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龙山海走到老君庙门前放慢了脚步,装作观赏风景的样子,感叹地吟道:
“特意寻春,喜见枝荣花艳。”
来人赞赏地点点头:“是啊,这儿风景真的不错。”说着他四下看了看便转身踱向庙内。
不肯接头?报上真的吧。龙山海略一思量,朝他赶上几步,压低了些声音又吟了一句:
“无意寻芳,且喜枝头花放。”
对方转头看看他,警觉地四下巡望了一下,接吟道:“有心拜佛,果然天上仙来。”
两人都笑了,热情地握起了手,作了自我介绍。龙山海道:“老郑同志!你才是真正的天仙哪。那边有一个假天仙,你先去看看是否认识。”
两人疾步走到大榕树边。坐在地上被反绑着手的假交通员低垂着头不敢抬起。郑交通上前抓住他的头发把头朝上一扳,不禁顿生怒火:“好哇,原来是你这个叛徒!”假交通吓得浑身打抖。狗崽见状忍不住给了他一脚,气愤地:“原来你是个叛徒!”
郑交通介绍道:“就是他,前天把组织部长暗害了,当了无耻的叛徒。为了邀更大的功讨更多的赏,又想来骗走这份重要情报。幸亏你们没上他的当。”
龙山海庆幸不已:“是呀,幸亏我多长了个心眼,要不然,就上这狗叛徒的大当了。”
叛徒趁他们在说话,来了个垂死挣扎,突然跃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向丛林深处。龙山海与狗崽举枪要打,郑交通连忙伸臂拦阻,自信地说:“别浪费了宝贵的子弹。他跑不了,看我的!”说着他俯身从裤腿里拔出一柄飞镖,抬手就朝叛徒投去,不偏不斜正好刺中叛徒颈背处。叛徒惨叫了一声,扑倒在地,抽搐着很快便无气息了。
龙山海道:“老郑,你这一招还真绝呀!”交通员笑道:“还不是叫敌人给逼出来的。”
老郑告辞走了。龙山海和狗崽准备将叛徒的尸体丢到旁边的土沟里埋掉。狗崽灵机一动,俯身脱下了叛徒脚上的胶鞋,在自己脚下比了一下,高兴地嚷道:“嗨!太合适了!让它立功赎罪吧!”
龙山海看看叛徒的鞋,又看看自己脚上的破草鞋,再看看狗娃被石块和刺棵划出了道道血口的光脚板,半是打趣半是羡慕地说:“狗崽,今天这趟你来得真化算。”狗崽不无得意地说:“可不是嘛!”说着他把鞋拍了拍,合拢用根细绳扎捆起来。“你怎么不穿上?”
狗崽不好意思地说:“脚太腌臜了,回去洗一把再穿。”龙山海笑了:“真会过日子嘛!”
白色恐怖似弥漫的浓雾笼罩着原来的革命根据地。县支队分成了两个分队行动,龙山海和厉冰带领二分队。没有安全的堡垒,不知苦难的尽头,生存成了最严重最迫切的问题。随时都有被袭击被剿灭的危险。游击队员在茂密的山林中转来转去,一个个疲惫不堪。
下雨了。树叶被打得“沙沙”作响。一阵雷声滚过,“轰轰隆隆”仿佛就在头顶炸响,叫人心惊肉跳。走在前面的狗崽发现了一个大山洞。他使劲跺了跺脚,几只山老鼠窜出来,吓了他一跳。他高兴地招呼大家:“快来呀,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人们赶紧进山洞躲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一股泥水在往洞里流。龙山海和几个队员手忙脚乱地用石块和泥土堵住雨水的进路,并刨一条小沟将水引开。忙完了,衣服也湿透了。厉冰让他把湿衣脱下拧掉水去,并拿了件自己的干衣服临时给他披上。
望着外面灰蒙蒙的雨帘,听着哗哗的雨声,大家都静静地靠洞壁坐着躺着。看着大家垂头丧气的样子,山海想活跃一下气氛,便说起了笑话给大家解闷:我给大家说个对联笑话吧。从前哪,有个豪绅人家,对村民对佃农不知有多苛刻。他们家有个花钱买官买学号的嗜好。这年过年,他们为大公子买的进士又到了手,于是得意洋洋地拟了副门联贴在门外边:
父进士,子进士,父子皆进士;
婆夫人,媳夫人,婆媳全夫人。
好不神气呀!有个村民越看越不服气,便偷偷地在那副对联上改动了几笔,结果意思就全变了。气得豪绅家暴跳如雷,村民呢,则拍手称快。你们猜猜看,这几笔是怎样改的?
回答他的是一片鼾声。原来队员们都东倒西歪地打起了瞌睡。只有厉冰强打着精神在听:“是怎么改的呢?”龙山海道:村民把进士的士字下面的一短横加长了,变成了土字,下联则在夫人二字上分别加了一撇和两横,这样对联就变成了:
父进土,子进土,父子皆进土;
婆失夫,媳失夫,婆媳全失夫。
两人相视而笑,笑出了声,且笑声一声比一声大。狗崽突然抬起头来,抹了一下嘴巴,眨眨眼睛,忙问:“笑什么?你们笑什么?是不是我又流口水了?”龙山海笑道:“你流口水有什么好笑的!”厉冰故意逗他:“这么好笑的笑话你都没听见,太遗憾了!哈哈!”
狗崽见龙山海和厉冰笑得起劲,也憨憨地跟着笑起来。缺了两颗门牙的队员农战也受感染似地笑了起来。女队员秀香醒了,其他队员也陆续醒了,都稀里糊涂地跟着笑起来。
厉冰忽然发现伍大毛不在洞里,忙问:“哎,小伍呢?怎么没看见他?”
大家不约而同地收起了笑容。“他会不会……”狗崽欲言又止,然而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厉冰道:“不要把人想得太坏。等雨停了,去一分队那边问问看。”
2)又到了约会时间,池清早早地就来到了燕大校园,在湖畔杨柳树下那张绿色长椅上坐了下来。他一边凝望着湖中轻漾的碧波,一边想着今天约会的话题。紫竹对的下联他没有想出来,可他真心希望龙柳梅已经对出来了,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请她去吃饭或者去咖啡馆坐坐。在那样的氛围下,说不定她就接受他的情感表白呢。然而他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高志翔拨乱了。
高志翔知道他俩定期在这儿见面,心里有些醋意,公开反对又没理由,于是他使出了绝妙的一招,抢在柳梅之前出现在池清面前,谎报说柳梅临时有急事来不了,让他来转告一声,表示道歉。看着池清失望的样子,他心里暗自发笑:就你这水平还来和我争?他还劝告池清以后不要来打扰她了,一来是因为学习紧张,二来是因为她已是他的女朋友了。
老实的池清听信了他的话,眼泪汪汪的走了。高志翔嘴角边挂起了得意的微笑,吹着口哨坐在那条长椅上等着柳梅的到来。
姗姗而来的柳梅一脸的诧异:“咦,怎么是你?”高志翔编了个理由:“刚才在校门口碰巧遇上了匆匆忙忙赶来的池清,他说他有个急事,不能与你见面了,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免得你久等。”“哦,谢谢你。”“他还说,他找了个同校的女朋友,以后没时间再来了。”高志翔撒谎不用打草稿。见柳梅有些失落的样子,高志翔庆幸自己英明果断。他从衣兜里掏出两张戏票:“柳梅,你不是一直想欣赏几场传统京剧吗?”“对呀!”
高志翔说:“我们学校的陈教授为著名花旦荀慧生编的红楼新戏《香菱》明晚首演,给了我两张票,机会难得,我想请你一块去。”柳梅踌躇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傍晚,北京城里华灯初上,剧院门外,霓虹闪烁。门边一盏亮灯下围了不少人。上面有一条横幅,上书:每场一对觅知音。
高志翔领着龙柳梅来到门前。柳梅看见横幅上的字,起先以为是找朋友之类的事,走近灯光,才发现原来是征联活动。大门右边挂着一条上联:
知音者才许来,莫到这地方睡觉;
高志翔告诉她:“主办者在每场戏前都要征一副戏联,对上者可获赠免费看戏一个月。挺有意思的,你不想试试?”
龙柳梅道:“既然是戏联,就与戏有关。可我连来戏院才是第一次,怎么写得好戏联呢?”
正说着,主持人已把应征的一条下联挂了出来,并请作者当众亮相。那下联是:
看戏的都好笑,何须替古人担忧。
“不错!对得好!”高志翔和龙柳梅都赞赏地鼓了掌。
柳梅想起那次高志翔对对联不屑的态度,便问他:“你怎么也欣赏起对联来了?”
高志翔言外有意地笑笑说:“因为你最喜欢对联嘛!”柳梅瞥了他一眼,抿嘴一笑,没有接话。两人转身走进剧场,遇见了一位穿长衫者,高志翔上前打了招呼,又为两人作介绍:“这位是享有盛名的戏剧文学系陈教授。这位是我们系的女才子龙柳梅。”陈教授伸出手来:“你好,我叫陈墨香。”龙柳梅双手握住陈教授的手:“您好,认识您很高兴。”陈教授说:“看完戏多提意见。”“不敢当,希望有机会多听您的课。”
龙柳梅暼见墙上的一张海报,上面陈墨香的大名让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快乐得叫出了声。
她赶在截稿前将应征联寄给了那家报社。几天后,骆教授给她带回一张报纸:“好消息!你的下联获联啦!”
柳梅高兴得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展开报纸翻到第六版,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目:正选奖:燕京大学教育系学生:龙柳梅。
红藕生红莲,藕红导演红莲寺;
香墨写香菱,墨香巧撰香菱词。
骆师母买菜回来听见此事,也高兴地叫了起来:“哟,太好了!我正巧买了菜,晚上可要好好庆贺庆贺!”
第二天见到高志翔的时候,柳梅拿出报纸给他看,期望得到他的几句夸赞。没想到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恭喜,就扯开了话题。龙柳梅不禁有些失望。高志翔看出了她的情绪变化,便循循善诱地将话题从对联引到了人生理想、人生价值和民族解放事业上面,并告诉了她他是中共燕大总支部宣传部长,是风靡校园的油印小报《旗帜》的主编。“我观察了解了你这么久,觉得你是个有正义感、有爱国心的优秀青年,你应该尽快站到我们的行列中来!你一定会在这激动人心的、波澜壮阔的革命事业中汲取无穷的力量,实现人生的价值的。”
柳梅为他的信任而高兴,为他充满**的话语所感染:“我?我能做什么呢?”
高志翔道:“能做的多着呢。可以传播真理,宣传爱国,鼓动群众,讴歌光明,揭露黑暗,鞭挞卖国等等,你还可以用你所擅长的对联作武器。你可以先加入党的外围组织,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我够条件吗?”“当然够。”柳梅想了想说:“让我考虑一下吧。”
高志翔点点头说:“好的,希望你早日做出决定。也希望你不但成为我的革命战友,也成为我的……”他停下不说了。柳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声问道:“你的什么?”高志翔转头望着她,柔声地说:“你要我说出来吗?”
柳梅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眼帘摇了摇头。高志翔深情地端详着她,静了片刻,忽然拉起了她的手,激动地说:“不!我要说!我实在憋不住了!”柳梅有些慌乱地将手抽出,辞不达意地:“可我……你……”
高志翔充满感情地吟诵为她而写的诗句:
自从第一眼见到了你,
你就走进了我的心里,
好像处处都闪动着你俊俏的身影,
梦中也常常听到你迷人的笑语……
3)经与一分队核实,伍大毛确实失踪了。大家分析失踪有三种可能,一是出了意外,死了;二是开了小差,溜了;三是叛变投敌,反了。如果真是第三种情况,那危害就大了。因为他熟悉支队的活动规律和关系网点,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教训,凡是当了叛徒后回过头来对付原来的同志,使出的招都特别的狠、特别的毒,所以大家不得不加倍提防。山海和厉冰商量后决定,一方面派人做进一步调查核实,另一方面也要对近期的活动计划做些改变和调整。常去的关系户暂时都不能去了,而新区又不能贸然闯入。这样一来,大家的生存条件也就更糟糕了。
每天大家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去拾野果子,综合到一起后平均分给大家。
一天中午,饥肠碌碌的龙山海又把米袋子再次翻抖,试图再抖出一点炒米屑子来。抖了半天抖不出,便顺手将米袋子答在头边的树枝上。过了一会,却看见一只小鸟飞落在树枝上探头探脑想觅食,灵感一闪,清了清嗓子,吟道:
饥同飞鸟争余粒;
倦向丛茅索绣衾。
队员农战羡慕地说:“龙政委肚子里的对联啊,就像蚕茧抽丝一样,怎么都抽不完!”
乐传也说:“要不是在这儿打仗,龙政委肯定是个大作家。”厉冰点头赞同,说:“阿海,等革命胜利了,你好好写本书,把咱们这些人、这些艰难日子,都写进去。”秀香拍手道:“对对对,让过着幸福快乐日子的后人们千万忘了咱们。”
龙山海笑道:“这个建议好。不过我倒希望我们大家一块见到革命胜利的日子,一块回到这里,一块回忆这些艰难的日子、苦中作乐的事,然后把它整理成书,作者就是我们大家。”
身兼炊事员的邓篾匠在山洞里大声招呼:“开饭啦!都来吃饭吧!”
众人纷纷起身过去,有人明知故问道:“邓篾匠,今天吃么事啥?”“好菜哟,一个鸡,一个鱼,还有一个洋山芋。”队员们喜出望外地赶过去一看,只见破铁锅里仍是空空如也,只有一些绿色的菜饼子和一小堆鸡蛋大的马铃薯。
队员们不无失望:“邓篾匠,鸡呢?鱼呢?都被你干掉了?”只见邓篾匠幽默地拍了拍肚皮:“饥嘛,每个人不都在肚子里装着?‘榆’嘛,这不是榆树叶饼子么?”原来是这个“鸡”和“鱼”呀!大伙都被邓篾匠的幽默逗笑了。
忽然,一只硕大的山老鼠探头探脑地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沿着洞壁不慌不忙地向外走去,根本不把众人放在眼里。邓篾匠眼明手快,一个跨步,用刺刀刺中了山老鼠的脖子,一股猩红的血水涌了出来。邓篾匠挑起来左瞧右看了一阵,而后就动手将山老鼠的皮剥下来,提着山老鼠血淋淋的身子晃了晃,得意地说:“这下我不骗你们了,真的是有肉吃了。你们哪个要?都不要?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他从山老鼠身上撕了一条肉下来,塞进嘴里嚼着,又满不在乎地咽了下去。
狗崽等恶心欲吐。邓篾匠嘲笑他道:“哈哈!你不是狗崽嘛?怎么还怕这个?”
山海若有所思地说:“说不定这家伙真是老天爷送来的救济粮呐!老邓,给我一点试试。”
邓篾匠撕了一细条血淋淋的鼠肉给他,并传授经验道:“闭上眼,吃下第一口就不怕了。”
龙山海紧闭眼睛塞了一点到嘴里嚼着,渐渐地眉头展开了,笑道:“哈哈!不比草根难吃嘛!就是味道淡了点。不过,当‘野人’比当‘空军’还是强多了。”众队员见状纷纷要求尝试。然而山老鼠肉却不够分了。厉冰道:“我有个好主意了。咱们大家一齐动手,多抓些山老鼠来,点把火烤熟了吃,就可以既不当‘野人’,也不当‘空军’了。”
然而长期与世隔绝是不行的。由于没有盐吃,大家一个个面黄肌瘦,两条腿就像吹了气,一按一个坑。天气一天天凉了下来,冬衣也成了亟待解决的大问题。可是几个交通站都被敌人破坏了。山海决定进村去找一些过去联系过的可靠的老俵帮忙解决给养问题。
这天夜里,半圆的月亮在薄云里时隐时现。队员们摸黑来到了一座山村边。村里静悄悄的,大家分成了放哨接应联络几个行动小组。龙山海和一个队员走到一座旧房子门前,按约定轻轻敲了三下又三下,“老乡,开开门。”
屋内没有反应。又敲又唤,还是无声无息。龙山海只好去敲另一家。谁知这家门内突然传出粗声粗气的斥责声:“走开走开,莫吵死!”龙山海吓了一跳,忙压低嗓门说:“老乡,我是县支队的龙山海呀!”“不开不开!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开!”
龙山海无奈地摇摇头,叹声道:“好吧,老乡,你有难处就算了。如果你要找我们,就到后山竹林里来。”
前去敲门联络的人都碰壁而归。狗崽气嘟嘟地骂道:“妈的!怎么都反水啦!”农战也附和道:“一个个都成了墙头草,哪边风来哪边倒。”龙山海说:“唉,别埋怨了。天亮再说吧。或许看清了人他们会出来的。我们去村外歇一下。”
天蒙蒙亮时,后山竹林附近的草丛里出现了一个手持弯镰刀的老乡,边割草边警惕朝他们窥望。当他看龙山海身上那条绣着红五星的瘪瘪的米袋子时,终于下决心走出了草丛,用暗语联向队员们打招呼:
“请问何方贵客到?”
狗崽连忙回答:“实是山里小舅来。”老乡又问:“山里小舅来山外,何干?”
队员们齐声答道:“村后二姨去村前,串门。”老乡走到了他们身边,激动地说:“红军同志,真是你们回来了!”队员们都迎上前去拉住老乡的手。“你就是对子政委啊?”老乡作了自我介绍:“我姓梁,是红烈属,昨夜里实在太对不起了。”
龙山海:“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你不是一大早就过来了吗?”厉冰道:“我们分析乡亲们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老梁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就在头几天夜里,白狗子、还乡团冒充你们县支队挨家叫门,对上了暗号的,开了门的,二话不说就捉去杀掉。村里老牛爹,二福婶,还有好几家人家,一家老小都杀光了哇!好惨哪!”老梁说着泪流满面。
队员们都悲愤不已:“白狗子又欠下一笔血债!”“会不会是伍大毛干的?”
老梁道:“对,对!听说就是一个姓伍的带来的。”
狗崽气愤地攥紧了拳头:“太可恨了!队长,政委,这个狗杂种,我们决不能放过他!”
4)龙山海和厉冰正要派人把伍大毛叛变造恶的情况告知一分队,王木匠已派人送来伍大毛在那边当了保安队长的情报,并且告知伍大毛前天派人给彭书记送来了一封信,信中鼓动彭东山带人反水,那边许愿县长、保安团长由他挑。而彭书记看后即把信撕掉了,骂伍大毛是大笨蛋,说是一个小小的乌纱帽就想收买我彭东山,瞎了你的狗眼!不过彭书记自收到那封信后脾气变得很坏,总是闷着头抽烟,分队的事也不大管。龙山海便和厉冰商量,打算找个时间过去与彭书记一块开个会,谈谈心。正巧省委交通员老郑找到了他们,说是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什么好消息?”山海心急地问。
老郑笑着一屁股坐到地上,脱下鞋子,撬开鞋底夹层,取出一个小纸片,递给山海。只见纸片上写着赫先乐的亲笔信,只有寥寥数行:
东山、山海、厉冰诸同志:党中央召开了遵义会议,毛泽东回到领导岗位。中国革命有希望!请转告各方面同志们,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另:山海上回的出联我改动了二个字,似更成绝对:
明白人不白明,糊涂人当家败家当。
赫先乐
龙山海等激动不已地握住老郑的手连声道谢,而后立即赶去一分队传达这个好消息。
头发蓬乱、胡子拉茬的彭东山此时正坐在一间残破的茅屋里闷头抽着土卷烟,不见了昔日的澎湃**,甚至看了赫书记的信后也只淡淡一笑,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到底哪个是明白人哪个是糊涂人,哪个搞得清楚?”他抬头望望龙山海,“你老兄搞得清楚?”
怎么这种态度呢?龙山海不含糊地回答:“当然搞得清楚。这也应该搞清楚。中央革命根据地是怎样发展起来的,又是怎样弄丢的,现在大家都应该明白了。赫书记上次……”
彭书记把手一挥,不耐烦地打断他:“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现在争来争去有个屁用!再争也不争回个根据地。”他连吸了几口烟,一不小心,呛得猛咳起来。
厉冰有意岔开话题,缓和气氛,关切地劝道:“彭书记,土烟忒伤肺的,你少抽几根嘛!”
“抽完这几根,我想抽也没得抽啦。”彭东山叹了一声,解释地说:“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你们别见怪。”龙山海忙说:“没关系。彭书记,你多注意下休息。”彭东山点点头说:“嗯。山海呀,你先回去吧。我有件事想和厉冰单独谈谈。”“好,那我先走一步。”山海看了厉冰一眼,起身出门。厉冰急忙说:“哎,你别先走,就在外面等一下。”
彭东山与厉冰面对面坐着,老半天没吱声。厉冰正要催问,彭东山开了腔:“小冰,你跟王木匠换一下吧,到我这边来,好不好?”厉冰问:“为什么要换人啊?”“我跟王木匠合不来。”“其实王木匠这个人很本份,不难相处的。你作为领导,说话时态度好一点,多注意点方式方法,不会有问题的。”
彭东山轻叹了一声:“咳,摊开了说吧,我就是好想和你在一起。这几天生病,我总想着要是你在我身边陪陪我,帮我喂口水,该有多好哇。”
厉冰也叹了一声,移开了目光说:“彭书记,男女之间的事,一定要两厢情愿才行的。”
彭东山紧盯着她,问道:“那,那你跟他是两厢情愿吗?”厉冰明白他指的是谁,想解释一下:“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跟他……”她转念一想,该让他断掉这念头,便改口道:“也可以这么说吧。”彭东山莫名地激动起来:“可以这么说?你说说看,论才学,论见识,论职务,论外表,我哪样不如他?除了那些狗屎对联,我……”
厉冰皱皱眉头,坦率地说:“算起来,你确实样样都比他强,可是,人的感情是说不清楚的。这也许就是人家所说的缘分吧。我和你,此生大概只有做同志做战友的缘分。”
“不!你说的不对!缘分不是绝对的。那是封建主义的东西。我们都是共产党员,为什么要信那一套?感情,也是人来建立的嘛!”
厉冰不愿再谈下去,便起身告辞。彭东山连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恳求道:“你不要急着走嘛!你听我说,我天天夜里想的都是你,我作为特委副书记、中心县委书记,当初为什么要来兼任这个小小的支队政委?就是为了有机会和你在一起呀!你要不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厉冰把他的手拨开,有些不耐烦地说:“彭书记,你不要再说了!再说就让人讨厌了。”
彭东山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近乎哀求地说:“你讨厌我也要说。我要让你明白我的心!就算是我求你了!你到我身边来吧,就算我是一个爱的乞讨者,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厉冰心烦意乱地哼了一声:“真想不到,你堂堂一个共产党员、领导干部,竟会说出这种话来!”没想到彭东山还理直气壮:“怎么啦?难道共产党员不是人嘛?就没有七情六欲啦?就没有资格谈情说爱了?”厉冰耐着性子说:“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你谈情说爱要认准对象,不能把自己的爱强加给并不爱你的人!”
彭东山泄气地低下了头,喃喃自语道:“心中没有了希望,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真不该离开繁华的大上海,跑到这个荒山野岭的鬼地方来!现在他是后悔莫及啊!
厉冰不屑地说:“你难道是为了某个人才活在世上的吗?”“是的!我就是为了你而活着的!你要是不答应我,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彭东山说着真的拔出了驳壳枪,对准了自己的脑门。厉冰大吃一惊,不知如何是好。愣了片刻,她心一横,转身就往门外跑。
彭东山忽然丢下驳壳枪,猛地朝厉冰扑了过去,使劲抱住她,吻她,把她扯倒在草垫上,一边喘着粗气地说:“只要能得到你的爱,我宁可不当这个书记!”厉冰愤怒地边挣扎边大声尖叫起来:“快来人啦!快来人啦!”
正在外面树林里谈话的龙山海和王木匠闻声连忙跑了过来。彭东山只好松开了手,狼狈地勾头弯腰侧卧在草垫上。厉冰站了起来,理理弄乱的头发和衣裳,一脸煞白地喘着气。龙山海和王木匠走进了草棚,看看两人,问道:“怎么回事啊?”
厉冰怕事情闹大,掩饰地说:“没事了。彭书记今天患了毛病!我们走吧。”
龙山海和王木匠见状心里已有几分明白,没再说什么,转身随厉冰走出了草棚。
5)自从龙海山决定接纳周梦诗的情感之后,与她单独谈了几次心,觉得她纯洁善良、性格随和,善解人意,优点很多,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就打算尽快和她结婚。这天军部放假休息,他约她去郊游,来个定情之旅。
他们身着便装来到郊外的福寿山入口牌坊前。只见牌坊两侧刻有一副家喻户晓的对联:
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
龙海山噗哧一笑,给她讲了个自己小时候淘气的故事。当时的刘县长以给老父亲做寿为名,行变着法子搜刮钱财之实,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调皮的海山搞了个恶作剧,趁人不备在这副福寿联后面加了几个字,成了:
福如东海水上草;
寿比南山石下虫。
气得刘家人简直要吐血。此举在县城一时传为佳话。
周梦诗咯咯笑着,拉起了龙海山的手轻轻晃着,沿着曲曲弯弯的石阶登向山顶。
苍松翠柏,小溪潺潺,小鸟在枝间啁啾。周梦诗忽然红着脸递给他一张纸条,说是学写了一副小联,请他指教。纸条上写有十个端端正正的字:
海乃山之梦,
山是海之诗。
龙海山赞赏地点点头:“好,还是副嵌名联。进步不小嘛!你的好学精神可比杨竹影强多了。”“你别光拣好听的说嘛。”龙海山看着纸条若有所思:“你知道吗,你这副联嵌了三个人的名字。”周梦诗不明白:“怎么会呢?明明就是咱两个人的名字嘛。”
龙海山告诉她他的双胞胎哥哥叫山海。问及他哥哥在哪,他摇摇头,欲言又止。
周梦诗觉得好玩,便问:“山海,海山,颠来倒去的,你爸爸怎么这样给你们取名字呢?”
龙海山告诉她:“那是为了纪念我们的老家,冀北山海关附近的海阳镇。山海关你知不知道?”梦诗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山海关又称天下第一关。那儿有座孟姜女庙,庙里有一副著名的对联。”“什么对联啊?”
龙海山抑扬顿挫地吟诵道:那是一副同字异音联: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梦诗好奇地问:“你又没去过那儿,怎么知道那儿的对联呢?”
海山道:“我爸爸说的。他还说,这联吟的是景,写的却是人生。当时我们都不能理解,到现在才算是有了一点点理解。”
梦诗打破沙锅问到底:“哎,怎么你爸爸会跑到川北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海山很乐意对她谈谈自己的父母:“我爸爸在燕京大学读书的时候,与一位女同学真诚地相爱了。毕业以后,他们结伴回到了那位女同学的家乡,履行着他们‘教育救国,从社会最底层做起’的誓言,并在那儿安了家。那位女同学就是我妈妈。可惜她死得太早了。”
梦诗感叹地说:“唉,自古红颜多薄命。她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海山道:“是啊,她在我心中,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女人。”
不知不觉中他们就到了山顶,登上了一座红漆驳落、看不清楼名的三层藏经楼,在三楼的栏杆前凭栏眺望。蓝蓝的天,绿绿的海,白白的云。团团棉絮般的山岚在身边缭绕。大自然的美景给了他们美好的心情。龙海山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亮闪闪的钻石戒指给梦诗戴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周梦诗想起杨竹影常常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炫耀手上的大钻戒,她不以为然,想不到自己的心上人也够浪漫,她快活得简直想飞起来。她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海山,海山笑道:“她那个起码要抵你十个呢。你可没面子哦!”
周梦诗双手抓住他的胳膊灿然一笑:“她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给我换,我都不换!”龙海山开心地将她搂进了怀里。
来游人了。两人赶紧分开,继续游览。周梦诗看见楼内楹柱上的字,高兴地说:“看,这儿还有对联呢。”
两人走近楹柱辨读:登楼始悟浮生梦;
久坐唯闻落叶诗。
龙海山笑道:“瞧,这还是你的嵌名联呢。”周梦诗高兴得跳了起来:“啊!太巧了!太巧了!”龙海山说:“或许这楼就叫梦诗楼吧?”周梦诗说:“不管它以前叫什么,它以后,以至永远都叫梦诗楼了。好不好?”龙海山赞同道:“好!既然来到梦诗楼,就不能没有梦诗联。我们当留一联在此。”他略一思索,吟出一联:
不殊家乡犹如梦;
独立苍茫自咏诗。
周梦诗兴奋得直鼓掌:“太好了!太好了!”她忽然静了下来,走到栏杆前,仰面朝天喃喃自语:“老天爷,谢谢你如此巧妙的安排!”
白丝巾般的云岚不知何时消逝得无影无踪,金色的阳光把世界照得透亮,山下的小城一览无余。龙海山指着山下一座两层楼的欧式小洋楼笑道:“巧妙的安排还有呢!你看见那座小洋楼了吗?那就是咱们的爱巢。”梦诗看看远处又看看他,将信将疑:“真的?别逗我了。”
龙海山朝她伸出小拇指:“逗你是小狗!昨天我已经去付了租金把它租下来了。”
梦诗一边伸出小拇指和他拉勾一边问:“你怎么没告诉我?”龙海山哈哈一笑:“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嘛!”梦诗小孩子似的拍着手快活地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出人意料的好消息接踵而至,简直让她透不过气来。
两人互相望着,情不自禁地相互靠拢,旁若无人地接起吻来。两人商定就在几天后举办得体而简朴的婚礼。两人沉浸在对未来幸福美好日子的憧憬之中。
谁知道几天后的一次变故,竟令这对有情人擦身而过,终生遗憾!
这正是:一相情愿梦倾苦茅岭;
二子登科婚订福寿山。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义愤填膺夜施调包计;
风云不测车坠响水崖。