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看见旁边渔船上的渔民朝江中倒水,龙海山忽然来了灵感,转过头来笑道:不好意思,你们的回文联并不是绝联。你们听好了:
南岭从化泉化从岭南。
青年甲愣了片刻,佩服地说:“哎呀,先生真不简单!这上联在我们校园流传了数年,被称为绝对的呀!”龙海山摇摇手,又道:“不绝不绝。我还有呢!”两青年以为他还要出题考他们,连忙拱拱手道:“不敢不敢!先生高才!小生自愧不如。祈望先生多多赐教!”龙海山道:你们太谦虚了!我是说我还想到了另一条下联,你们看看哪条更好:
中山落叶松叶落山中。
两人琢磨了一下,异口同声地说:“都好!都好!”众人一齐大声笑了起来。
上了岸,一行人走进了佛山祖庙。只见古阁林荫,石狮雕墙,处处张灯结彩,彩旗飘动。树枝上、杆绳上悬挂着五颜六色的各式灯谜。
他们在灯谜群前停了下来,边念边开动脑筋。龙海山忽然高兴地嚷道:“古人称猜谜为射虎,我射中一只虎了!你们看,百花盛开日;蜂蝶并舞时。打一字。这应该是个蠢字。”
谜会会长高兴地确认,而后把他们领到小亭内,指着悬吊在亭中的走马灯介绍道:“这些都是汾江边一位多才多艺的花艇妹特意出的。射这些谜、联,须按上面标明的顺序,射中了前面的,方可继续,但选择了继续就失去了前面的那份奖赏。”“花艇妹有什么奖赏?”
老会长神秘地眨眨眼睛:“奖赏嘛,那是很有意思的。射中了一条,花艇妹伴度良宵,五折优待。射中两条者,花艇妹免费伴度良宵。如射中三条,花艇妹除免费伴度良宵之外,另赠送她亲笔题联并刺绣的丝帕、香囊各一对。”马力狐疑地问:“是不是那花艇妹如同诸葛亮之妻,才华出众而长相丑陋?”老先生道:“哪里话,那花艇妹是这一带有名的美人、花艇妹的头牌。寻芳客求她青睐还得排队哪!”
马力转头看见龙海山已在蹙眉思考,逗趣道:“哈!海山老弟,今天你要走桃花运啦!”一号谜联是猜两字: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亦为妙文。
龙海山隐约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给讲解过此联,便告知大家这谜联是清朝大文学家纪晓岚出给乾隆皇帝猜的,谜底就是“猜谜”二字。
老先生笑问是否继续。马力抢答:“继续!继续!”众人的目光移向走马灯下标明“2”号的谜条。上面写着:
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
众人看看转动的走马灯,纷纷赞叹花艇妹灯联出得好。熟读联书的海山自然不会卡壳:
“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
老先生赞赏道:“好!对得好!古有曹丕七步诗,今有先生六步联。请问先生……”
众人不约而同地打断老先生的问话:“继续!当然继续!”
第三张纸条上写的是一条上联:佛山香供香山佛;马力指指联语说:“你们看,这又是一条回文联,顺读倒读都一样。”
龙海山道:“哈,马兄也懂对联了!”“见笑!现炒现卖,班门弄斧。”马力谦虚中不无得意。
龙海山想了想说:“我有了。只是对得还不够工整:翁源乳养乳源翁。”
老先生品味了一遍,连连拍手:“妙!太妙了!佛山,香山,翁源,乳源,都是地名,词义亦再贴切不过。先生高才,非怪艳福不浅。恭喜恭喜!”
众人祝贺兼逗乐,催龙海山快去享艳福,把他臊得不行,红着脸直摇手。马力半开玩笑地说:“你真的不去?不去我去了啊!指标浪费了多可惜!”“指标给你!你够胆就去吧!”“多谢!”马力果真扯扯衣襟,抹抹头发,跟着老先生走出小亭。听见同伴哄笑起来,马力转回身道:“你们别笑,我不度良宵,我去见识见识,帮海山取回绣花丝帕和香囊。”
然而不久他就跑回来了,有些扫兴地告诉海山说还差一个登艇对,假冒不了。龙海山问出联是怎么说的,马力拿出一页香笺,上面写着一条谐音联:
天心阁,鸽落阁,鸽起阁未起;
海山道:“这条谐音联可不好对呀!”“你可别拿俏啊!快点替马哥对出来。我今天倒真想见识见识那位神秘的头牌花艇妹。”“哎呀,马哥,我不是拿俏,这联的确不好对,闹不好就是块片玉呢。”马力眼一瞪,叫了起来:“什么?那我们不是叫人家给耍弄了吗?不行,你一定得跟我去一趟。我就不信你对不上来。”
众同学起哄地拉扯着龙海山去看花艇妹。汾江边泊靠着不少装饰漂亮的花艇。马力引路,来到一艘装饰别致、桅杆上悬挂着一盏大红灯笼的花艇跟前,正要招呼,忽然看见那花艇剧烈地晃动起来,艇舱内还传出惊慌的叫喊声:“快来人啊!救命啊!”
众人赶紧上前。马力带头跳上船去大声喝问:“谁在闹事?”两个马仔闻声从舱里出来说:“没事!我们老爷请艇妹喝酒去!”
“请喝酒人家还叫救命?”“她推搪不肯去!”“不肯去还硬逼人家?有没有人性!快滚!”
两马仔见来者不善,吓得慌忙跳下船跑了。妈咪出来连声道谢。她认出了马力,抱歉地解释说艇妹刚才受了惊吓,需要休整一下,请他稍等片刻。马力点头笑道:“请便!请便!”
龙海山瞧见右边舱门上挂着一块长条形彩色纸牌,上面题着几个清秀的毛笔字,显然是一条上联:
艇妹梳妆波作镜;
“哈!进舱对!原来这里还藏着一只拦路虎呢!”见艇板边上的小竹篮里放有笔砚和空白的纸彩牌,龙海山略一思考,上前提笔蘸墨,在纸牌上写出下联:
书生耕种砚为田。
书罢他却下了船,拉着同学们一块悄悄离去了。
2)一个女孩子独自出门远行,旅途的艰难困苦是可想而知的。但柳梅在父亲的坟前发了誓,她的决心不会改变。写信不可能起什么作用,她必须要去找到他们,尽力说服他们一块去完成父亲的遗愿。为此春节刚过她就告别姨娘动了身。此时她在一家四合院式的旅店歇息下来。院中一边是翠竹,挺拔的枝叶昂首向上;另一边是腊梅,枝上盛开着火焰般的花朵。眼前的景物使她忘记了疲惫和烦恼,时而走到竹前,时而走到梅边,忘情地欣赏这似曾相识的雪中美景。眼前景物渐渐变成了故乡的小院。那年也是一个下雪天。同样是红梅开得热烈。父亲领着他们赏梅品竹,不仅教他们赋联,更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古人把梅和竹跟松和兰一块列为大自然的四君子。清朝的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曾题过一副有名的竹梅联:
虚心竹有低头叶;
傲骨梅无仰面花。
就是用拟人的手法点出了它们的最大特点。这副联,看似状物,实则写人,做人就应该具有竹与梅的品格和气质。我也步其意题了一副竹梅联,今天赠送给你们兄妹:
效梅傲霜休傲友;
学竹虚心莫虚情。
她的回忆忽然被一名身着长袍、面目清秀的瘦个子书生打断了:“好美的梅花啊!难怪小姐入了神,久久不愿离去。”
柳梅没等他说完便转身移步到那丛翠竹前。她记得姨娘的叮嘱,不愿搭理生人。
那书生也跟了过去,继续搭讪道:“刚才小姐嘴里念念有词,是在吟联还是赋诗?”
柳梅瞥了他一眼,没听见似地转身返回了客房。她倚靠在床头,续忆着童年的往事。
“笃笃笃”。有人敲门。是店伙计给她点灯来了,油灯点燃后,他又把一张纸递给柳梅:“小姐,这是斜对过一位先生让我捎过来的。”
纸条上面写着条上联:寄寓客官,寓宿寒窗空寂寞;
下面还有池清请教几个小字。柳梅皱皱眉头,心里有些反感。刚才已经有意冷淡了他,却还不识趣。不过这笔字倒写的不赖。这句上联,一色的宝盖头也是十分难得。突然,一个灵感从脑海里蹦了出来。对,他讥讽我,我就反嘲他。于是她拿过桌上现成的笔墨,在那张联纸左边题出了下联:
漂流浪汉,流落江湖没深浅。
次晨,乘马车继续赶路。用罢早餐梳洗完毕,她走出门来,看见马车上已坐着数名男子,车厢里剩余的空间过于狭窄,便问店老板:“这怎么坐得下呢?”
池清连忙挪动屁股,腾出一个空座位,殷勤地说:“坐得下。这儿特意给你留了位呢!”
柳梅有些踌躇。店老板见柳梅为难,便体贴地提了个建议:“这样吧,让我们店伙计坐到马车上去,你骑他那匹马,行不行?”“让我骑马?我……”
店老板道:“小姐放心好了,这是匹很老实的母马,不欺生,不会骑马的人都可以骑的。”
柳梅谢过,去接了店伙计手中的马缰绳,摸了摸马背马头,见它果真老实可爱,便放心地跨上了马鞍。池清的计划落空,好不失望,鼻子里哼了一声,脱口而出一句讽刺联:
骒人骑骒马,骒上骒下;
他身边的书童不解地问:“少爷,什么叫骒人骑骒马?”池清告诉他:“骒就是母。”书童调皮地放大声音道:“哦,我明白了,母人骑母马,母上母下。”
车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柳梅瞪了他们一眼,急中生智,回了一句更精彩的下联:
绝士吟绝联,绝子绝孙!
看见池清竟还哈哈笑,书童道:“少爷,她骂你绝子绝孙呢!你还笑?”
池清道:“我笑是因为……嗨!说了你也不懂。哈哈哈哈!”
骑到半路,柳梅被树上一群乌鸦突然的呱叫声惊吓得摔下马来。岂料这一摔倒摔出了一段情谊。先是池清飞快地跳下马车,连搀带扶,关切问询,而后又责怪自己唐突冒昧,诚意给她赔礼。再后来看到柳梅脚脖子发软,疑是崴了脚,便自称学过中医,帮她按摩了一阵,果真让她脚不疼了。这样当他再次恳请她到马车上就座时,她就不好意思拒绝了。更令她难为情的是摇摇晃晃的马车使她打起了瞌睡,惊醒后竟发现自己的头一直歪靠着他的肩膀,身上还盖着他的男式上衣。她再三道谢。
池清诚恳地说:“龙小姐何必客气!同是天涯独行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何况能在求学途中因对联而结识一位美丽的才女,并且能为她效点绵薄之力,真乃我三生有幸也!”
柳梅脸红了:“池先生真会说话。”其实她心里此刻也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尤其是在交谈中知悉池清也打算去报考燕大时。
池清有些忸怩地说:“嘿嘿,说来不好意思,我刚才眯糊了一阵,就做了个美丽又浪漫的梦。”“是吗?梦见了什么?”池清鼓起勇气道:“我梦见……在燕大……和你好了。”
见柳梅抿嘴一笑,并没有生气,池清胆子更大了些,笑问:“你说这美梦有可能成真吗?”
柳梅答非所问:“你出过好几条出句考我,该轮到我考考你了。”池清说:“行。你出上联吧。如果我对不出来,我就无颜再见你。”
柳梅莞尔一笑:“那你听清了:‘一夜五更,半夜五更半’。”
3)龙山海接受了一个特别任务:疏通道路。西山那边有个占山为王的绿林帮,本质不坏,可以争取过来,至少可以不与红军为敌。不过那个头目自以为是,仗着人多枪多,地势险要,不把红军放在眼里。昨天前卫连去找他们开门让路,给碰了个软钉子。
于是龙山海领着几个人来到山寨门外。只见沿着起伏的山坡围着一人高的铁蒺篱,厚重结实的寨门镇守着进山通道。两边山坡上分别有暗堡,枪口对着路口。随行的通讯员边拍门边叫喊:“喂,快开门,我们是红军代表,要见你们司令。”
岗哨从寨门边探出头来:“先看看门联再说吧。”众人这才注意到写在大门两边和上方厚木上的几个大字:
话不老;
镜中人。横额:明者进,惑者遁。
通讯员看不明白:“这叫啥子对联嘛?”龙山海略一思考便猜出了这副字谜联,于是大声喊道:“你们不是请我们进去吗?怎么不开门哪?”岗哨问:“此话怎讲?”“话不老,就是言青,合为请字,镜中之人就是入字,合起来不就是请入吗?”
岗哨点点头:“答对了!请入吧!但只限一人,且不能带枪。”
龙山海被领到半山腰的一座关帝庙前。迈进门槛,只见正面墙前立着一尊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威风凛凛的关公塑像。塑像下点燃着几枝细香,有几个人坐在塑像前议事。
见龙山海进门,那几个人动也没动,只弹了弹手指,示意他在备好的木凳上坐下。
龙山海双手抱拳拱了拱:“红军代表龙山海拜见司令!”老大欠身回了个礼:“不敢!裘某基德。坐,上茶。”龙山海从命坐下,说:“裘司令不畏强暴,劫富济贫,是有名的绿林好汉。”
裘司令脸上露出了笑意:“过奖!贵军此行何干?”“借道贵寨,去打白狗,解救穷苦百姓。”
裘司令道:“敝人历来奉行中立,既不靠政府,也不挨红军。谁也不得罪。”
龙山海说:“司令的主张我军理解,不过,既然司令的所作所为和红军有不少相似之处,何不携起手来,共图发展呢?”旁座的副司令插言道:“我们不是没想过。只是你们的势力太小,怕是出不了两年,你们就彻底玩完啦。”
裘司令赞同地点点头,脱口吟出一上联:“是啊,池水难起三尺浪!”
龙山海微微一笑,不亢不卑道:“可你们应该相信:星火可烧万重山!”
裘司令坐直了身子,定睛打量了他一番:“嗯?对得好!龙代表既有文才,更有雄心。”
“哪里哪里!红军中比我有才干的人多得是!”
裘司令捋捋山羊胡子:“这样吧。我们这关帝庙久缺门联,无联即无脸哪!我想了很久,只为大门和内殿拟了二条上联,只是下联就再也想不出了。倘若龙代表能妙笔生花,了了敝人夙愿,敝人则愿效犬马之劳。”龙山海爽快地应承:“好!一言为定!请司令道来。”
裘司令指指旁座两人,吟道:“兄玄徳,弟翼德,德兄徳弟。”
龙山海略一思忖,拍了下大腿道:“你们听好了:友子龙,师卧龙,龙友龙师。”
裘司令稍作品味,也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大笑道:“哎呀!真是天衣无缝,妙不可言!”
副司令领悟地点点头:“上联嵌了司令的名,下联嵌了龙代表的姓,写的也是三国之事,真是浑然天成哪。”裘司令兴致上来,嚷道:“缘分!缘分哪!来人,端碗鸡血酒来,我要和龙代表结拜金兰。”龙山海把手一举:“慢!”
裘司令一愣:“怎么,瞧不起大哥?”龙山海:“哪里!司令不是还有一联吗?”
裘司令:“哦,对对对!”副司令代念道:“兄玄徳,弟翼徳,仇孟徳,力战庞徳。”
龙山海赞道:“好!虽然还是德兄德弟,然而含义、意境却大不相同。好!”裘司令道:“你不会再拿龙友龙师来应对吧?”龙山海自信地说:“当然不会。”他略一沉吟,念出下联:
“生解州,出许州,战前州,威震九州。”
“好!”袭司令大叫一声,跳起来从侍从手里抢去大公鸡,两手一拧,便把鸡脖子给拧了下来。侍从赶紧用两个盛了酒的碗接住鸡血。裘司令两手接过酒碗,将左手伸到龙山海面前,诚恳地说:“龙代表,如不嫌弃,就认了我这个大哥吧!”
龙山海道:“好,大哥,受小弟一礼!”他双手一拱,接过酒碗,与裘老大一道一饮而尽。
裘司令吩咐老二:“你亲自去弄几个好菜来,咱们哥几个今天一醉方休。”
几大碗肉菜很快端上来了。裘司令又给空酒碗斟满了酒,并率先举起:“来,为咱俩兄弟的情谊,为本军同红军精诚合作,干杯!”
“干杯!”“干杯!”几个人举杯一饮而尽。龙山海抢快端起酒坛为大家倒酒,而后举起酒碗道:大哥,二哥,三哥,有美酒佳肴,不可没有佳联助兴!小弟现有一联相赠:
尽向反动势力开火;
求为劳苦大众积徳。
裘司令听到自己的嵌名联好不开心:“好!裘某愿为劳苦大众积德!干!”
4)风尘仆仆的柳梅到了广州。夕阳像一个大红灯笼挂在天边,煞是好看。繁忙的街道上车流如鲫,叫人眼花。她拎着只藤箱,边走边四下张望。在来时的车上有好心人告诉她,黄埔离广州市区还有几十里地。她打算在市区住一宿,明早再过去。
柳梅一身外地人打扮和恍惚的神态引起了两个男仔的注意,他们开始盯梢。
柳梅来到一处人头攒动的地方。原来人们是在围观一个外国马戏棚。“他妈的,这些臭洋人真是欺人太甚!”“嗨!不服输也不行啊!”“服输个屁!他们自己能挨那马踢三脚吗?还弄上副对联来炫耀,真他妈混球。”“唉,非怪人家说咱们东亚病夫哇!”柳梅听见旁人的议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挤进人群去看个究竟。
只见马戏棚前划了一圈空场地,中间站立着一匹特别高大的白洋马,一名长着褐色卷发的驯马师得意地在为它梳鬃毛。
马戏棚口挂着一副对联:非是敝团夸骏马;
只缘贵国少能人。
戏棚布上还贴着一张悬赏告示,言明:凡能承受大白马踢三脚者,赏大洋300块。
见观者越聚越多,那驯马师便得意地喊了声口令。大白马应声抬腿后踢,气势凶猛,令不少观者吓了一跳,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柳梅叹了一声,正欲退出,忽见好戏开锣。有一位银发长须的老先生挤进了人群,悠然走进了空场地。老者仔细看了看告示和对联,声若洪钟地说:“呵呵,果有此事!你们谁是马戏团长?”
同样长着一头卷毛的马戏团长从棚内走出来,睥睨了来人一眼,用不太标准的汉语傲慢地说:“我是,有何贵干?”老者的随行人介绍道:“这是本市国术馆长钟大师,前来打擂。”
团长上下打量了一下钟大师,奚落道:“你来打擂?哈哈!还是先回家称称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吧。”驯马师也怪声怪气地嘲笑:“是不是想领赏金买块墓地呀?哈哈哈哈!”
“你们不要太猖狂了!”钟大师示意随行人别激动,仍旧笑呵呵地说:“中国人有句老话,谁笑到最后,谁就笑得最好。我让你们那白洋马踢三脚,并不要那300块大洋,不过,那匹马也要让我拍三掌,行不行?”团长冷笑道:“当然行!只要你有本事再站起来!”
钟大师走到场地中间。与对面的白洋马相比,他身高还不到马的下巴。柳梅看见钟大师虽精干却显单薄瘦小的身体,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心都悬了起来。观众屏声敛息,擂台场地上鸦雀无声。钟大师抻抻衣襟,捋捋银须,泰然自若地半闭着眼睛运气。
钟大师尚未告知准备就绪,驯马师便发出了口令。那大洋马猛地抬腿向后蹬,“通”的一声恰好踢在钟馆长胸前,然而钟大师却仅是微微摇晃了一下。观众们发出了一片惊叹。驯马师放大声音吆喝了几句,于是大洋马就跳起来踢了一脚,刚落地又连着跳踢了一脚。钟大师仍像木桩子似的动也没动。随后他走前几步,抬手在比他肩膀还高的马颈处轻轻拍了三下,连招呼也不打,把手一背就扬长而去。
只见大洋马喝醉了酒一般晃了几晃,便一堵墙似地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一会儿便不动弹了。几个洋人见状傻了眼,手足无措。
周围观众拼命鼓掌,欢呼雀跃。有人还燃响了几挂鞭炮,“噼哩啪啦”,震耳欲聋。柳梅何曾见过这种振奋人心的场面,也快活得跳了起来。有观众冲到马戏棚前要撕掉那副气人的对联。柳梅看见旁边的代书摊先生带着笔墨,灵机一动,连忙上前拦住他们。她拿过纸来,裁下两块,各写上一个字,刷上浆糊,贴在原来的对联上。那对联便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非是敝团无骏马;
只缘贵国有能人。
柳梅开心地提着藤箱离开了人群。那两个男仔出现在她面前,热情有加地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轮流恭维了她一番。柳梅听得不顺耳,打断了对方的话:“真正为我们中国人争气的是那位气功老伯,你们应该佩服他才对。”
两男仔连声称是,说是要请柳梅喝茶。柳梅怀疑他们有什么不良动机,不肯去。两男仔油嘴滑舌地和她套近乎,探出了柳梅来此地的目的,打包票说一定帮她找到哥哥。柳梅以为又碰上了池清那样的好心人,也就放松了戒备。两男仔趁机提出先请她去帮忙对副包子店的小对子,她就答应下来。反正要去找饭馆吃饭的,何不去看看。于是她随两男仔来到了小街上的一家小食店。
小食店门口围了不少人。两男仔吆喝着把围观者拨拉开,将柳梅领到了门口,将店门左边贴着的半副对联和旁边墙上的征联告示指给她看:凡对出下联者,免费食包一个月。
柳梅颇有兴趣地念了几遍,微蹙起眉头思考起来。那上联出的很奇巧:食包包食飽;
男仔道:“看见吧,只有五个字,很简单的。”“刚才人家都说你是高手,对这种小对子肯定是小菜一碟啦!”柳梅摇摇头说:“其实,有些看起来简单的对子,对起来往往就不简单。”想了老半天也没有结果,她遗憾地说:“不行,对不出来。这食包联出得太妙了!”
在旁边的店老板闻言甚为得意,说:“小姐过奖。此联乃敝人偶尔得之,贻笑大方了。”
柳梅听了老板的话颇为敬佩,指着上联评论道:“此拆字联出的好!真可谓字字珠玑呀!看上去五个字,实际上只有一个字,还内藏有回文句法,可算是天下第一绝联了!”
老板遇上知音,也格外高兴:“哈哈!听小姐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来了位才女!虽然你没对出下联,但我凭你对拙联的评点,也要免费请你吃餐南国有名的惠来包子。里面请!”
柳梅正欲推辞,男仔甲抢先开了口:“嘿!太好了!本来我们就是请小姐来吃包子的。现在有老板请客,真是瞌睡碰上枕头哇!”
两男仔把柳梅拥送进了包子店,在一张空桌边坐下了。老板端来了二笼热气腾腾的小包子,“小姐,趁热吃!不够再开声。二位也慢用。”
男仔甲拿出一张钞票,另要了三碗紫菜蛋汤。两男仔殷勤地劝柳梅进食,而后一个故意用脚把柳梅的行李箱绊倒,另一个则趁柳梅弯腰扶行李箱之时,飞快地向她的汤碗里投入一小粒药丸,并迅速用汤勺搅动了一下。柳梅喝完了汤,突然感觉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脑袋发沉,她使劲揉揉眼睛,嘟哝地说了声:“走吧,快……走……”欲起身离去,然而话没说完,她就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两男仔试探地摇了摇柳梅,见无反应,知道迷魂药发生效力了,便即起身将她背起。
店老板见状赶上前来,欲阻止他们:“后生仔,你们想干什么?莫做缺德事!”
两男仔面露凶相,将他猛一推:“走开!关你什么事?要多嘴,一把火烧掉你的店!”
两男仔气喘吁吁地背着柳梅跑进了小巷里的一间小屋,将她放躺在一张**,兴奋得手舞足蹈,脱下裤子就想将她占有。无奈两人的小弟弟都不争气,兴奋过度,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沮丧之余他们又笑了:“也好。没干成我们就可以卖个黄花闺女的好价钱!”
他们扣下了柳梅的东西,还从柳梅的衣袋里搜出了那只怀表归为己有,而后就将柳梅轮流背到了莲花庵。原来买主就是莲花庵的庵主。自从文竹逃离之后,一度香火鼎盛的尼庵就一蹶不振,门庭冷落车马稀了。此庵主心术不正,想再弄起一棵摇钱树,于是放出风去,高价收购文竹第二。两男仔把柳梅的才艺瞎吹了一通,庵主验货之后,买卖成交。当柳梅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原文竹所住的禅堂绣房里。陌生的环境让柳梅吓了一跳。她惊慌地四下打量:“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跳下床想走,却又感到四肢无力,头晕目眩,连忙靠墙扶住。有两名扎裤尼给她送食物来了。小尼放下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钵热气腾腾的面条。她们就像个聋子,对柳梅的一连串问题毫无反应。柳梅又气又急,大声喊叫起来,把手捻着佛珠的庵主喊进来了。
庵主细细打量了她一眼,起先说话还算客气:“阿弥陀佛,我来告诉你为何你来了这里。我是这里的主持,你且莫急,先坐下,听我从头说来。”
柳梅觉得庵主的眉目间透出一股凶煞之气,不禁有些害怕,便道:“算了,我知道是那两个坏蛋!你们让我走吧。”
房门却被两个身体粗壮的扎裤尼严严实实堵住了。庵主冷笑道:“没有我的准许,你是走不出去的。再说现在天已经黑了,你即使出去了,又能往哪里走呢?”柳梅无奈地回转身来。庵主不紧不慢地说:“小姐,你是不幸中的万幸啊!你涉世未深,被人欺骗喝下了迷汤,险遭**。幸得我奉佛祖旨意前来搭救,化了大价钱从那帮地痞手中把你赎下,接到庵内。”
柳梅听得毛骨悚然,心情复杂地说:“哦,那我要好好感谢你!主持大人,等我找到了哥哥,一定加倍报答你。”
庵主道:“阿弥陀佛!我既不要你感谢,也不要你报答,你只要照我的意思去做就行了,保准你将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看原先在这里住的那个文竹师姐,在我的**下,红遍了整个广州,达官贵人谁不以见她一面为荣?前不久她又被京城的大官接去当太太了,人们谁不羡慕万分!”柳梅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恳求道:“主持大人,富贵荣华我不想,求求你好事做到底,帮我找到哥哥。他们就在黄埔军校。”
庵主把脸一沉,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你就莫要想入非非了。”
柳梅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哀声求情道:“求求你,庵主大人,放我出去吧!你花的钱我一定会加倍还给你的,求求你了!”
庵主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手指着她的鼻尖道:“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好话你听不进,那我再讲几句不中听的。老实说,让你住进这间房,是看你有才有貌,是你命中有造化,一般人想住比登天都难呐!倘若你硬是不肯,那我也不勉强,就请你到对面去住吧。静远,领文月到对面禅房看看。”她的法号庵主都给取好了。
扎裤尼把她拉到对面禅房。这里原是一间杂物间,跟刚才那间房相比简直是天堂和地狱之差别。黑乎乎的墙上挂着一盏孤零零的小油灯,更显出屋里的阴冷。墙角的破床板上放着床破棉絮,一张破凳,一只破碗。几只老鼠旁若无人地在打架追逐,发出吱吱的尖叫声。从高高的横梁上垂下来一根拇指粗的绳子,靠墙还斜放着一块布满了尖钉的木板。庵主道:“看清了没有?愿意住哪间房,你自己好好挑拣。”
柳梅惶恐不已:“我、我哪间也不住。”庵主冷笑一声:“那你就先尝尝睡吊床的滋味吧。”
几个扎裤尼一齐上前,将柳梅双手用横梁上的吊绳绑起,而后拉动吊绳另一头,把她吊离地面一点点,然后把那块钉板放在她的脚底下。
鞋被脱掉了,脚被扎得锥心的疼,柳梅悲惨地哭叫起来:“主持大人,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为什么呀?”
这正是:祖庙射虎匆匆登花艇;
小店食包暗暗灌迷汤。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巧遇尼庵强救阿妹命;
奇袭山寨智端恶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