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远不是瞎子，小时候的事，他还有很深刻的记忆。
也正因此，他从一开始听到林灿芸转达时，就知道这个要求对林瑾瑜十分不公平。
林母明明没有养育过林瑾瑜，有什么资格让林瑾瑜去承担女儿的责任呢？
可是让林灿芸放弃大好前途留在那里照顾母亲，叶哲远也觉得确实不可取。
这种两难，就是他数次看着林瑾瑜却开不了口的原因。
他们家和林家也算世交，林家对两个女儿的态度，他也是从小就清楚的。
小时候对公平这种事不那么有概念，可是当叶哲远进入社会后，他才深刻体会到发生在林瑾瑜身上的不公平。
只是这是林家的家务事，是她们母女之间的事。
他这个外人，能做的实在有限。
他想过林瑾瑜听到这个要求后会愤怒，会生气。
可他完全就没料到林瑾瑜会丢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这和搬出去有什么关系？
叶哲远一时没理解。
好在叶哲远向来沉稳，并且很擅长不要过度表露自己的情绪。
他给了自己三秒时间，用来确认林瑾瑜到底说了什么话。
注意到林瑾瑜还想接着发表意见，叶哲远阴沉地眯了眯眼睛，直接打断林瑾瑜道：
“你在闹什么脾气？”
林瑾瑜原本攒足了底气，气势汹汹地准备杀叶哲远一个措手不及。
她想跟叶哲远宣布他们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要到此为止了。
她想说她腻了，她没兴趣和叶哲远纠缠了。
就算不体面，至少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很凄惨。
可眼下看到叶哲远这么冷淡地反问她，林瑾瑜反而成了措手不及的那个。
她是当真被叶哲远问懵了——
“闹脾气”这个说法，一下就改变了事情的性质。
仿佛他们在聊的不是母亲对林瑾瑜有多不公平，也不是他俩的关系要走向何处。
闹脾气这个说法，显得他俩就好像是在正常恋爱的情侣，这会儿不小心出现了一些争执。
可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
“不是，谁……谁跟你闹脾气！”
随着叶哲远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探究和玩味，林瑾瑜耳根一红，又开始结巴。
面对叶哲远身上极具震慑力的压迫感，林瑾瑜向来是没有赢面的。
她咬咬后槽牙，尽量让自己不逃避叶哲远的目光，这样看起来也没那么露怯。
对面仍旧坐着的叶哲远似乎很满意林瑾瑜的反应，他往后退开椅子，仍旧淡然地说，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先去公司。”
“你母亲的事，等我晚上回来我们再聊。”
叶哲远说完就走，把再次懵了的林瑾瑜扔在餐桌旁。
林瑾瑜几分钟前还怀着满腔的怒火。
如今，那些怒火瞬时间就变成了满脑袋的疑问。
因为叶哲远拿出了平时在商场上的作派，把这话说得像极了一个命令。
至于林瑾瑜，就好像是那个只能接收命令的秘书。
叶哲远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完全没有话语权似的。
眼见着叶哲远套上西装离去的背影，林瑾瑜急急追上去喊了句：
“叶哲远！我还有话要说！”
谁知叶哲远回了句“晚点聊”后，大跨步离开的脚步一刻未停。
林瑾瑜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叶哲远的身影，在敞开的大门里越变越小。
是因为自己最近想得多，所以连带着让他感觉叶哲远也变得古怪了吗？
叶哲远平时是个说一不二，有任何事都喜欢条理分明讲清楚的人。
今天这一出，按照林瑾瑜对叶哲远的了解。
她以为叶哲远一定会动用各种手段，来帮林灿芸说服自己。
可叶哲远没有这么做。
至少目前还没有。
不仅如此，叶哲远还把这件处理了一半的事草草丢在了两人之间。
这样半吊子的处理方式，一点也不想叶哲远的作风。
一早上接收到的冲击太多，林瑾瑜头昏脑涨地靠在门边，想也想不明白。
“林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给你找点药？”
直到宋阿姨走到她身边提醒她，林瑾瑜才回过神。
面对宋阿姨今天格外关切的目光，林瑾瑜搓搓脸说没事。
她想，既然叶哲远说晚上再聊，那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晚上再说也行。
其实她真的可以不辞而别的吧。
只是哪怕作为朋友，免费在这儿蹭住了两年，一声不响就消失也太不仗义了。
林瑾瑜为自己找好了借口后，调整一下心情，出发去基地。
因为担心扰民的问题和房租问题，林瑾瑜现在打理的基地在市郊的山脚位置。
那里没有居民区，不用担心被投诉。
不在市区范围内，租下的空间也大，能够容纳三百多条猫猫狗狗。
唯一麻烦的就是太过偏远，每次来来去去都很花时间。
因为手头一直没有存下余钱，林瑾瑜到现在还没有买车。
每天去基地时，她总是先骑十分钟的共享单车到地铁站。
之后，她需要再坐一小时地铁，最后再骑十五分钟的单车。
林瑾瑜自己是习惯了这样的绿色出行方式，骑单车她权当锻炼身体。
只是遇到要带猫猫狗狗或是搬运一些东西的话，她只能麻烦基地里另一位帮忙的庄姐，或是偶尔厚脸皮麻烦叶哲远。
叶哲远这点倒是挺好。
虽然他自己不养宠物，但林瑾瑜只要提出来，基地的事他都能帮则帮。
喂饱那么多小家伙不是光给吃的就行。这些猫猫狗狗，大部分都是因为生了病而被不负责任的主人弃养的。
林瑾瑜做不到见死不救，有时救一只小猫，动辄都要花上三五千。
动不动就跑宠物医院之余，租金，夏天的高昂电费，请的保洁费用都不可小觑。
除此之外，基地还要被迫不断接收那些被扔在他们基地门口的宠物。
林瑾瑜从不主动和叶哲远抱怨自己的烦恼，也只有叶哲远问她基地怎么样时，她才会忍不住多说几句。
有一天她把基地面临的困难一股脑倒了出来，叶哲远当时听完没多发表意见。
可林瑾瑜没想到，之后不久，叶哲远竟动用自己的人脉，帮林瑾瑜和当地的几家企业接洽，让基地能定期接到来自这些企业慈善捐助。
林瑾瑜为此惶恐了好一段时间，这么大的人情，她不知道怎么报答。
结果叶哲远说，他只是提了一嘴，大部分都是由他的助理完成的。
总而言之，这对叶哲远来说是很小的事，甚至都不到卖面子的程度。
叶哲远在这方面，慷慨得不像一个商人。
林瑾瑜接触过很多抛弃宠物的人，像叶哲远这样的行为，她内心清楚那是因为叶哲远是个善良的人。
这样的善良，也是林瑾瑜愿意和他保持那种关系的原因。
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帮助，总给林瑾瑜一种，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乃至于已经开始逐渐深入彼此生活的错觉。
还好林灿芸的回国，让林瑾瑜及时停止了错误的幻想。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后，林瑾瑜打开基地的大门。
一进去，就听到庄姐热情地呼唤她：
“瑾瑜，快来帮手，我们来不及统计了！”
今天基地有一批熟食企业捐赠的冷冻鸭架和大米到货。
这些平时不起眼的食物煮一煮，对狗子们来说可是美味无比的加餐。
有事可忙，林瑾瑜也就无暇去顾及早上那一堆糟心事了。
她和庄姐还有基地的两个阿姨把大米都摞放好，再去清点冰柜。
基地的两台冷冻冰柜也是由好心人捐赠的，林瑾瑜把里头时间更久一些的冷冻品拿出来，再把今天新鲜到的鸭架码进去。
忙完这些，已经到了中午。
简单吃过盒饭，林瑾瑜又着手和庄姐一起烧猪之前的冷冻猪骨，准备给狗狗们加餐。
林瑾瑜手上有活的时候还行，做事总是卖力得要命。
一旦稍微有点时间闲下来，她就会呆呆地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
当庄姐第三次观察到林瑾瑜走神的时候，她接过林瑾瑜手里的锅铲，细心地问她：
“瑾瑜，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好得很。”
林瑾瑜回过神，抱歉地对庄姐笑笑。
庄姐和林瑾瑜认识了快四年，也算是为了基地一起同甘共苦走过来的。
庄姐自己虽说也是无偿奉献，但毕竟她只出力，稍微多点油费而已，不存在什么压力。
而作为负责人的林瑾瑜独自扛下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林瑾瑜这人，性格简单直率，完全没有坏心眼。
为了这种无偿的救助事业没日没夜的，连恋爱都不谈。
她打心眼里疼爱这个妹妹，难得见到她满脸心事的样子，庄姐也不见外地问道：
“瞧你那一脸心事的样子，这是谈恋爱了？”
林瑾瑜被庄姐这个设想吓一跳。
谈恋爱吗？
她哪有这个运气。
不过想到庄姐这些年没少操心她的人生大事，还尝试过撮合她和一些义工，林瑾瑜就笑笑回答道：
“嘿嘿，庄姐你别开我玩笑了，我哪有时间谈恋爱。”
“看来是我误会了。”
庄姐乐呵呵地说道：
“我是过来人，看你那样特像为恋爱烦恼的小女生，我就想多了。”
庄姐一直很希望能找个理解林瑾瑜的人，陪伴她，给她多一些的支持。
林瑾瑜长得漂亮，心肠又好，想找对象不是难事。
可庄姐也不明白，这小姑娘怎么就是不动凡心，完全没有要恋爱结婚的意思。
“不是不是，我是在想……在想基地能不能腾出个空间放张床。”
林瑾瑜没跟庄姐绕弯，把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说了出来。
外婆去世前，林瑾瑜和外婆以前住的是老破小的单间。
和叶哲远合住后，林瑾瑜就将单间出租了，赚一点微薄的租金。
现在要从从叶哲远家搬出来，她总得再找个地方住。
林瑾瑜不能把租客提前赶走，再加上那里离基地更远，更不方便，林瑾瑜就想着，干脆住在基地也不错。
庄姐听到这话很是好奇。
本想追问怎么突然要换地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可听出林瑾瑜是认真在考虑这件事，她就没多打探，开始跟她探讨改造库房的可行性。
理论上来说，把猫粮狗粮重新整理堆放一下，库房能空出一大块位置。
到时候放个单人床，加固下门窗，装个空调，也不是不能住人。
只是这儿的环境，毕竟不如居民房。
夏天蚊虫蟑螂多，遇到下雨还会淹水，条件着实艰苦了点。
哪怕知道林瑾瑜是个不怕吃苦的姑娘，庄姐还是打心眼里心疼她。
忙完基地的所有事再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叶哲远一反常态地还没回来。
林瑾瑜也特意没去问叶哲远回不回来吃。
她简单炒了个饭，自己随便对付了两口便早早回房洗漱，打算等晚上好好和叶哲远聊一聊。
今天的她却依旧没想到，刚走出浴室，和昨天一样的场景又重复上演。
只是今天的叶哲远力气大得多，迎面投向她的气息充满了可怕的威慑力。
林瑾瑜压根没反应过来，就被叶哲远反扣着双手掼到了**。
再接下来的一切，完全由不得林瑾瑜控制。
叶哲远太熟悉林瑾瑜的身体，也太懂如何叫林瑾瑜沉沦了。
林瑾瑜在无助中，又迎合又抗拒。
她不知道叶哲远怎么会突然这么不绅士。
照理来说，叶哲远从来不会强迫她的。
可今天的叶哲远格外用力，像在泄愤似的，最后愣是把林瑾瑜欺负到哭着求饶。
完事后，叶哲远也没像以前那样在就近的浴室洗澡，而是裹上睡袍就离开了林瑾瑜的卧室。
独留林瑾瑜一个人躺在慢慢变得冰冷的空气里。
林瑾瑜心里空落落的，她很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隐约能察觉到，叶哲远今天是在拿她泄欲。
除了欲望，还有怒火，还有些她不了解的情绪在里面。
无论是什么情绪，被当工具的滋味都很不好受。
可尽管日次，林瑾瑜一闭上眼，满脑子还是叶哲远那张脸。
她扶着酸痛的腰，艰难地爬起来去了浴室。
林瑾瑜是真的想狠狠抽自己两耳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质问一下自己怎么能那么没出息。
就这么不舍得搬走吗？
说到底还是动了真心？
说到底还是有所留恋吧……
林瑾瑜看着镜子里那双通红的眼睛和身上的吻痕，有些浑浑噩噩地想。
迟点提就迟点提吧。
等去国外的事彻底谈崩了，叶哲远也烦他了，那他俩的关系，自然而然也就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