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瑾瑜陪宋阿姨一起收拾完厨房出来,叶哲远和林灿芸已经再次出门,不见踪影。
林瑾瑜不知道叶哲远陪林灿芸去哪,也无从去打听。
她的心里乱得很。
直到林灿芸真的重新出现在林瑾瑜的生活里,林瑾瑜才更真切地感受到,她和叶哲远的人生,是真的没有太多的交集。
她和叶哲远,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如果没有妈妈那句可有可无的嘱托。
如果不是叶父和叶哲远是信守承诺、知恩图报的人。
他们两个,早该在她被推下楼梯的那一年就断了往来。
她和叶哲远是两条平行线。
最讽刺的是,让他们真正相交的那个点,偏偏是林灿芸。
是林灿芸把他俩联系到一起,也是林灿芸让他俩之间的矛盾加深。
她愈发地认识到,她和叶哲远之间正保持着的,是世界上最脆弱的关系。
没有身份,没有承诺。
没有感情,没有亏欠。
今天就算林瑾瑜一声不吭消失,叶哲远也不会挽留,更不会去找。
因为没必要。
因为不值得。
反过来亦然。
晚饭本就吃得不痛快,再想到这个残酷的事实,林瑾瑜更是心烦意乱。
洗完澡躺下,林瑾瑜本想看一点搞笑短视频来调整心情。
没想到打开微信收消息,基地的领养大群里,义工卢志宇连着发了许多在KTV的小视频。
一边发,一边不停问有没有人要一起来参加聚会。
卢志宇是常来基地帮忙的义工,刚大学毕业。
小男孩非常外向热情,家里也收养了三只有残疾的小狸花。
平时基地需要人来帮手,或是搞什么义卖活动,卢志宇总会自告奋勇来出力,从不缺席。
这些义工和其他的诸多好心人士,基本上就是林瑾瑜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圈。
除了基地的各项活动之外,平时偶尔有人组织聚会,是林瑾瑜为数不多的社交活动。
看卢志宇刷屏刷得起劲,林瑾瑜也顺手点开两个视频看了看。
视频里的场景就是一个KTV的好话包厢。
而已经坐在包厢里的人,大多都是林瑾瑜认识的熟脸。
林瑾瑜于是开始往上翻聊天记录。翻了一会儿,林瑾瑜才看到这场聚会的由头,居然是为了庆祝另一位认养狗狗的爱心人士离婚。
林瑾瑜平时没太多时间在群里和大家闲聊,不像卢志宇,和每个群友都混得很熟。
看到KTV的这场聚会是由卢志宇牵头策划的,林瑾瑜一下就理解了。
卢志宇这小孩就是这样的,又热心又积极的,跟谁都处得好,没人不喜欢他。
再看到消息里卢志宇不停发“庆祝杨杨姐脱离苦海重获新生”,林瑾瑜也被逗得笑出声。
发现没太多人回复卢志宇后,为了不让这小孩冷场,林瑾瑜就回了一条——
看起来很有意思,你们在哪?
卢志宇立刻回了个定位过来,然后问,瑾瑜姐你要来吗?
林瑾瑜看着卢志宇发的消息,一下子就心动了。
她想,与其在家独自心烦,想这些没有头绪的事,不如出去和朋友们聚聚。
融入集体的氛围里,她就没心思去伤春悲秋了。
哪怕去外面吹吹风,吼两首苦情歌,都比待在家里猜测叶哲远今晚会不会回来强。
这么想着,林瑾瑜回了个“马上到”。
她拒绝了卢志宇说要开车来接她的提议,爬起来换衣服。
临出门时,宋阿姨也不知在哪听到的动静,急急追出来,问她大晚上这是要去哪。
林瑾瑜平时晚上的确很少出门。她只当宋阿姨关心他,老老实实跟宋阿姨交代了去哪哪唱歌,说是和朋友聚聚。
宋阿姨听完才放心似的,还拍拍她,要她别玩太晚,早点回来。
那口气,像极了关怀她的长辈。
林瑾瑜最受不了这种家长式的关怀,因为她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太多。
看宋阿姨这样,林瑾瑜心里一暖,谢过宋阿姨要她早点睡便出了门。
KTV就在市区购物中心附近,骑个单车去到地铁站,半小时后,她就提着顺手买的几盒冰淇淋坐进了豪华大包。
因为卢志宇的卖力邀请,来的朋友本就越来越多。
看到连林瑾瑜都来了,还很讲礼数地买了吃的来,主人公心情更好。
杨杨于是大手一挥,加了三个果盘和两打科罗娜,要大家今天敞开了玩。
看到这个场子里都是熟人,林瑾瑜也就完全放下了拘谨。
她拿了瓶开好的啤酒,先凑过去和杨杨姐碰了碰。
她不太了解这位姐姐的家事,只大约知道她老公婚外出轨。
两人因财产分割问题纠缠了两年有余,好不容易杨杨才领到了离婚证。
看到别人有勇气跳出泥沼,走上一条新的人生道路,林瑾瑜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简单聊了几句,林瑾瑜闷头就灌了瓶科罗娜。
她喝不惯啤酒的苦味,可不知为何,今天的啤酒喝起来格外让她畅快。
喝完一瓶,坐回不抢风头的角落,那边卢志宇也跟了过来,坐到她旁边给她递了瓶果汁饮料。
“姐,我感觉你不太会喝酒,还是喝饮料吧!”
林瑾瑜一扭头,就看到卢志宇的大眼睛里冒着好奇,很可爱很热情的模样。
她笑笑,推开卢志宇手上的饮料,嗔怪道:
“小屁孩,看不起谁呢!”
“谁是小屁孩!我今年都22了!”
林瑾瑜笑着拍拍他的头,转头过去自己拿了瓶啤酒。
卢志宇想拦,没拦下来。
看到林瑾瑜一心要喝酒的模样,卢志宇只能说:
“以前聚餐都没见你喝过,我以为瑾瑜姐不太能喝酒呢。”
“确实喝不了太多,但偶尔喝一下没关系。”
林瑾瑜说完,又笑着解释:
“毕竟今天是个好日子,要庆祝杨杨姐的新生,怎么着都要喝点。”
嘴上说得很是肆意,可是她自己,又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新生呢?
什么时候,她才能不再做那些可怕的噩梦,也不用满脑子想着叶哲远。
林瑾瑜说完,又是小口小口喝酒,不再说话。
卢志宇观察着林瑾瑜沉默时略显忧郁的侧脸,低声问她:
“瑾瑜姐,基地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听卢志宇这么问,林瑾瑜感觉奇怪,歪头反问:
“没有啊,怎么了?”
卢志宇是真的很关心林瑾瑜,他说话没心眼,有话直说:
“我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太好,怕你有事不跟大家说……”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
林瑾瑜连忙摆手,又补充:
“基地也好得很,放心。”
“那就好……瑾瑜姐你要是碰上什么麻烦要跟我说啊,我可以帮你想办法的!”
卢志宇喊她就是一口一个瑾瑜姐的,人长得又阳光清爽,特别讨人喜欢。
感受到来自朋友的关心,林瑾瑜纾解掉心头的烦闷,稍稍大声地说:
“好久没和大家这么聚一聚了,再加上最近各种捐赠很多,我特别开心。”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开心,林瑾瑜仰头又灌下半瓶啤酒。
卢志宇毕竟不了解林瑾瑜太多的私人生活。
见林瑾瑜这样,他只好顺着林瑾瑜和欢乐的气氛,随林瑾瑜开心,没再多追问什么。
他贴心把果盘推到林瑾瑜面前来,要她多吃点水果,接着很小声凑到她耳边说:
“瑾瑜姐,有什么事别自己一个人扛,大家都很愿意帮你的。”
“好的,谢谢你。”
“还有哦,我马上就要去实习了,以后每个月有工资拿,我可以用更多的实际行动来帮忙了!”
林瑾瑜听到卢志宇说得一本正经的,立刻被他逗乐。
“你这小孩……实习工资才几个钱。”
她说着,叉了块西瓜要往卢志宇嘴里塞,像个大姐姐一样说道:
“赚了钱就自己留着,多买点好吃的。”
卢志宇乐呵呵地用嘴咬住,嚼几口咽下后拍胸脯说道:
“也有不少钱呢!我准备到时多给瑾瑜姐买好吃的!”
林瑾瑜对卢志宇的背景也不是特别了解。
她只听说过卢志宇自己家里开公司,卢志宇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只是为人比较低调而已。
这么一想,卢志宇所谓的实习可能也就是挂个名锻炼锻炼,领点生活费。
可这小孩身上一点没有公子哥的坏脾性,对猫狗善良,对人也热心。
林瑾瑜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也被他的单纯和积极感染到。
她没再去想今晚林灿芸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和叶哲远的微妙态度。
顺着热闹的气氛,她开始把重心转到和卢志宇的聊天上。
卢志宇未来准备做什么工作,对自己有什么规划,林瑾瑜都详细地陪他聊了会儿。
她自认自己这么多年没攒下太多阅历,也教不了卢志宇什么。
她能做的,就是好好做一个倾听者,对卢志宇的每句话都做出积极回应。
卢志宇是一个很有分享欲的人,见林瑾瑜很愿意听,他也就把大大小小的烦恼一股脑儿都倒给了林瑾瑜。
KTV里的气氛随着大家都敞开了玩也变得更好了。
麦霸们专心唱歌,大家各自围成一堆聊天,但也不忘给唱歌的人们捧场。
林瑾瑜和卢志宇相谈甚欢间,不知不觉喝了四瓶科罗娜。
等林瑾瑜反应过来有点涨肚子也有点头晕,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
林瑾瑜后知后觉的,这才感觉到自己有必要去卫生间好好解决一下。
她撑着沙发站起来,没想到还没站稳就差点又坐倒。
卢志宇意识到她状态不对,赶忙扶住她:
“我扶你去吧。”
林瑾瑜想着有人把她搀到门口也好,便没拒绝。
她由卢志宇搀着自己,出了包厢直奔洗手间。
进了洗手间,林瑾瑜想要尝试催吐,但没成功。
卢志宇在外面听着那声音,预估林瑾瑜挺难受的。
他放心不下地在外面敲门,还提醒林瑾瑜尽量别催吐,可以等下回去喝点饮料,再憋一憋,多上几趟厕所就好。
林瑾瑜有点晕,在洗手间磨蹭了会儿。
等回去时,又是卢志宇半楼半搀地把林瑾瑜带回去的。
KTV的过道上,不少人来来往往。
两人谁都没注意有人在他俩身后跟着他们。
直到他俩进到KTV,包厢门却被人从外拉住,才有人注意到有个陌生男人跟着他俩进了包厢。
“不好意思,先生你是不是进错包房了?”
有人注意到不速之客,很客气地关停了音乐询问情况。
没想到那男人摸了摸衬衫袖口,只淡淡说:
“我来接林瑾瑜。”
前头被点到名的林瑾瑜脑子还不太清醒,只感觉到这一声有点耳熟。
愣怔间回头,林瑾瑜竟看到叶哲远站在包厢门边,一副等着她走过去的姿态。
“啊?瑾瑜姐……你认识这人吗?”
卢志宇此刻还搀着林瑾瑜,他比林瑾瑜高半个头。
见这伫立在门边的男人表情很冷,他下意识地想把林瑾瑜往身后护。
叶哲远的眼神,也随着卢志宇明显的保护性动作暗了暗。
状况外的林瑾瑜则磕巴了声,只支吾了一句:
“我……他……”
叶哲远想到林灿芸不久前对他说的话,只面无表情替林瑾瑜答:
“我是林瑾瑜的房东兼室友。”
“瑾瑜姐,他是吗?”
卢志宇怀疑地问林瑾瑜。
林瑾瑜本来不用理会叶哲远,可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林瑾瑜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为了不破坏包厢里的气氛,林瑾瑜主动脱开了卢志宇的手,转头答:
“是,是……”
林瑾瑜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就没再追问。
旁边有人说了句,瑾瑜姐好像是喝多了,最好早点回家休息,算是打了个圆场。
卢志宇虽是不情愿,也只得看着叶哲远把林瑾瑜带出了KTV。
不知是不是故意,他发现那个男人,用的也是半搀半搂的姿势。
叶哲远没花什么力气就把林瑾瑜带了出来。
前半程林瑾瑜还很配合,叶哲远也就只是搀着她快速地走。
可等出了KTV,一吹到冷风,林瑾瑜不知是赌气还是累了,还没走到停车位就怎么都不肯走了。
她抓着叶哲远的胳膊,赖在原地,硬是不肯动弹。
叶哲远想尝试着把她抱起来,也会遭到她的激烈反抗。
考虑到周围还有人,叶哲远也不好来硬的。
叶哲远上一次见到林瑾瑜这么不听话,还是前两天被拒绝那次。
他皱着眉,想看看林瑾瑜到底什么情况。
没想到僵在原地的林瑾瑜又清醒了似的,猛一下凑到他身前,拽住他的胳膊,轻轻喊了声:
“叶哲远……”
带着酒味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淌。
叶哲远也分不清是不是因为林瑾瑜眯起眼红着脸的表情很可爱,所以爱干净的自己并没有做出嫌恶的表情,更没有避开。
他静静等着林瑾瑜说下一句。
对面的林瑾瑜揉揉眼睛,打了个嗝,又停住了。
林瑾瑜本来想说,叶哲远,我准备搬走了。
她还想说,叶哲远,我不要再跟你有瓜葛了。
她是真的有很多不甘,很多委屈。
要是知道自己生下来会这么不受待见,她宁可不要出生!
为什么生了她,又要遗弃她,践踏她,让她连难得的一点温暖都抓不住呢?
可是各种思绪涌上心头,让林瑾瑜不知从何说起。
她流着眼泪扁了扁嘴后,脱口而出了一句自己也没经过思考的话:
“……叶哲远,你,你抱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