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赵晏已经率兵回京,与他一同回去的还有陆湛和凌华清。

陆湛是戴罪立功,要回京面圣。

凌华清原本并不想回去,但被赵晏以应当拜别凌老国公为由劝了回去。

凌华清暗暗观察了赵晏,发现他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但看情况,他和君瑜的事并没有谈出一个好的结果。

临行前,江静蓉等人前来送他们,君瑜在后面远远地站着,两人甚至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你到底怎么想的?就这样走了?”出了白沟寨,凌华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赵晏目光暗了暗,他当然不愿意就这样走了。

他甚至想过,不做这提刑官了,不顾什么世俗道义了,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这些都不要了又如何?

可阿瑜早已看清他的内心,他可以为了她放弃一起,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为了感情妥协,是为这份感情添上了枷锁。

他们要在一起,但他们要坦坦****地在一起。

“顺其自然吧。”他说道。

此时,已经在回慈幼堂路上的江静蓉也在问君瑜,而君瑜也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江静蓉一头雾水,“怎么个顺其自然法?”

“就是什么身份就继续做什么事,他是官,他应该惩恶扬善。我是贼……”

“小瑜!”江静蓉连忙抓着她的手,“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若要你受到伤害为代价,那我宁愿你和景王分开。我也不用嫁什么人,成什么亲,大不了,我们就守着慈幼堂过一辈子!”

“静蓉,现在我是真的明白了,做错事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即便不为了和赵晏在一起,我也想要从此堂堂正正地活着。”

三年后。

西夏派出使者前往京城和谈,重开会州边境商贸。

皇帝派景王赵晏接待使臣,而使臣却提出一个要求,要将西夏六公主嫁与景王。

朝野上下对此议论纷纷。

但景王却直接拒绝。

然后,这位西夏公主竟然当朝控诉景王不念旧情,暗指当年她曾在景王落难时与景王有过肌肤之亲。

景王的私事再一次尴尬地成为了谈资。

而很多人不明真相,见这位西夏公主貌美无比,又因景王而坏了名声,便认为景王身为男子,应当负责。

“师父,你别他们胡说!”凌致远和君瑜坐在一家客栈里,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着景王和西夏公主之间的事,急得不得了。

三年前,君瑜写了一封认罪书,甘愿接受惩罚。

景王将认罪书交给皇帝,但写了一份陈情书,将君瑜这些年做的事一五一十说明,并且表明君瑜在兰溪山庄、白沟寨等重大案件中所立下功劳。

他不会徇私枉法,但希望皇帝酌情定罪。

皇帝虽然没有降罪,却任命君瑜在一个偏远地区当仵作,又压下赵晏辞去提刑官的辞呈,让他们分隔两地。

好不容易,皇帝下了调令令君瑜回京,结果一回来,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这肯定是皇帝的阴谋!”小五忿忿不平地看向凌致远,“这三年,他肯定没少给景王说亲吧?”

凌致远在小五面前一向不敢说谎,只好保持沉默。

毕竟皇帝就差没直接给景王赐婚了,奈何景王就是不从。于是他又从君瑜这边下手,将陆湛派到了君瑜身边,命其名曰历练。

但好在陆湛也是个榆木疙瘩,说历练就是真的历练,再回到京城时,竟脱胎换骨了一般,成了百姓口中的“陆青天”。

君瑜几人从客栈出来,门口去浩浩****地来了一队人将他们拦住。

轿子里坐着的是赵晏的母亲兰太妃。

君瑜上前问候了一声,又问:“您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接你回王府,不然让你在这里听那些屁话吗?”

君瑜:你一个太妃,说话这么粗鲁的吗?

“我又不是王府的人,不去!”

“得了吧,我那儿子为了你在陛下面前硬抗了三年,你不是谁是?”

李玉英从轿子里下来,微笑着对君瑜说道:“表嫂,姑母是担心你走了,表哥就找不着媳妇了!”

时过境迁,李玉英也梳起了妇人发髻,看着也比从前开朗从容了许多。

“那可不一定,不还有西夏公主么?”

“一个不知哪个疙瘩冒出来的西夏公主就让你们没办法了?”兰太妃目光扫过街上的人,突然大声说道:“自古婚姻都由父母作主,我先把话放这里了,那什么西夏公主,我不喜欢,看不上,想嫁我儿子,没门!”

最终,君瑜还是跟兰太妃回了景王府,凌致远则和小五先回了国公府。

一路上,兰太妃都端着架子不说话,直到进门后才忍不住问起了阿吉。

“阿吉这孩子不是说被慈幼堂记在了景王名下吗?那就是景王的义子,也就是我的孙子,是我孙子怎么能不回来看我?”

“阿吉开蒙了,现在在学堂念书呢!”

“那还不让他赶紧回来?他那么聪明,应该进最好的书院,拜最好的夫子!”

君瑜有些犹豫,阿吉刚出生就没了家人。

她捡到他的那天刚好救了赵晏,于是她用赵晏的钱养大了这个孩子,按慈幼堂的规矩,赵晏就是他的衣食父母。

但他总归不是赵晏的孩子,尽管兰太妃很喜欢他,但他担心他会受到伤害。

兰太妃突然叹了声气,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开,“罢了罢了。”

看着她略显孤寂的背影,君瑜有些不忍,只好说道:“我会带他来看你。”

“真的?”兰太妃突然挺直了腰背,身上的颓败立马消失了,兴奋地说道:“你让他就留在王府,想读书就读书,不想读书就玩,景王的义子,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君瑜:……您这么猖狂,赵晏知道吗?

“你要是担心他被欺负也很简单,你快点嫁进来,不就安心了吗?”

说到这儿,兰太妃不太高兴地说道:“你们也真是没用,皇帝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你们房里那点事?堂一拜、洞房一入,三年都抱俩了!”

君瑜无语,身后却传来了赵晏无奈的声音。

“母妃,您别胡说了,我怎么会让阿瑜无媒无聘嫁给我?”

“你就是不知变通!随你们自己去吧,我不管了!”兰太妃说完,拉着李玉英走了。

君瑜和赵晏面面相觑,然后转身就走。

“阿瑜!”赵晏追上去。

“等等,先说清楚,西夏公主怎么回事?你真的轻薄人家了?”

赵晏没有立即反驳,让君瑜心凉了半截。

“那西夏公主说,我在会州时曾为她所救。我虽然当时身受重伤,记不清事,但我至少清楚,害我的人是他们西夏人,那么他们救我便是无稽之谈!皇兄也是认同我的话,驳斥了他们的无理要求。”

“那与西夏互市之事呢?”

“会州互市开通,于两国皆有益处,我们不必向他们妥协!”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

赵晏叹了口气,面色惭愧地开口:“西夏公主救我并非是恩,但她说她曾保下我的性命,并与我……与我有过肌肤之亲,有可能是真的。”

那夜的女子,也如西夏公主一般,腕戴银铃,轻纱遮面。

虽然当时他为药物所控,但他脑中也有自己失控之后的一些片段。

“她救了你?”君瑜冷笑一声,问他:“若是真的,你便要对她负责?”

“我与西夏暗探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受伤也是西夏暗探所为。即便我与那西夏公主真有过肌肤之亲,也是他们加害于我在先。我是受害者,所以,我并不认为我应该对她负责,反而应该追责。”

君瑜笑笑:“你这般想很对,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遇到这样的事都是加害者的错,没道理去责怪受害者的。”

“我只是担心你会生气。”

君瑜瞪他:“你都想明白了,却觉得我想不明白?我岂是这般小心眼的人?”

赵晏摇头:“我只是怕你觉得我心性不坚定,区区药物,便让我神智全失。”

“你足够坚定啦,提刑大人!”

君瑜玩心大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眼神迷离地靠近他,然后抬起手腕,在他眼前轻轻晃动,手上的银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赵晏呼吸一窒,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引颈相缠,竟是无比熟悉的感觉。

肩上传来轻微的痛感,让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怎么,还想让我再咬你一口?”君瑜嘻嘻笑着将他推开,转身就要走。

手却被赵晏拉住。

“是你,阿瑜,那晚是你。”赵晏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用尽全力才压下心中的汹涌澎湃。

“对啊,我一开始就说过。当年在会州,是我救了你。这一点,我可没有骗人!”

“那……那阿吉是不是……”

“想什么呢!”君瑜白了他一眼,“那时你被西夏暗探抓了,刚好那西夏公主对你图谋不轨,便对你下了药,正巧被我撞见。”

赵晏一时尴尬不已。

“我当然没让她得逞啦!那西夏公主真是不要脸,支开了下人就要扒你衣服……”

“咳咳……阿瑜为何会在西夏公主处?”

“呃……”君瑜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那时候西夏人害死了会州好多人,让会州多了不少的孤儿。我要养孩子,就只能去找他们拿钱啰!”

赵晏点头:“这倒是应该的。”

“结果我钱没拿到,为了救你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赵晏着急地问:“你当时为了救我被他们打伤了?”

“不是他们,是你。我迷晕了西夏公主,打扮成她的样子。结果却被你扑倒了……”

赵晏满脸羞愧,“抱歉。”

“放心吧,你没犯错。因为当时你用匕首刺穿自己了手臂,所以恢复了理智。但也因为失血过多差点死了,幸好静蓉及时为你医治,才让你捡回了一条命!”

“原来当时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一直处于昏迷当中,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暗卫身边。

“当时为了救你,静蓉用了最好的药,把我们的钱都花光了,所以我将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扒了下来……不过我们慈幼堂规定,坏人的钱随便用。好人的钱还不上的话,就替他养一个孤儿,当是行善积德了!所以啊,阿吉就是你孩子,他以后会孝敬你的!”

“我替那些孩子感谢你们。”赵晏知道,慈幼堂的孩子都是战后遗孤,若不是慈幼堂,他们只怕早就死了。

“那时我看到了你身上的密信,里面说到的军医无疑就是我义父。于是我伪造了婚书,想找机会接近你。但当时慈幼堂的孩子太小我走不开,所以直到五年后才来到京城。”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情况,都忍不住笑了。

赵晏看着她明亮的双眸,忍不住感慨:“那时候的我,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个狡猾的小骗子会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那时的我可没觉得能成功骗过你这个聪明绝顶的提刑大人!”

“不,你成功了。”赵晏想到自己忍不住对她的纵容,低声笑道:“大概一开始,我的心就被你骗走了。”

“那提刑大人大人打算怎么罚我?”

“按照律法,骗子是要关起来的。嗯……就关在我身边吧!”

“那刑期是多久?”

“既然骗了我,那自然要罚你一辈子。一辈子,少一天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