满了问号,一句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口:“你这么大动作地要让项氏脱离黑道,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吗?”

项适原转过头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挺正经地回答:“也不能这么说,大势所趋,看谁能识时务罢了。”

“哦,”郁清弥自作多情了一回,闷闷不乐地把身子缩回原位,“不打扰你了。”

“哎,别乱动。”项适原把他拉回来靠着自己肩膀,带着点笑意,“真不该把小狗寄养,回来后就不听主人的话了。”

郁清弥想,项适原的视野比自己宽广得多,又大自己这么多岁,他可不能总那么小家子气,得跟上项适原的步伐。

“不高兴了?”项适原眼睛盯着资料,伸手捏捏他的脸,蛮不在乎地说,“我的什么不是你的。”

“没有未来吗?”郁清弥脱口而出。

“什么?”项适原一时没听懂。

郁清弥一字一句地纠正:“‘未来我的什么不是你的’。”

项适原不紧不慢地说:“现在也是的。”

郁清弥抱住项适原的腰,又爱又恨地咬了他脖子一口,没敢留下痕迹。电脑桌面弹出一份新邮件,项适原点开,郁清弥看见附件里的图片竟然是他偷偷……不对,光明正大卖掉的版画。

“你在找买家?为什么要买回来?”

“这些画本来不是要送到学校的画廊展出的吗?”

教授确实因为这件事把郁清弥说了一顿,但他觉得也还好,下次再争取机会,而且版画嘛,他以后回到学校还可以印的。他再看一眼里面提及的金额,吓得连忙摆手:“等等,这个价格比我卖出去的高了快两倍,你亏死了。”

“嗯,我抬的。”项适原波澜不惊地说,“对方这么有眼光,多赚点也是应该的。”

“你……”郁清弥支吾半天只说出来一句,“你恶意扰乱市场,哄抬物价。”

项适原的手臂揽过他的肩:“那你呢?没心没肺,为了钱把前男友的裸照卖了。”

“嘿嘿,那是艺术加工过的不真实,真实的在我这里呢。”郁清弥大着胆子隔着衣服摸了一把前男友的胸肌。

项适原轻瞥他一眼,也不知道在炫耀个什么劲。

郁清弥把腿挂在项适原的膝盖上,好玩儿似的晃了会儿,看见屏幕角落里又弹出一串工作讯息后也没敢再烦他,不知怎么就把脸埋在他肩窝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半边脸都是项适原西装外套的浅印子,郁清弥用力搓了搓,跟着项适原下了车。

月黑风高,山寺在树影后露出一角飞檐,阴森森的林子里好像随时有鬼飘**出来。

出门前项适原给他找了件厚外套穿着,但山里气温尤其低,又氛围惊悚,郁清弥还是打了个寒颤。

项适原一手夹着烟,一手搂着他往前走,下属已经走在前头打点好了,山径两侧站了不少穿着黑衣的人,郁清弥想起他们在泰晤士河上的餐厅露台,那场无声的杀戮交响乐,项适原现在应该不会用这么过激的手段了。他又莫名感觉两人并肩穿过人群的样子特别像婚礼——那么会有人祝福他们吗?

他敲了敲脑袋,今夜太多谜团,不能再给里面塞奇怪的问号了。

项适原搭在他胳膊上的手紧了紧,像是觉察到他的不安,但外面人那么多,没有人发出任何声响,项适原也没有特意再分出心神去宽慰他。

郁清弥知道,无论前面是什么他都得自己去面对,否则就爬回笼子里,当摇尾乞怜的狗,从此也失去与项适原并肩的资格。

《小郁香港历险记》之《大屿山惊魂夜》

周末应该也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