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毕专员为解羞辱之恨,急于抓到“对子政委”,被其寄予重望的剿匪特派员也急于建功,然而他们浩浩****带队进山搜捕数次却仍是无功而返,连游击队的人毛都没捞着。彭东山被调走了,伍大毛升任正职,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条奸计并付诸实施。

原来他是要将以前接待过县支队的山村村民做人质逼龙山海等人现身。这次他们打的是特委特工队的旗号,说有紧急任务要同县支队见面,要村民尽快找到县支队。来报信的村民老梁绕了好大的圈子才甩掉盯梢者,见到了支队领导。

支队召开了紧急会议,大家集思广益,最后龙山海借刀杀人的方案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他立即写了一封信让老梁带回去交给所谓的特工队负责人,信上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同时交代老梁,是晚一听到枪声,就立即组织乡亲们疏散,防止成为敌人的报复对象。

原来他们利用这里是三县交界之处的特点,派王木匠和狗崽分别去了另外两个县的保安团或民团,向他们报告山里某处将有两股游击队在夜里秘密接头会合。两人去后先故意卖关子,非要得到一旦情报真实即发给大额奖金的许诺后才说出情报和接头暗号,以免敌人怀疑报信者的动机和情报的真实。

立功心切的保安团果然中计了,各自派了不少人马悄悄地开进山来,埋伏在接头地点附近丛林里。

天渐渐黑下来了。弯弯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好像在笑看人间的好戏。到了约定时间,山林深处隐隐约约出现了黑黝黝的人影。

老梁领着伍大毛的特工队来到了接头地点,见他点头同意,便蹲下身,拍了三下掌。

林深处果然回了三声。再拍四声,很快又回了四声。伍大毛自以为聪明,派了几个人先过去接头,而后面跟着大队人马迂回包抄。忽然间枪声大作。那几个人倒了下去。伍大毛下令全线出击。然而令他疑惑的是,对面来自几个方向的火力都异常凶猛。

分别为几支队伍带路的老梁、狗崽和王木匠都趁乱趁黑机智地沿着山沟跑走了。而三支民团混战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打一阵歇一阵,一直打到都没有了弹药,山林中的战火才彻底停熄。当老天爷把无边的夜幕揭开后,交战的三方不禁目瞪口呆。

几记耳光接连打在伍大毛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不敢吭声。两个民团头子都在找他算账。一个骂:“他妈的,你安的什么心,害死我们这么多弟兄!”另一个也骂他瞎了眼,游击队不打打自己人。

伍大毛醒过神来,不服气地回骂道:“你们才瞎了眼呢!我是专署特派员,我们安好了卡子等共匪来钻,谁知道你们把头伸了过来。真是些蠢货!”

本以为可立大功,没想到反吃了大亏,垂头丧气的伍大毛领着疲惫不堪兼伤痕累累的民团士兵撤返下山。因为夜里跑时不慎崴了脚,越走越疼,便坐下来歇一歇,叫了两名团丁帮他揉揉。一团员抬头看见身旁的大树上刻着不少字,好奇地指着嚷道:“喂,你们看,那是什么玩意?”

几个人起身看到上面的字原来是一副对联:日吞夹金绞银饭;

夜饮龙须虎眼汤。

团丁议论:“哇,哪个讲共匪没吃没穿,原来天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呀!”

伍大毛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你们当是什么山珍海味呀?夹金绞银饭就是夹掺了苍谷的白米饭,龙须虎眼汤就是蕨菜螺丝汤。这是过大年时一人才分到几口的。他们一年吃的肉哇,还不如老子昨天一餐吃的肉多。”

团丁讨好地恭维他:“特派员现在是一步登天了哇!”“特派员要多关照关照小弟呀!”伍大毛得意地哈哈大笑。就在这时,两边的丛林中悄悄伸出了几条土枪。原来龙山海他们都在候着他呢。“砰砰!”几声枪响,左右两名团丁都“啊”的一声栽倒在地。

伍大毛拔出枪来惊慌地东张西望,左转右转不知往哪里跑好。又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他拿枪的右胳膊上,他的枪掉落在地。他见势不妙,转身就跑。猛地从旁边丛林中跳出几个人来,一阵旋风似地将他掳走了。跟在王木匠和狗崽后面的厉冰和秀香拾起了地上那支驳壳枪,又取下团丁身上的枪,也跟着跑走了。

走在前面的团丁们战战兢兢地返回来接应,一边吆喝,一边胡乱开了一阵枪。那两个团丁的尸体阻住了他们的脚步,他们互相望望,犹如惊弓之鸟转身就跑。山路上复归了平静。伍大毛被气愤的游击队员拖到山林里拳打脚踢,没几下就倒在地上装死。

狗崽看穿了他的伎俩,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斥责道:“跪好!不许装死!”

厉冰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你真是条可耻的恶狗!没想到还会有今天吧?老实交待,你害死了多少游击队员,害死了多少乡亲?”

伍大毛狡辩道:“没有,我真的一个也没有。”老梁走了过来,嘲讽地说:“伍特派员,你还认识我啵?”

伍大毛一看傻了眼:“啊?我……我有罪!我对不起革命,对不起同志们!请你们留下我一条狗命,我一定立功赎罪,立功赎罪。”

龙山海冷笑一声道:“那个下令杀害姜海同志的毕专员住在什么地方?”“他住在县城朝天旅馆。”“彭东山住在哪里?”“他调到省里当专员去了。”

审问过后,厉冰代表赣西南中心县委、县支队宣布伍大毛死刑,立即执行!

伍大毛涕泪纵横地连连磕头:“饶我一命吧,我刚娶老婆没几天哪!我一定立功赎罪呀!”“你是咎由自取!送你上西天就是让你立功赎罪!”

狗仔举枪对准他的后脑勺就要扣动扳机,被老梁伸手拦阻。“同志,还是节约一颗子弹吧。他吊死了我们好几个乡亲,现在让他自己也尝尝上吊的滋味吧。”伍大毛闻言软瘫在地。老梁拿出一根绳索打了个活扣,往伍大毛脖子上一套,找了根结实的树枝,把绳索另一头穿过树枝。几个人拉紧绳索,将叛徒吊了起来。叛徒乱踢了几下脚,很快就咧出舌头断了气,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2)龙海山出事的消息传到了国军军部。闵利名痛失爱将,十分难过,自责自己不该派他去开那个会。他报请总部给龙海山追授一级勋章一枚。

同事们都为龙海山的英年早逝惋惜不已。而幸灾乐祸甚至开怀大笑的人也有,那就是麦申和庞彪。这天夜里,他俩弄来了几碟小菜,躲在宿舍里干杯庆贺。庞彪兴奋地说:“老天爷真是有眼,替我搬掉了这块绊脚石。”

麦申不以为然地说:“哼,他死了也轮不上你坐他的位置!”“我不是说官场上的事儿,我是说情场上的事儿!”

麦申瞟了他一眼,“你打上了周梦诗的主意?”庞彪哈哈笑道:“知我者,表哥也!说实话,老子头一眼看见那小妞,心里就直痒痒。”麦申不快地打断他:“跟你说了多少次,别一开口就是老子,老子,流氓习气!”

庞彪拍了拍脑袋:“对对对,我真是个猪脑子,总记不住事。来,表哥,敬你一杯!拜托你多帮忙!”

麦申嘿嘿干笑了几声,说:“你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告诉你,千万别蛮干胡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若是惹恼了人家,往军座那儿一捅,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表哥你放心,我决不蛮干胡来。我会慢慢来!”

最悲伤的人当然就是周梦诗了。令人羡慕的新娘转眼间就成了令人同情的寡妇,怎不叫人肝肠寸断!她难以接受这个过于残酷的事实。这些天她仍独自守在小洋楼里,期盼着新郎突然从天而降。新房里的一切她都不让动,只是默认了同事给客厅墙上的海山的微笑披上了黑纱。

杨竹影陪同麦申和庞彪前来悼念了。他们径直走到龙海山相前,脱帽鞠了三个躬,又将白花献到遗像下放好。

几个人轮流劝慰她节哀顺变,面对现实。

周梦诗象是没听见他们的话,环视着屋子喃喃自语:“海山真的没有走。他刚刚还在和我一块布置新房,他刚刚还亲手写了喜庆的对联,他还在和我说话,问我去没去过山海关。”

杨竹影摇了摇她的胳膊,说:“梦诗,这只是你的幻想而已,龙处长他真的已经牺牲了。”

看见她神志不清的样子,麦申便交代杨竹影留下来陪陪她,以免出事。

走出门来,庞彪愤愤不平地说:“他姓龙的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不就是会弄几句破对子吗?”想到那次比武的事,他觉得只是自己运气不好而已,并非功夫不如他。“人家就偏偏吃他这一套,你有什么办法?”

庞彪忽然心生一计,嘿嘿地笑了。第二天,他跑到小镇街上的花圈店,看见店里有几副现成的白纸丧联,拿了就走,人家喊也喊不住。他打算给周梦诗送去,将屋里那些喜对子换下来,以证明自己也会舞文弄墨。

麦申知悉他的用意后觉得好玩:“哦?你也来这一套?那你这丧对子怎么写的?”

庞彪道:“嘿嘿,我也认不全。反正是写给死人的……唉,不对,是给死人写的。”说着他蹲下将那几副丧联就地摊开。

只见有一副是挽老祖母的:祖母仙游千载去;

诸孙泪洒几时干;

另一副则是挽老岳父的:丁年病入黄泉路;

午夜惊颓太岳峰;

麦申又好气又好笑,用脚踢开挽联:“呸!你这是牛头不对马嘴!你说龙海山是你的老祖母,还是你的老岳丈?”

庞彪尴尬不已:“这……老……我不知道哇!”麦申哼了一声,“这样的丧联你送到人家那里去,不叫人家扇几个耳光才怪呢?”

庞彪怔了片刻,愁眉苦脸地说:“哎呀,表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老……老儿子巴不得即刻就把她搂进怀里亲个够!”

麦申奚落地说:“没用的家伙,好像这辈子就没有见过女人!你这个样子,我就懒得管你的事了,让你给军座打断脊梁骨去。”

庞彪赌气地把那几张丧联纸扯碎了又狠踩上几脚,而后转身追上麦申:“嘿嘿,表哥,我不急了,你叫我怎做我就怎做。”

3)龙海山的伤一天比一天好,小点的伤口都快结痂了,痒得像有蚂蚁在爬,大的伤口也有新肉长出,玉兰换药时看见,高兴得直嚷嚷,比捡到了金元宝还高兴。表面上他也在笑,可内心却沉甸甸的像塞了块铁。一来是担心等着他回去入洞房的周梦诗受不了这个打击,而自己又无法通知她;二来是因为自己被救完全是误会的结果。昨天在聊天中他试探地问玉兰,如果那天她遇上的是国军伤兵,是否也会像救自己一样去相救呢?谁知玉兰眉头一皱,说:“你是说白狗子伤兵?我才不会去救呢!我会搬起一块石头砸碎他的脑袋,叫他死快点!”他只好掩饰地附和她:“对,应该砸!你的革命立场很坚定。”抛开主观动机不论,玉兰父女确实是他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即使是亲生父母,对他的照顾和关怀也不可能再好了。简直是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煮给他吃!这样的大恩大德,他这辈子何以为报啊!他不愿多想了,越想脑子越乱。

玉兰当然看不透他的心思。她还只有十八岁,是个纯朴善良、爱憎分明的山里姑娘,眉清目秀的,一条黑油油的长辫子时而盘在头顶,时而拖在身后,挺招人疼爱。龙海山不由自主地总会拿她和周梦诗相比。而玉兰则说他像她哥哥。记得这是她第三次说了。

龙海山敷衍地随口问道:“哦,你常常想起你哥哥吗?”

玉兰点点头,“是啊,我只有一个哥哥嘛。小时候他对我可好了,我总不相信他已经离开了人世。他离家参军时的情景,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我和爹一直把他送到镇上去集合,那里在敲锣打鼓放鞭炮,可热闹哩。那时我真羡慕他们,就向红军首长吵着也要参军,人家嫌我太小,又是个女伢子,不肯收。我气得要哭,后来红军宣传队开始演戏了,才让我又笑了起来。我还向红军工农剧社的女兵学唱了一首好听的山歌呢。你想不想听啊?”

龙海山不想扫她的兴,便说:“想,你唱吧。”听着山歌,他心里充满了难言的感慨。

玉兰轻声地哼唱起兴国山歌《当兵就要当红军》,后又觉得不过瘾,干脆放开了嗓门:

哎呀来,不是那个好铁不打钉哎,不是那个好男不当兵,晒谷就盼太阳辣,当兵就要当红军。

哎呀,同志哥,当兵就要当红军。

当兵就要当红军,红军处处爱人民。

推翻哟头上哟三座山,解救哟世间哟受苦人。

当兵就要当红军,红军是人民的子弟兵。

齐心哟协力哟闹革命,天下的穷人哟要翻身。

哎呀,同志哥来,当兵就要当红军。

玉兰动情地唱完,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睛。“好听,真好听!”龙海山不敢正眼看她,想问她红军好在哪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问道:“后来你就再也没有见到你哥哥了?”“没有了。那是最后一面。”

龙海山“唉”了一声,怔怔地不知再说什么好。“兰子,莫咯大声!十里外都听得到喔!”玉兰爹提醒着女儿,拿了两件干净衣裤进来给龙海山换,说是天热出汗多,易生褥疮。龙海山连忙欠起身,连声感激。“莫要客气。一家子莫说两家子话。”玉兰爹帮他排了大便,擦了身,然后帮他换好了衫裤,又检查了几处大伤口的愈合情况,告诉他再过两个礼拜就可以下地走动了。

龙海山眼含热泪入了梦乡。一觉醒来,他发现屋里没人,正猜测他们去了哪里,忽然看见玉兰爹背着玉兰回来了。龙海山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玉兰放下手里装着草药和灵芝的小篾篓,轻描淡写地说不小心叫蛇咬了一口。在他的追问下,玉兰爹才说出了原委。玉兰和爹一块去山坡寻采草药,看见坡上有一个桶口粗的山洞,洞口处的一截枯树上竟长着两株泛着紫光的大灵芝,她过去采时被毒蛇咬了,惨叫一声滚下坡来。幸好玉兰爹就在附近,连奔带跑赶过来,一看大事不好,连忙掏出根绳子使劲勒住她的伤口上部,用割草的小刀在伤口上划了一道十字,然后用嘴吸出毒血,直到吸出的黑血变红。最后摘了几株开着淡黄绿色小花朵的特效蛇药七叶一枝花嚼碎后给她敷上了。快到家时玉兰才刚从昏迷中醒来。玉兰爹看了看玉兰脚踝上的伤口,说:“没事了。算你命大。”

玉兰嘻嘻笑了,炫耀地将灵芝拿出来给龙海山:“你看,好大的灵芝!这是公的,这是母的,正好一对呢!”龙海山拿到手上仔细端详。玉兰对他说:“我爹说,明天去打只野狍子来,和灵芝一块炖,吃了哇,保险你就很快可以下床了。”

龙海山心头一热:“什么,炖给我吃?嗨!这可是你拿命换来的呀!我不吃,我绝对不能吃!”玉兰娇嗔地说:“不吃呀?不吃我就撬开你的嘴巴塞进去!”

龙海山内心又浮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他移开目光,叹了一声,嘟哝道:“你们何必要这样对我呢?我,我真是承受不起呀!”

灵芝野狍子肉汤果然颇有效果,几次服下去就感到精力倍增。不几天,龙海山就可以在玉兰的扶助下动动四肢和身体了,脸色也出现了一些红润。龙海山又情不自禁地念叨起感谢的话,却被玉兰调皮地用一大块野狍子肉堵住了嘴巴。

玉兰瞧见龙海山在静思,便问他在想啥。他告诉她在琢磨一副关于她的对子。“可惜只想出了下联,总也想不出上联来,不知是不是脑子震**了一下,就笨了许多的缘故。”

玉兰高兴地说:“你会对对子?我也喜欢对对子呀!原先我跟红军钻花队的一位大哥学过,后来他们走了,就没人教我了。”

龙海山欣然地说:“那我来教你吧。你会对什么对子?”

玉兰想了一下,背儿歌似地背诵道:

红军到,反动逃,土豪劣绅藏猫猫,猫说妙妙妙;

苏区乐,满山歌,人欢马叫笑呵呵,鸡鸣喔喔喔。

龙海山此刻听来并不怎么反感,淡然一笑说:“你这叫什么对联?地道的顺口溜、儿歌。其实对联是有许多讲究的,比如说:上下联除了字数要相等之外,词性还要相同,平仄却相反,等等,要作出一副好联来,不是那么容易的哟!”

玉兰黛眉一蹙:“哎哟,还有那么多讲究。什么词性、平仄,龙大哥,你好有学问吧?”她不知不觉改了称呼。

龙海山摇摇手哈哈一笑:“哪里哪里!”一只鸣蝉从树上掉落到门口地上,还在叽叽叫着。玉兰跑过去拾了回来,捏在手上玩。

龙海山引起联想道:我来教你第一副对子吧:学问学问,必须勤学多问;

知了知了,不可一知便了。

当然,严格地说,这也是两句顺口溜。

玉兰学念了一遍,笑着将知了丢出门外,说:“我不学骄傲的小知了!”

龙海山笑道:“对,勤奋、虚心是学习的前提。有了前提,还要掌握好学习方法。首先就是要熟读多记。古人说得好:熟读诗千首,下笔如有神。凡是前人好的对子尽量都要背下来。我小的时候除了学对句外,我爹还逼着我们背熟很多唐诗宋词、元曲汉赋,还有什么《百家姓》、《千字文》、《左传》、《离骚》、《增广贤文》,等等。”

玉兰夸张地打断他:“哎呀,要背那么多东西!脑瓜子都要胀破来呀!”龙海山嘿嘿笑了:“怎么会呢!脑瓜子是越用越灵光的嘛!”

门外玉兰爹在叫她去端汤。玉兰应声出去端了进来,放在旁边的小木桌上凉着。她歪着头对龙海山抿嘴一笑:“龙大哥,在吃饭之前,你要先说说你头先想好的对子!”龙海山点点头说:好的。不过暂时我只想到了半对:

玉兰花开玉兰树,春雨育玉兰。

玉兰略惊讶又羞涩地一笑:“哟,把人家的名字都写进对联了。”龙海山说:“这叫谐音嵌名对。”

4)前次的借刀杀人计实际上也有草船借箭的效果。第二天支队去“帮”民团打扫战场,拾获了不少枪支弹药。加上他们用省委派专人送来的活动经费添置了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感觉底气足了一点,就按捺不住了,把下令杀害姜部长的毕专员列为下一个打击的重点目标。根据事先探知的情况,他们制定了一锤定音的行动方案。

县城街上,人来人往。龙山海、王木匠、邓篾匠、狗崽等人化装成各式买卖人,分散走在人流中。他们先后来到朝天旅馆附近,分头观察周围的动静。

这是一座三层楼的旧式建筑,大门处并无卫兵把守。龙山海心中暗喜。他和王木匠走进了旅馆,找到了王木匠原先就认识的地下党秘密交通站的负责人,即该旅馆的老板,也是本次行动的接应内线。

老板简单地给他们介绍了一下情况,便把他们领到二楼的一间房间门口,敲了门,但无人应声。老板悄声道:“今天还没回来。每天这个时候他都在房间休息的。”

龙山海略一寻思,说:“你把门打开,我们到里面等他。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老板答应着走了。过了不久,毕专员领着一名警卫乘一辆黄包车回来了。上楼开门,走进了自己房间。他蓦地看见龙山海和王木匠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茶,不禁吓了一跳,紧张地问:“你们是谁?怎么跑到我房间来了?”

龙山海指指自己脑袋,答非所问地说:“这个脑袋才值五千块,你也太小看人了吧?”

毕专员一愣,倒吸了一口气,惊慌失措地后退了一步:“你?你们是赤匪!”他转身欲拉门出去,被狗崽挡住,又慌忙伸手到腰间掏枪,却被几个人一齐上来扭住,按倒在**。留在门外的警卫也同时被老板和邓篾匠结果了。

毕专员懊悔万分地埋怨自己:“我太大意了!我太大意了!”突然他扯开喉咙大叫起来:“快来人啦!快来人……”

没等他喊完第二声,锋利的匕首已割断了他的喉咙。他垂死挣扎了一阵,不动弹了。

王木匠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龙山海会意地笑笑,提笔在毕专员背上写下一联:

问道:入冬蚂蚱还能蹦跶几下?

记着:落网豺狼难免咔嚓一刀!

龙山海笑道:“老板同志,快去报案吧!别忘了叫报馆记者来拍几张相!”

他们不仅带回了胜利的喜悦,还带回了一些久未尝到的卤菜等食物。队员们围在一起打牙祭,甭提多开心了。

看见山坡上开满了美丽的花朵,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飞舞,厉冰问龙山海叫不叫得出各种花的名字。龙山海挠了挠脑袋坦白说:“除了那喇叭花,杜鹃花,其它的我还真叫不出呢。”

厉冰告诉他:“这淡红色的是合欢花,黄色的是含笑花,紫色的是牵牛花,也叫喇叭花。”

龙山海笑了笑说:“这些漂亮的花让我想起了一副对联。那是小时候我爸爸跟我们讲的,字面上全是这些花名,写的却是七巧节牛郎会织女的故事。”

秀香:“真的啊?快说给我们听听。”队员们也围拢来听。

龙山海吟道:帝女合欢,水仙含笑;

牵牛迎辇,翠雀凌霄。

秀香拍着手说:“噢!太美了!太美了!哎,”忽然她眨眨眼睛,别有意味地对众人说:“天上的牛郎织女夜里相会,人间的牛郎织女白天相会。”

队员们领悟地哈哈大笑。山海和厉冰这才发现原来两人挨得好近,连忙挪开了点屁股。

王木匠站起身说:“我说队长、政委呀,咱们大伙心里都明白,你们两个既是患难之交,又是天生一对,既然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何不就‘合欢’了呢?”队员们起哄地嚷嚷起来:“对头嘛,合欢!合欢!”

龙山海摇摇手说:“咱们这些人哪,脑袋都是掖在腰上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了,还谈那些事呀!”

秀香道:“龙政委,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莫非干革命就非要打光棍吗?上回赫书记就说过:革命战士不是不要生活,而是要学会在艰苦环境下乐观地生活!他不也是结了婚的人吗?”

乐传附和道:“对呀,他还说,咱们眼下是艰苦的生活,将来革命胜利了就是幸福的生活。总之是先苦后甜的生活。”

龙山海笑了:“哎呀,你们倒给政治委员上起政治课来了。其实我心里还……嘿嘿,巴不得呢!”

王木匠笑道:“哈哈,政委总算掏出心里话了!那厉队长呢?有意见没有?”厉冰红着脸摇了摇头。“伙计们,后面的事就看咱们的了。”乐传也站起身来道:“好哇,我来分个工,王木匠你当证婚人,秀香你当伴娘,我当伴郎。”

“你当伴郎那我当什么呀?”化妆成老樵夫的狗崽突然冒了出来。他带回了省委赫书记的信和一份报纸。赫先乐在信中任命龙山海为县委书记兼支队政委,厉冰为县委副书记兼支队长。而报纸上一份脱党声明赫然在目,声明者就是原中共赣西南特委书记厉大骏。

厉冰气愤地几把撕烂了报纸,义愤填膺地跺脚道:“可耻的软骨头!丢尽了厉家人的脸!”

队员们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龙山海当即主持召开了一个讨论会,让大家围绕“软骨头”产生的原因、危害和应对措施等话题敞开心扉,一吐胸中的郁闷,坚定革命的信念。

大家的心情又舒畅了,分头为牛郎织女找洞房而忙碌。工夫不负有心人,几天后乐传就在奇石岭的一处悬崖旁发现了几个平整又干燥的大山洞,而且即隐蔽又安全。王木匠给挑了一间做新房,还准备打些茅草作铺盖,砍些细竹枝来代替门帘。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东风就是赫先乐的亲临祝福。

5)龙柳梅到天津南开大学教育系做了插班生。课程上没什么问题,只是住进学生宿舍她一时还不适应。这儿的学生宿舍比燕大条件差,窄小的房间里放着几张架子床,昏暗的灯光灰黑的墙。仅有的一张桌子还是公用的。

高志翔见了对她说:“组织上在学校附近租了几间民房,作为我们办《呼声》周刊的基地。我去看了一下,房间还挺大,也挺干净。我想你可以搬过去住,对工作也方便。”

然而龙柳梅没同意。她明白他让她搬过去住的意思就是和他同居,可她觉得没结婚就不能住在一起。别人知道了多不好呀!再说她觉得自己不是怕艰苦的人,别的同学都能住,她怎么就不能住呢?高志翔只好尊重她的选择。

好在地方也不远,下课后她就过去帮忙刻钢板写蜡纸搞校对。她看见本期周刊上刊登了一组冯玉祥将军的抗日爱国对联,反复读了几遍,觉得写得真好:

救民安有息肩日;

革命方为绝顶人。

还有:还我河山,一片忠心唯报国;

驱尔异族,百年奇耻不共天。

高志翔回来后她高兴地和他谈自己的感受,表示对他们刊登这些对联的赞赏。记得他原来总认为对联是士大夫的文字游戏,现在他也自觉不自觉地把它作为斗争武器了。多好呀!

星期天,高志翔领着龙柳梅来到著名的狗不理包子店。刚在桌边坐下,就看见一顶轿子在门口停了下来。轿帘掀起,一名头戴瓜皮帽身穿烟纱长袍的老太爷下了轿,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进店里。柳梅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是不是笑这个封建遗老?”

龙柳梅边吃包子边给他讲了小时候她爸爸帮轿工对对子讨工钱的事。“坐轿的是个吝啬的老财主,他通点儿文墨,他要轿夫们对出了下联才付工钱。可是轿夫们都没进过学堂,这下又气又急又愁。”“那老财主就是成心要赖账嘛!”是啊!老财主指着河边的水硾,吟道:

水打轮,轮打硾,舂谷舂米舂糠饼;

当时我爸领着我们几个小孩刚巧路过,有个轿夫认出了我爸爸,就来求助。我爸爸听完即刻就对出了下联,告诉轿夫让他们去讨钱。下联是:

我抬轿,轿抬你,扛猪扛狗扛赖猫。

“财主怪我爸爸骂了他,我爸说,这是客气的,不客气呀,就是扛猪扛狗扛瘟神。”

众食客闻言,笑成一片。旁桌的那个老太爷却没笑,不悦地咳了一声,拿腔拿调地开了言:“看来这位小姐亦是喜对之人,不才我也出个上联,嗯,如你能对出,你们吃的包子我请客,外带再送两笼。对不出,那就老老实实给我抬一回轿子。”

旁人告知他是警察局长的老丈人。龙柳梅嘻嘻一笑说:“请开尊口吧。”老太爷指指桌上包子,摇头晃脑地吟道:“狗不理。”

龙柳梅略一寻思,对道:“佛跳墙。”

食客议论道:“对得好!狗不理是名包,佛跳墙也是中国有名的好菜,名菜对名包,好!两屉包子算是赚到了手。”

老太爷嘴一撇手一摇嘿嘿笑道:“甭急!我这联是有头有尾的:世上闻名狗不理。”

龙柳梅这回似乎不用思考就脱口而出:“人间少见佛跳墙。”

老太爷略一愣,又续了一截,吟道:“世上闻名狗不理,佛饿能不理?”

龙柳梅如同信手拈来:人间少见佛跳墙,狗急也跳墙。

众食客一齐鼓掌。老太爷点着头捋了捋山羊胡,朝龙柳梅拱了拱手,赞赏地说:“佩服,老朽佩服!真乃人间少见的女才子!伙计,送上两笼热包子。”

伙计应着,很快便把两笼热气腾腾的狗不理包子送到了龙柳梅桌上。老太爷和食客们都瞧着他俩,似乎要看看已吃了两笼包子的他们肚量到底有多大。

龙柳梅看见门口围着几个乞丐,就向他们招手示意。于是那群乞丐涌了进来,风卷残云般把包子抓抢光了。龙柳梅朝老太爷拱了拱手,说:“我就替他们多谢老先生的善举了。”

黄昏,两人来到海河河滨。落日余晖,分外好看,河面上泛着粼粼金光。风儿时轻时重地摇动着低垂的柳枝。

高志翔和龙柳梅依偎着坐在一条长椅上说着情话。他“爱你一辈子永不变心”的誓言,“有利于掩护、更好地开展革命工作”的理由,终于使柳梅下决心彻底打破自己以前划定的在校期间不恋爱不结婚的禁区,两人喁喁地商量起婚礼的日子、形式和准备。

两人沉浸在幸福的美好憧憬之中。猛然间却风云突变,祸从天降。一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齐步走了过来。落日余晖被大团大团的乌云遮蔽了。眼尖的游人急忙溜之大吉。而只顾说着绵绵情话的高志翔和龙柳梅却没有看见,等惊觉情况不对慌忙站起欲逃时,那队日本兵已怪笑着端着闪亮的刺刀把他俩团团围住了。

日军曹狞笑道:“哈哈,花姑娘的!大大的漂亮的!”日本兵也怪笑着附和。

高志翔暗暗叫苦,惊慌失措地说:“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龙柳梅吓得浑身抖颤,紧紧抓住高志翔的胳膊。日军曹指指龙柳梅,对他说:“她的,你的女朋友的?”

高志翔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们大大的良民,放我们走吧。”说着拉起龙柳梅就要走。

旁边的日兵却将端着的枪刺一晃,不许他们动。日军曹指指他的心口:“你的,要命的不要?”他下意识地回答:“要,当然要。”日军曹命令道:“那你,把她的衣裳的脱掉!”

高志翔缓缓转头看看柳梅,心慌意乱,嗓子发干地哀求道:“不行啊!求求你们放过她吧!”

日军曹“呜”了一声,二名日军便走近一步,用刺刀尖从两个角度顶住了高志翔的腰。

高志翔喘着粗气闭上了眼睛,直觉得四肢冰凉,天悬地转。龙柳梅猛地拨开日兵的刺刀,使劲地抱住他,愤恨地说:“杀吧!你们要就把我的尸体拿去吧!我们死也要死在一块!”

这正是:山里妹救命莫辨真伪;

河滨梅谈情难逃祸殃。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炮震奇石洞婚礼中断;

心留响水泉情歌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