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虞安平看着那个在尸检室忙碌的高大男性的身影一脸茫然,他手里还捏着那人塞给他的一张停职通知。

姜皓月也站在门口打量着里面那个从未见过的男人,皱眉小声道:“夏队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吧?”

他们两人凑在一起咬着耳朵,秦凯摘下眼镜擦了擦,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半晌,尸检室里那个男人才转过身摘下手套扔进角落里的垃圾桶,他走到门口看了秦凯等三人一眼,伸手将门关上,只留下一句冷漠的话:“我要工作了。”

“小焦也不回消息。”虞安平重新发送了一遍信息,咕哝道,“怎么莫名其妙就被停职了。”

秦凯重新将眼镜戴上,视线落在虞安平手中那张通知书上。

一小时前,专案组结束了对邱晓伟的审讯,案情清楚,没有错漏。

就在大家准备结案时,刚刚尸检室内的那陌生男人们也不敲一下就从外面闯进来,把一张停职通知塞给离门最近的虞安平后,一挥手让身后纪检人员带走了焦郊,他自己则推开尸检室的大门,在里面忙碌到现在。

而城市另一端,夏茗加大油门,总算在焦郊被带走前拦住了他们。

一阵疾风凭地而起,低低压着绿化带中的低矮灌木。

“师姐,别让我难做。”带走焦郊的那名纪检警察此刻正一脸为难地看着夏茗,看了看身边的同事,压低了声音又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焦郊的。”

夏茗摇摇头,越过眼前男人的肩膀看向一脸冷漠的焦郊,皱紧了眉头对眼前人道:“师弟,我就跟他说一句话,就一句。”

那男人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给夏茗闪开一条道,但并未离开。

这是他的职责。

“小焦,这事儿跟你爷爷有关吗?”

焦郊毫无生气的眸子中忽然闪过一道微弱的光芒。

他抬头看着夏茗,最终在她失望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夏茗抿紧了嘴唇没有应声,给了身边的纪检警员们一个眼神示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路边发动车子离开。

她攥紧了方向盘,盯着路口处刺眼的红灯,心口仿佛要炸裂般难受。

江成果真开始对她的人下手了,这次是焦郊,下一个会是谁。

她叹了口气,驱车来到焦郊家小区。

她要去会一会那位她一直都非常敬重的老者。

“你来了,小夏。”

出乎夏茗意料的是,焦爷爷在打开门看到她后并未有任何惊讶的情愫,仿佛夏茗只不过是来同他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夏茗呆愣愣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看着自己面前那杯水,好半天才出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焦爷爷脸上依旧带着往日那和蔼慈祥的微笑:“那天你和苍海去祁春秋公司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们,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以为祁赋才是杀死肖思晴的凶手,秦首只不过是帮凶。”

夏茗没说话。

焦爷爷说,肖思晴死的那天半夜,他觉得胸口闷得慌,于是出门溜达。

他本来以为那个时间不会碰上人,可偏偏,他看到了秦首和他那些同伙抬着肖思晴的尸体往那个废弃的人工池塘走去。

焦爷爷亲眼看着他们将肖思晴扔进那个仿佛为她量身打造的石棺中,扬长而去。

“他们走了以后我去看了一眼,那小姑娘……”焦爷爷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可怕而痛苦的东西一般,捂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当时准备报警,可听秦首他临走的时候打电话说什么祁赋走得时候肖思晴就已经没意识了,我以为祁赋就是杀人凶手。小夏你也知道,祁春秋家在咱们这里有点势力,万一他知道了,那我家焦郊……”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知道我这个理由有多荒唐,可人上了年纪以后就是会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焦爷爷最后并没有选择报警,但他对肖思晴的死状实在无法忘怀,所以他沾着她的血,在石盖上画了一道符。

一道化解怨气的符。

那天晚上灯光昏暗,空气腐臭,最先发现肖思晴尸体的夏茗等人都未曾察觉那石盖上的符。

而焦郊第一眼就看到了,再加上那打灯光的实习法医根本没有胆量朝尸体看一眼,因此焦郊轻而易举地擦掉了石盖上的符。

焦郊不想让他的爷爷惹上麻烦。

夏茗沉默,若是焦郊一开始便将此事告诉她,焦爷爷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等她回到专案组时,秦凯等人围上来还未说话,尸检室的陌生男人率先开了口:“夏队,我叫陈星,是调到你们专案组的新法医,肖思晴这个案子后续由我负责配合你们工作。”

说罢他顿了顿,古怪笑了一下:

“对了,原本就应该是我被调到专案组,只不过那天焦郊把我的手机拿走了而已。这事儿他在孙漪夫人那个案子里应该告诉过你们了吧?”

寂静。

“陈法医。”夏茗出于礼貌同他握了握手。

谁知这陈星却握紧了她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听说江成伪装成你未婚夫的样子和你朝夕相处了大半年?”

此言一出,办公室内的气压顿时低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饶是陈星再迟钝,也终于感受到了从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场,可他还是好死不死地凑到她耳旁,低声道:“焦郊把事情做得那么隐秘,夏队一点也不好奇是谁泄露了这个秘密吗?”

夏茗用力甩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无法言说。

“我收到了一份录像。”陈星突兀笑了一下,仿佛自己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他将手机打开展示给大家看。

画面中是专案组在检查肖思晴尸体时的录像视频,视频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焦郊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将石盖上的符文擦掉了。

专案组另外三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倒是夏茗不急不慢地接过他的手机,反复看了两遍问陈星道:“两个问题。第一,录像是江成发给你的吗?第二,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的行李拿走?”

陈星听到她问第一个问题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嘲讽的笑,在听到第二个问题时脸色一变,目光落到他放在沙发上的小被褥和一些其他的私人物品。

“夏队,我是被调到专案组的新法医,为了节省时间,我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专案组办公室,似乎没什么问题吧?”

夏茗在办公桌前坐下,抬起头瞥他一眼:“有问题。”

“什么问题?”

“碍眼。”

“……”

陈星无语,接着冷笑一声:“夏队,你也不用这么针对我,江成虽然已经归案,但你还是王局他们高度怀疑的第一嫌疑人。”

陈星试图激怒夏茗,可夏茗早在发现江成真实身份的那天,就已经做好被开除出警队的准备。

所以陈星的话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

“行李你不拿走也行,反正专案组今天就解散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只能听到夏茗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和打印机嗡嗡作响的声音。

当那一沓带着温度的纸张从机器中吐出来时,夏茗才终于开口说话。

“这是结案报告,皓月去交给王局。”夏茗把淡蓝色的文件夹子交给姜皓月,看了一眼屋里的大家,唯独略过了离她最近的陈星,她的语气同第一次给大家开会时没有什么分别,“江成已经归案,肖思晴的案子也结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专案组就此解散。”

“大家,下班吧。”

说罢她拿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背影决绝。

屋内的秦凯等人先是一愣,然后纷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陈星在屋里,和他自己的行李大眼瞪小眼。

夜色已深。

嘈杂的酒吧里,虞安平一把夺下夏茗手中的酒瓶,怒道:“别喝了,都几瓶了。”

夏茗眯着眼冲虞安平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开酒器重新开了一瓶酒,喝了几口后把一条胳膊搭在秦凯肩膀上,大声在他耳旁喊:“秦大顾问,你能不能兼职做一下我的心理医生?”

秦凯一脸无奈地拿过她手中的酒放在桌上,扶正她歪倒的身躯:“夏队,你喝醉了,我们送你回去吧。”

说完,姜皓月伸手便扶着夏茗站起来,回头冲虞安平与秦凯道:“你们谁开车?”

夏茗挣脱开姜皓月的搀扶,歪倒在虞安平身上,抱着自己大师兄的脖子喃喃道:“哥哥,我好想他。”

接着,她泣不成声。

虞安平叹了口气,将夏茗抱起,同秦凯与姜皓月一起离开了酒吧。

在车上时,夏茗躺在姜皓月腿上,沉沉睡了过去。

路上车水马龙。

青琴市,灯火辉煌。

这样安宁的城市夜景,好久不见。

等红灯的间隙,夏茗睁开眼睛看着右转道上疾驰而过的那辆豪华跑车,含糊不清道:“你又不开转向灯。”

没有人回应,因为没有人听清她在说什么。

夏茗继续呢喃着:“案子办完啦,我们回家吧。”

天上星辰明亮。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